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颇有些忍不住地别过脸去。童缨刚想出声提醒,就见元嘉已经开口道:“扭什么脸,扭什么脸?我姐还没扭脸呢。都给我好好看着!”
侍女们于是连忙“喏”起了声。
此时童缨已经用长竹板把此人的下巴压低了一些,确保对方绝看不到赵灵微的真容,而后才退开了身。
只见原本还是眉头紧锁着的赵灵微在深吸气之后便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脸上扬起笑容,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到那人身前。
她看着那人的丑脸,目光非但没有任何的躲闪,反而还在盯着黑布上那对琉璃珠时笑容更甚,带着无尽柔情与依恋向那人欠了欠身道:“夫君。”
这长着斗鸡眼的男子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他还是个光棍呢!
听到这种能让他酥到骨头里的声音,他直接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当他摔倒在地的时候,人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赵灵微自是立马向旁边侧了一步。然后她就见那人在脸砸地之后发出了一串扎耳朵的鬼哭狼嚎。
她显然是还未适应这种“祸国妖姬”的状态,面上尬尬的,并赶紧招府里的护卫过来把人给抬走。
直到这人嘴里喊着疼,被两名护卫一路抬了下去,先前都被这种情形惊得倒抽气了的侍女们才都拍起了面前的小桌案,一脸的兴.奋,示意公主实在是太厉害了。
怎料元嘉便是在这个时候拍了拍他案上的惊堂木,并从面前的竹筒里抽出了两根竹签板扔在了地上。
一根竹签板上写着“假”,另一根上则写着“凶”。
赵灵微:“……”
作者有话要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vs知人知心不知面 即将开始!
第19章
元嘉:“姐,你是不是还不服气?”
赵灵微心情复杂,应道:“略有一些。”
被自家幼弟如此拂了面子,赵灵微其实还觉得挺气的,有点想打他屁.股。但元嘉这个小大人,这会儿还真有点胸有成竹的样子。
因而赵灵微便压下脾气,配合着他略施一礼道:“还请元嘉弟弟不吝赐教。”
今年才只有九岁的赵元嘉从自己的坐席上起身,还挺像模像样地走到赵灵微的身前,说道:
“姐,你刚才就光盯着那两颗琉璃珠看了,根本就没看那人的脸,可能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所以你的眼睛是僵的,表情也是僵的。看起来,可不就又假又凶了吗?”
咦?
赵灵微细细回忆了一番,先前她好像的确……只是盯着那块黑布,还有那两颗琉璃珠在看。因为那人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形容太过猥琐。
“姐。”元嘉又唤了她一声,特别鸡贼地说道:“知道我为何这么懂吗?”
元嘉不等自家姐姐接话,便立马神气活现地说道:“因为荀姨娘每次见我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姐,你好歹,也该练到荀姨娘见我们母妃时的样子吧?”
元嘉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正堂里坐着的侍女们都听到。
善贞作为荀姨娘所出庶女,一下就涨红了脸,她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她便匆忙起身,跑了。
赵灵微唤了善贞两声,可她的这个庶妹还是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她于是只得让侍女们先退下,再是拉着元嘉与自己一同坐下,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给善贞难堪?后院的下人可全都在着呢。”
她这么一问,元嘉可不高兴了。
这是他姐,一个娘生的嫡姐!怎么能因为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这么问他话呢?
他于是憋憋屈屈地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嘛!我们那姨娘,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赵灵微:“那你也不该当着府里那么多人的面,也当着善贞的面说。”
元嘉死不认错:“我就要!我就要!”
赵灵微:“可你这是在让下人们看轻你庶姐。”
她见元嘉不说话,便接着道:“你哪怕再不喜欢荀姨娘,她也是爹娶进门来的妾,善贞则更是爹的女儿,身上流的血有一半都是和我们一样的。
“如果府里的人连皇嗣的亲女儿都能看不起、轻慢待之,日子久了以后,便成了刁奴。
“日后如果我们势强,她们便会在外作威作福,坏我们名声。如果我们势弱,你还能指望这等刁奴对你好吗?
“元嘉,你已经九岁了。有些道理,你也该懂了。”
元嘉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善贞这么大的一个难堪,但让自家嫡姐说了几句,他却是比谁都要委屈,吸了几下鼻子,居然就哭了。
元嘉:“母妃说的果然是对的!”
赵灵微先前还只是在认真地给元嘉讲道理,直到她听到这句话,才真的冷下脸来。
她盯着自己的幼弟,直到元嘉都有点露怯地往后退了,她便一下抓住了元嘉的小细胳膊,问道:
“母妃都和你说什么了?”
她一连问了元嘉几遍,元嘉都只是摇头,不敢说。直到他看到他们的母妃出现在正堂之前,他才一边向王妃跑去,一边喊着说:
“母妃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她!你待姨娘生的丫头都比待亲弟弟要好!”
王妃听到此话,脸色显然很不好。
而后,她便见赵灵微站起身来,对她高声问道:“母亲整日把元嘉带在身边,便是教他这些?”
王妃并不说话,且很是不自在地躲开了赵灵微的视线,在沉默了许久后说道:“你每日早上都带着善贞一起习武,却不带元嘉一起,难道这还不说明我说的是对的吗!”
赵灵微的这位母妃惯是爱哭的。
她才说完了这就话就掉下泪来,仿佛心里已是委屈得狠了。
元嘉心疼母妃,便抱着母妃,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语:“娘,不要哭……”
可赵灵微却是在一声叹息后笑了。
“母妃可能不记得了,其实荀姨娘也不喜欢善贞来找我。但是善贞即便被罚,也要在被罚完了以后接着来找我。
“母妃可能也忘了,先前我也带过元嘉。但元嘉身上有了几处厉害的淤伤,便去找母亲告状,然后母亲便把我大骂一顿,让我以后不可再做此等荒唐事。”
说罢,赵灵微又道:“母亲,女儿就要嫁去魏国了,可以不在意这些。可元嘉是父亲的唯一一个嫡子。再这么跟着母亲学下去,怕是就要被养废了。一想到我皇嗣府的将来,女儿便觉心下苦楚。”
被母亲和弟弟这么一打断,赵灵微便没了接着借那些人来演练的心思了。
她告诉沉琴,让那些已经被选进来的人抱上白菜,明日再来。
等到那些人都散了,赵灵微便与自己的两名心腹侍女一同坐在屋子里,思考起了那些近在眼前的烦心事。
两人正在写译语人老师发给她们两个的作业呢,便听到自己的主人说道:“我觉得沉琴今天挑的那些人,不对。”
被点到名的沉琴“啊?”了一声,在和童缨对了一眼后看向赵灵微。
赵灵微:“那魏国太子,应当是形容可怖。是半夜闯进别人家里,能让人哭着趴在地上求饶的模样。
“可你今日挑的那些,那都是尖嘴猴腮,油腻猥琐。是半夜闯进别人家里,能让全村人一起拿着犁地的铁锹过来暴打他们的模样。”
说着,赵灵微便叹了一口气道:“被吓到和让人觉得不舒服,那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沉琴想了想,而后解释道:“公主,形容猥琐之人常有,形容可怖之人却是不常有。奴……奴今天见到过的,长得最凶的也就是一位屠户了。可就连奴都没被他吓到。奴便……便找了些让奴没法好好看着的人。”
沉琴到底是个比赵灵微还小了那么两岁的小姑娘。
没能把这件事给办好,也着实不能太责怪她。
何况,她说的也很对。
形容可怖之人,不常有。
“那要不明日就还是不练了。一整日里都见到那样的,还要练习对他们笑,心里觉得烦。我啊,就对着铜镜练吧。”
赵灵微原本还是心里烦闷的,但一说到那句“对着铜镜练”,沉琴和童缨就都笑起了声。连带着她也没能忍住,笑了起来。
沉琴:“公主那么美,看着公主的人,哪怕是公主自己,想必心情也是很好的。”
童缨的性子是要比沉琴沉稳很多的,可这会儿她竟也跟着胡闹,说了一句:“奴也是这么想的。”
赵灵微简直要和她的两个侍女打闹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命沉琴去书房取来装着她与拓跋子楚之间往来信件的木盒子,并把对方写给她的那一张张只字片语又看了一遍。
“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心思单纯之人,也该是和我今天见到的那些,完全不同的人。”
拓跋子楚给她写来的信实在是太短了,基本每一封都只有那么寥寥几字。
赵灵微不得不把自己每次寄去的信再抄一遍放在旁边列上号,才能知道魏国太子给她寄来的那几个字到底是在说什么。
可赵灵微却觉得,她好像能从那些简短的字句里读出魏国太子的情绪,甚至……还能想象到他写下那些事的表情。
屋外发出了鹘的啼叫声。
原来,她们才说着魏国太子呢,又飞了一趟魏国送信的白将军便已经回来了!
赵灵微连忙推开门去,并抱起她那已在来回的送信中瘦了回去的白鹘。
“咦?”
才摸到白将军腿上的信筒,赵灵微便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那显然和她先前用的小竹筒不是一种玩意儿,而是……用紫檀木做的高级货。
赵灵微解下这支信筒,把它放在阳光底下好好看了一番。
这信筒的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线条也格外的漂亮,虽简洁却绝不简单。
并且,还带着一股很让她喜欢的古朴韵味。
魏国人用的信筒……居然是这么精致的吗?
一想起自己先前用的信筒和它相比有多简陋,赵灵微就觉得……脸热。
“公主,驸马这回寄来的信上写了几个字啊?有五个字没有?”
沉琴从赵灵微的身后探出脑袋来,面上的笑容贼兮兮的。童缨则因此而敲了敲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