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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显山露水后,牛二本人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已经被自己的料事如神和颖悟绝伦彻底地惊呆了,田七更是一脸的高山仰止。到目前为止,众人一致认为牛二就应该是天生姓牛的绝不能姓马姓杨或姓别的什么,牛二本人也立马摆出一副天下唯我聪明绝顶的高傲姿态,脸上那大写的“我姓牛”三个字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
    牛二继续发挥着自己高瞻远瞩的领导才能,自酒窖被证实后,牛二已经成了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一发号施令,绝对必有应者。牛二吩咐大伙稍等片刻,让酒窖里面的气味消散掉,然后让人找来了油灯,因为酒窖不像院子那样开阔,只能牛二带着田七和几个砸锁的叫花子先进去探查。
    他们沿着台阶缓步走进地窖,牛二高举起油灯,大家看到偌大的地窖里满满一地的酒坛子,酒坛子被整齐地罗列成两层摆放着,少说也有上百坛。牛二提着油灯,俯身检查了一下酒坛子的封口,那封口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的,然后随机抱起几个酒坛子试了下重量,都是装满了酒的,接着又凑近一个酒坛子看了一下,酒坛子的外壁沿上标记着年份和神仙笑的字样,年份应该就是酒酿成时的年份,神仙笑估计就是这酒的品牌了。
    离疏看了下几个酒坛字上标的年份,酿酒年份不一,最近的年份也是在十五年前的了,忽然想起白天闲聊时听到的灭门惨案就是在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不禁暗自又伤感了一下子。
    还没待离疏查看完毕,只听酒窖外面有人打趣道:“ 牛二,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好酒啊?你们不要在里面偷喝啊!”外面有人附和,有人哄笑。田七和进来的几个小伙子闻到酒香四溢后,又亲眼见到这么多坛子酒,在气味和光线的刺激下已是垂涎欲滴,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坛饮酒了。离疏也眼巴巴地流了几滴口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总是挥之不去,但最后还是努力地定了定神,决定让田七把酒窖内的几个人先叫出来,准备安排后续的分“赃”事宜。
    先头部队走出酒窖,外面的人也有陆陆续续地跑进去想看一看的,等大家都观摩得差不多了。大伙都围了上来,把牛二围在正中央,似乎在等着牛二如何进行分配,牛二俨然成了宇宙的中心。这时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牛二,里面有多少酒?我们平均分吗?一人能分到多少?”
    “分了酒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喝酒,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连饭都吃不饱。”
    “是啊,还以为能藏着什么金银财宝,藏那么多坛酒有什么用?”
    “……”
    大伙众说纷纭,牛二叉着手听着,然后不慌不忙地在讨论的尾声处开始压轴,满脸神秘之色道:“各位,你们是想分酒还是想分钱?”
    语出,全场安静,没人再敢小看牛二,在场的人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想分钱,有了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
    “牛二,难道酒坛子里还藏着钱?”
    “我刚才进去仔细看过了,除了酒坛子,没有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牛二见缝插针道:“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美酒斗十千’的说法吗?”
    众人皆摇摇头,有人问道:“牛二,什么是斗十千?”
    牛二道:“就是说一斗酒值十千钱。”
    众人惊呼道:“十千钱?不可能吧?那卖酒的定是个奸商。”
    “不过就算卖酒的骗人,谁会愿意花这么多钱买酒呢?”
    牛二道:“当然有,有人会用五花马和千金裘去换美酒。”
    离疏怕在场的人听不懂,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用特别上等的好马和价值千金的裘皮大衣去换美酒喝。”
    不知谁接了一句:“那这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离疏心中苦笑道:“跟这群刘姥姥聊诗酒,无异于对牛弹琴。在他们眼里能‘与尔同销万古愁’的办法不是喝酒,而是吃饱穿暖。”
    鉴于目前在场的人的理解能力十分有限,离疏只能尽量说大白话:“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把这些酒窖里的酒拿出去卖钱,然后回来分钱,分了钱以后,你们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
    “牛二,那这酒值钱吗?”
    “这酒能卖多少钱啊?不会酒坛子更值钱些吧?”
    大家还是议论纷纷,满腹疑惑。
    “大伙静一静,听我说。”牛二拉高了嗓门喊道。
    牛二一开口,在场的人立刻噤声。
    牛二接着说道:“我刚才在酒窖里看到每个酒坛子上都标记着酿酒的年份。这些酒至少都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
    有人担心地问道:“十五年?那会不会过期了?”
    离疏差点笑喷了,忙道:“不会不会,陈年老酒才好喝啊!酒是年数越多越值钱。”
    “对了,这个宅子没有人住差不多也有十五年了。这些酒应该都是原来主人家里的酒。我们拿去卖钱会不会不好?”
    “原来的主人家里一个人也不在了,既然是我们发现的,那就属于我们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众人齐声附和后面说话的这个人:“就是的!就是的!”
    离疏倒是也很赞同后面这个说话之人,无主之物,当然是谁捡到归谁。
    牛二继续道:“这些坛子上都标着神仙笑的字样,你们有人听说过这个牌子吗?我闻了一下窖里的酒香味,还发现酒坛子的制造工艺也是一流的,依我的经验来判断这些酒绝对是一品好酒。”
    田七已经开始怀疑牛二昨天晚上不是中了邪就是被夺舍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牛二什么时候这么懂酒了?
    几个略熟悉酒的叫花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我听说过神仙笑,但是我没有喝过。”
    “以前我家里的老人一说喝酒就说喝点神仙笑,我还以为什么酒都叫神仙笑呢,原来是个酒的牌子。”
    “我喝过一次,还不如二锅头好喝。”
    “二锅头一坛酒就要上百钱,这你都喝得起?”
    那个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财露白的“樽前客”赶紧回道:“我就喝过一口二锅头,平时有点小钱的话就去买点土烧喝喝。”
    “那这里一坛酒够你换能喝十年的土烧。”牛二对那个喝土烧的叫花子说。此话一出,惊呆一众乞友,一个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瞪着牛二。
    牛二接着对众人说道:“如果我们把这些酒拿出去卖掉,就能换回不少银两,你们想吃肉就能吃肉,想喝酒就能喝酒,想买新衣服就可以去买新衣服,还可以去勾栏瓦舍听唱曲儿,想去‘青楼’做个好梦也没人拦你。”众人听牛二提到了青楼,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在外面学坏了,越来越不正经了。
    听牛二说这酒能卖个好价钱,叫花子们从最初的愕然转变为憧憬,似乎眼前已经开始晃动着一吊吊铜钱。于是人群中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我们赶紧去卖酒啊!或者拿酒去换那个牛二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对了,去换五花肉,千里裘,不对好像是千里马!”众人似乎并没听出有什么不妥,唯有离疏快笑出眼泪来了。
    于是终于讨论到最关键的问题了——谁去卖?卖给谁?怎么卖?于是乎,大伙一致赞同牛二跟田七负责去卖酒。牛二自然是当仁不让,他早就已经想好卖酒策略了。
    此时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安歇,骆宅里的叫花子们竟然有人开心得失眠了。牛二躺在厅堂的地上,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大早就在宅院里东转西转是为了什么,原来自己果然是在找东西,现在总算明白自己是在找什么了,然后他小声对躺在不远处的田七道:“田七,你现在知道我在找什么了吧?”田七没有回话,牛二以为他睡着了,打了个哈欠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田七倒不是因为挖到了值钱的好酒而睡不着,而是他实在无法理解今天牛二一反常态的所作所为,这人是他多年认识的牛二没错,怎么又似乎不是他认识多年的牛二,想着想着田七也睡着了。
    此时,厅堂内除了呼噜声就是磨牙声,唯有一只鬼还是清醒着的。离疏一直在想今天的事,今天是自己“登堂入室”的第二天,他因为能够借助牛二的身体听到看到感受到,并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激动又兴奋,所以一时忘了形,一天下来都是自己主导着牛二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
    离疏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就要鸠占雀巢,抢了这小叫花子的躯体,夺了人家的舍,这样岂不是违背了自己为人的初心,那可是万万不行的。于是离疏决定等把这些酒卖掉,叫花子们分了钱,能过一阵子衣食无忧的日子后,自己就不闻不问不说也不想了,只管在牛二身体里睡大觉。
    第二天清晨,早早就有人开始等着牛二起来筹谋卖酒大事,牛二和田七因众望所托、有要务在身,肩负着这么大的使命,自然也是早早地就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牛二的总体设想是这样的,他们俩绝对不能用叫花子的身份出去卖这么高档的酒,否则会被人家怀疑这酒的来路不正,万一把这事弄巧成拙,那岂不是辜负了全骆宅人的殷切期望,所以此行必须考虑得面面俱到。于是牛二打算自己跟田七假扮成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因家中急需用钱,在筹备银两,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把家中珍藏多年的上品好酒拿出来换钱。
    牛二想到可以卖酒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酒庄、酒楼和喜欢喝酒的大户人家。因为酒庄的酒最终还是要卖到酒楼和大户人家去的,但是酒庄肯定是要赚钱的,所以酒庄能出的价格一定不及酒楼和喜酒的大户人家,其实就是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关系了。酒楼一定是识货的地方,若是找些爱喝酒的人家去卖,就怕他们不识货不肯出好价钱。所以多方权衡之后,牛二认为酒楼才是最理想的选择,最后他打算今天先拿五坛酒去临安城里几个知名的酒楼探探路。
    牛二把自己的分析和卖酒计划跟叫花子们解释了一通,骆宅大众纷纷称赞牛二想得周到,善于谋略,其实也没几个人能把他的意思全听得明白。田七倒是悟性很高,听完牛二的计划就明白了一多半,心里在暗暗给牛二竖大拇指的同时,继续狐疑他是被什么附了身还是被什么高人点化了。
    但这卖酒计划若要具体实施,还缺好几样道具,首先要扮成落魄的公子哥,那体面的衣服必须得有,因为一般越是曾经辉煌过的没落人家反而更要面子,虽然里子没了但绝不能把面子也弄没。另外就是还需要一辆拉酒坛子的马车,马车还需要配备马车夫和抬酒的家丁。这家丁也不能一看就是个乞丐样儿,怎么也要穿着得体些。
    牛二稍作规划,把众人各自要办的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各自领了任务的叫花子,也都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牛二安排王五再去选两个年轻的扮演家丁,自己和田七还要扮成家道没落的大户人家的两兄弟,于是这一众“戏子”们先去后山的溪水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此时虽已入秋,溪水中有丝丝凉意,几个小伙子却洗得个热火朝天,在水里折腾打闹好不快活。离疏自是重返人间后头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闹腾,心里也甚是欢快,感到生而为人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那些曾经的恨不得自己烟消云散、灰飞烟灭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幼稚。
    上岸穿衣服的时候,牛二在自己的里衣口袋里发现了上次谢云给的那张辟邪符咒。离疏想起谢云那张虽然忧郁但是帅得令人总想去信赖的脸,以及他再次强调这符咒不得离身时那郑重的表情,于是便在心里狠狠地提醒了一下牛二这件事。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众志成城。“戏子”们回到骆宅,一群“幕后”早就把服装和道具准备好了,三个“家丁”穿上所有骆家庄里能找到的三件最体面的粗布衣服,提供服装的三个热心叫花子反复交待,那可是自己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可要千万爱惜。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牛二和田七的锦缎袍子都有人提供,一个叫秀秀的小妹妹说去年捡垃圾的时候拾到了两件不知哪家公子丢弃的锦缎袍子,袍子上全是破洞。结果秀秀妹妹心灵不灵不知道,但手那真是巧得很,把那些破洞全补好了,袍子从反面看全是补丁,但从正面看,只露出一些细细的线头,不仔细看那完全就是两件毫无破绽的体面衣服。
    秀秀小姑娘的奶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破铜镜,对着镜子给牛二和田七重新束发冠笄。牛二和田七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照过镜子,这回总算是有个机会穿上一身行头,可劲儿地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离疏自打进入牛二身体后,这回还是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牛二洗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来小牛二长得眉清目秀,是个清俊可人的小伙子。田七也是长得五官端正、眉目俊朗,梳洗打扮后举手投足都像个“正人君子”,就是硬生生比牛二黑了一个色度,像是从头到脚身上一层煤灰还未洗净。这时周围人看到他俩人镜子照个不停,便有人打趣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是哪家来的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啊?”众人哄笑,人群里的半大不小的女娃子们都朝牛二和田七的脸上多看了几眼。骆宅里欢声笑语不断,离疏再次感叹,做一个人,一点小事情都能这么地开心。
    欢笑声中,去找马车的王五总算回来了,不过牵回来的不是马车,而是辆驴车,据说还是赊账租到的,租车的人跟王五也算是有点儿熟络的,否则谁能放心赊账把驴车租给一个流浪汉,但还是因为不太放心,死活不肯赊账租马车。牛二已经很满意了,哪能事事面面俱到,此事尚可权宜为之。终于,两个落魄公子带着一个车夫、两个家丁和一辆装着五坛老酒的驴车在众人殷切的目光和满满的期待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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