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唯,你不让朕好过,朕也不会要你好过。
他杀了周瑾辞,她现在确实很难过。
“江贵人哭过了?”周翰墨冷笑地问她。
江初唯答非所问,“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兄弟,陛下这般行事,可想过先皇在天之灵?”
“所以说,”周翰墨轻飘飘地反问江初唯,“到底是谁惹下的祸端呢?”
“为什么?!”江初唯倏地抬起头,眼睛通红瞪着周翰墨,“陛下有何不满,大可冲我来呀!为什么要杀阿辞?!阿辞今年才十四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周翰墨勾着唇角,一条腿跪上床榻,俯身过去,挑起江初唯的下巴,“敏敏,你知道朕舍不得你。”
“呵,呵呵……”江初唯拍掉周翰墨的手,她跪起身子与之平视,“陛下,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恨朕?”周翰墨摸上江初唯柔软的黑发,“就因为朕杀了周瑾辞吗?江贵人就这么喜欢他吗?”
江初唯低头做出沉思的模样,良久,道:“陛下所言极是,我就是喜欢他。”
“你再说一遍!”周翰墨脸上浮出了怒意。
江初唯抬眼朝他笑,颊上的梨涡甜甜,但眼里冰冷彻骨,“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生怕他听得不够清楚,连着重复了三遍,声音还故意提高了两度。
周翰墨一巴掌扇过去,江初唯跌坐在床上,小白狐见自己娘亲挨打,身上的绒毛炸了起来,尾巴倒立,龇着牙挡在江初唯的前面。
“雪团!”江初唯伸手去捞小白狐,却还是晚了一步,周翰墨将小东西拎了起来。
江初唯慌了,尖声阻止道:“不要!不要呀!”
周翰墨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过是一只畜生,你就这么宝贵吗?难道是景王所赠?”
江初唯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
周翰墨视线转到小白狐身上,眸底闪过一丝嗜血和残忍,“景王倒挺会哄你欢心。”
话音未落,将小白狐摔了出去,软乎乎的一只小东西,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呜咽了两声,只剩一团血肉模糊。
江初唯望着血淋淋的小白狐,眼里那瞬时流转了太多的情绪。
犹然记得——周瑾辞抱着小白狐站在昭芸宫的殿门口,他们的眼睛都清透得毫无杂质地看着她,“阿姐~”
江初唯抓住胸口襟衣的手越来越紧。
“噗!”
还来不及俯身,一口明艳的鲜血喷了出来,被窗外掠过的闪电照得更加刺眼。
“敏敏!”周翰墨终于慌了,他扶住她的一只手臂。
江初唯有气无力地垂着头,死一样的安静,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凄凄惨惨,回荡在偌大的寝殿里,让人头皮发麻。
她也曾笑得如脆铃一般,那时有周瑾辞为她拾捡。
可现在……
周瑾辞没了,她没有护好他,最后连小白狐也死在了她的面前。
江初唯心里有多绝望,周翰墨不能感同身受。
碧玉簪对准周翰墨的手,从手背一刺而过,血水四溅,又狠又准。
周翰墨始料未及,轻哼一声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手上的碧玉簪莹莹发着亮光,这还是他赏给江雪瑶的头饰。
“就那么喜欢他吗?”他偏头看她,眼角殷红。
江初唯缓缓地抬起头,用手拂去嘴角的鲜血,脸上却染了一大片血红,不知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她看着他,眼里迸发出恨意,“不管我喜欢谁,唯独不会是你。”
“江贵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别以为江家搬去了徐州,朕就不能动他们了!”这是周翰墨最后的筹码,也是江初唯最不可动的软肋。
“周翰墨,我早就受够了!”江初唯捂住耳朵一声尖叫,一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再也不能维持脸上的假笑,眼泪顺着脸颊躺下,她咬着唇,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声音。
她恨周翰墨,除了先前演戏,她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现在终于绷不住了,一声一声的呜咽声,让她自己都害怕。
江初唯从床上下来,身子摇摇晃晃,就像风中落叶一般,她定定地瞪着他,嗓音近乎破碎:“你是大周皇帝,你想杀谁就杀谁,我能管得着吗?不过你先杀我好不好?”
她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泛着白光的刀锋映有她的脸,满脸泪痕,几缕发丝糊在脸上,狼狈至极。
苦苦哀求道:“皇上,求你先杀了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周翰墨往后退了一步。
江初唯逼近他,又是哭又是笑,“陛下还是心疼敏敏?”
周翰墨看着她的脸。
“陛下,你刚不是还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吗?”江初唯仰着脸巴巴地望着他,“天下这么多女子,陛下总会找到第二个先皇后的替身的,要不陛下就放过我吧?”
周翰墨突然狠狠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敏敏,你是朕的敏敏,无人能取代你。”
江初唯踮起脚,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暴雨不停,雷电交加。
这是今年夏日最后的一场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初唯都没有说话,直至周翰墨惊觉自己的脖子湿了一大片。
他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劈进来,透亮的白光照在江初唯的脸上。
一条狰狞的划痕从她右脸的眼角延至下颚。
她咧着嘴角朝他笑,血水染上了牙齿,“陛下,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敏敏了,你就放过我吧。”
周翰墨看着她,又心疼又气愤,最终缓缓地闭上眼睛,他的声音虚无缥缈,“江初唯,我成全你。”
江初唯瘫坐在地,刚才那一刀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终于解脱了。
不是吗?
周翰墨出了寝殿,春公公见他受伤,差点吓得厥过去,扯着嗓子喊:“快宣太医!”
周翰墨却不理他,径直地走出屋檐,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身上,血水顺着碧玉簪淌下,混入地上的雨水消失不见。
“陛下!”春公公着急地追在后面。
从幽园宫回去,周翰墨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睡梦里一直喊着江初唯的名字。
不是敏敏。
江初唯听闻此事,只是冷冷一笑。
九月中秋佳节那日,周翰墨下旨将江初唯嫁给章卿闻,消息一出,整个后宫都哗然了。
章卿闻今非昔比,什么翩翩玉公子不复存在,他只是一个没根的男人。
江初唯嫁给他,别说幸福了,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不管怎么说,敏贵妃也曾风光一时六宫无人能及,看来陛下是真的厌恶她了。
出宫那天,江初唯去了一趟玥兰阁,温诗霜拉着她的手,带着哭腔地开口:“娇娇,委屈你了。”
江初唯脸上的划伤已经痊愈,却还是留了一道浅浅的红痕,香巧总是劝她用胭脂遮一遮,可江初唯就是懒得很,整天整天的素面朝天,仔细一瞧甚至有些狰狞。
但她笑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娇甜。
“温姐姐,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终于办到了。”江初唯牵出颊上甜甜的梨涡。
温诗霜眼睛通红,但脸上却挂着笑意,“章太医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啊,”江初唯点头,“章大哥是好人。”
“我们娇娇……”温诗霜摸上江初唯的脸,满是心疼,又是高兴,“终于熬出头了。”
终于逃离了周翰墨那个可怕的男人。
江初唯领着香巧和碧落,还有江尔鹿和老妈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这样嫁给了章卿闻。
章家京郊的庄子不是很大,却也是依山傍水而立,居住环境自是没话说,江初唯入了新房,坐在大红的喜床上,听到屋后潺潺的流水声,掺杂着一两声鸟鸣,她的心情跟着明朗了不少。
而之前心里的一丝阴郁,当然不是因为嫁给了章卿闻,更不是因为出了宫失了荣华富贵,她只是担心章卿闻。
第47章
从章卿闻出净事房后, 他们还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心境如何?
婚宴办得简单,甚至可以说凄凉, 香巧说章家老爷子都没来, 就庄里十几个下人吃了一顿。
至于徐州江家那边,江初唯倒也写了信,只不过这会儿还在路上。
信里,她再三安抚江老夫人,就怕祖母心疼她,一个回马枪杀到京都……
一想到这里, 江初唯就忍不住地一声轻叹。
“哎——”
章卿闻一进新房就听到江初唯叹气, 脚下不由地一顿。
遮了红盖头的江初唯听到动静, 恨恨地深吸了两口气, 小心地唤了一声:“章大哥?”
章卿闻听出她的谨慎,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掀开她的红盖头。
江初唯缓缓地抬起脸, 从她跟章卿闻认识起,他就是白袍不离身,今日第一次见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人精神奕奕,烛光下,他的笑容仍是温暖如春, 就像初见他的样子。
“章大哥?”江初唯望着他,心里莫名难受。
章卿闻从桌上拿了些糕点过来, “饿了吧?先吃东西垫垫肚子。”
他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生怕声儿大了吓到她一般。
江初唯取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了一番, 笑眯了眼睛,“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