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亲随随着姑奶奶围观伶人卖艺,一套枪花下来获得欢呼一片,纷纷投些碎银。亲随拎着杂七杂八的吃喝玩意儿,给完赏钱,转头就不见了姑奶奶,心中大骇,找了两圈元不敢声张,当下无法,奔至柳府通告姑奶奶丢了,于是全家出动,满汴城找去。
而姑奶奶柳镜本人,手里攥着玲珑塔倒出粽子糖吃,穿过人群去大街看舞布龙去了。乡人穿着与龙同色的鲜艳衣服躲进龙腹中,摆好步子,待那锣鼓炮仗响起,龙便活了过来,矫健地游过木桩,上下翻飞,翩若惊鸿,最后吐出一副红底金字对联,歌盛世太平!
“好!”柳镜跟着喊,却被人群推搡着站不稳往后倒去,慌乱中粽子糖撒了一地,忽然被背后一人伸出手稳稳扶住了手肘,脚却准确狠踩了人家脚背,那人一声不吭。她撞进那人的胸膛,一阵沁香的松木香传来,柳镜侧头看到了他结拜长衫交领上滚动的喉结,忽意识到是个男子,忙站稳低头道歉。
男子见她窘状低低笑了一声,声如佩环,“人潮拥挤,姑娘无需自责。方才在下碰倒了糖果实在难以过意,不妨再赔姑娘一些。请随某来!”
他说的是提议,却直接转身走了。柳镜不受控制地跟在他身后,由着他为她隔开人群,由着夜间璀璨的烟火映在他一身白衣、高大挺拔的肩背上,见过君子端方、风采万千的,唯今遇见如此良人!
男子果真赔了她个百宝盒,里头琳琅满目各是色果子,随后二人坐在了街角巷尾的馄饨摊上,点上两份热腾腾的馄饨,却都给了柳镜。
柳镜道过谢,小口小口吃着,听他问道:“姑娘元夕出游,怎无家人伴随?”
她才反应过来,瞪大杏眼四处张望,确无人跟随,怯怯答道:“有人的,可他们好像没跟上我……”
他只悠悠饮茶,“汴城虽繁华,腌臜地方人物却也不少。姑娘就这么信某,不怕某行不轨?”
柳镜舔舔唇,定定看着他,道“不会,公子气质卓然,定为君子,则行君子之事。”
他启唇笑起来,如融冰化雪,雨霁晴开。
忽然又是一片烟花炸然响起,火树银花星星点点落下,消弭于夜幕,柳镜忍不住抬头望去,在小巷的一方天地里,原来是雪也开始下了。
不知何时,府里的嬷嬷抱着大氅将她拥住,不停念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怎么跑这腌臜地儿来了,万幸有人前来报信,不然真不见了真要打不死那没用的狗东西……”
柳镜回神看向小桌,两碗馄饨已经见底,对面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却无人再坐着调笑。她拨开嬷嬷擦脸的手,探着身子张望,到处都是欢欢喜喜、成群结队的人,那人就此隐去。她失望地转头,在某一霎那,那花火阑珊幽暗的檐下,一片白色的衣角随走动翻飞,消失不见。
“仇……衍之……”
仇衍之正坐在窗前看书,忽然听她朦胧地叫自己名字,于是放下书卷前去查看,甫一掀开床帐就被娇娇软软的两只玉臂抱住了脖颈,香软的女人偎进了他怀里,下意识托住她的后背,捞到满手的青丝。
他坐在床沿,吻吻她的发顶,问道:“怎么了,身上仍不好?可是我昨晚弄伤了?”
柳镜耳尖泛红,摇摇头,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松木清香,生出依恋,“不是啊,忽然觉得运气很好!”
仇衍之笑笑,胸腔嗡嗡地,摩挲她瘦削的肩头,说:“为夫也很有幸,能得到夫人清早投怀送抱!”
又不正经了!柳镜拿脚踹踹他,制止他口无遮拦。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打开的窗外,万物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