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假装漫不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速记本,向慕林和梵玖点头致意。
见到他这般假惺惺的表现,贺安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自然的投入他敞开的怀抱中,撒娇的说道:“唉,让我靠着睡一会,熬了一晚上,累死你大爷我了。”
贺延对他明摆着是在抱怨的话,只是报之一笑,熟练的给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开始心无旁骛的整理口供。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怀中平稳而又轻声的呼噜声,久悬不放的心终于沉静下来。
贺延隐晦的看了一眼贺安单纯的睡颜,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单手翻看着记录。
自从贺安从王安的出租屋回来,不,更早,一切应从他看到黄荣秀被烧毁的房子就开始了,贺延就觉得贺安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
毕竟贺安之前经历过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只能从他不经意说出的只言片语,平日里流露出的言行举止,推测出他曾经经历过的事,但也无法真正理解他的感受,只能尽量多体谅,多看着,不让他出什么岔子,才能让他安心。
其实像贺延,贺安这种可以直接躺在对方怀里,随便搂搂抱抱,还能为对方捂住耳朵的行为也实属罕见。
但毕竟两人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弟,刑侦科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因此也没把关系显得过于亲密的两人放在心上,而是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
作为常年的“手机依赖症”患者的各位刑侦科人才,别的不说,单凭阅读能力和速度——除了某位老大爷之外——在人群中也是百里挑一的,更别提是卷宗这种不足几千字的小作文了。
刑侦科办公室除去被借出去追查案件的外勤组的十几号人,就剩下不足十人的警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总算还是把关于王滨所属的利安公交公司员工涉案报告,从几千桩的案件中翻找出来了。
“梵玖,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偷懒,睡了一个下午的贺安,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了,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赖掉了一个下午的工作,不免心怀歉疚,干脆就大方的包了警队的晚饭。
对,贺延付钱。
一听这话,梵玖顿时精神振奋,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贺安:“去吃自助餐吗?”
贺安怜悯的看着她的脸,说道:“警/局出门右拐两百米处的那间面馆,一人一碗混沌吃吗?”
“啊?”梵玖失望的喊了一声,伏下/身,继续,双目无神的盯着电脑屏幕,病怏怏的回绝了他:“不了,我今晚还要把这篇报告赶出来,不然明天开会,陈述案情时,就没ppt可用了。你们给我带碗面回来就成,记得我要放店里面最贵的。”
她刻意重读了“最贵的”几个字,贺安权当没听到,笑眯眯的应和道:“一碗清汤面,记住了。”
“诶,你……行吧”梵玖已经饿得没力气跟他斗嘴了,只能趴在桌子上,继续有气无力的敲击着键盘。
同样想留在办公室中继续工作,不想出门凑热闹的林寒泽,回绝了队长的热情邀请,又听他说教了大半天,终于有时间清静了一会,让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拍了拍梵玖的肩膀,林寒泽站起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变戏法般,拿出了几包压缩饼干放在了梵玖的桌子上。
梵玖无力的一转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撕开包装,狼吞虎咽,连咀嚼都不带一下的,吞了下去,又眼巴巴的看着林寒泽身后的黑色皮包,只觉得这像是哆啦a梦的二次元口袋。
林寒泽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渴望的眼神,忍不住一阵好笑,将自己包里的存货都放在了办公桌上。
梵玖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大叫了一声:“谢谢叔叔!叔叔您真好。”就又拆开了一袋。
正所谓“吃人嘴短”,梵玖拿着人家三四包的小饼干,还是忍不住有些愧疚,干脆就厚着脸皮跟人家套近乎:“叔叔您不去聚餐吗?”
林寒泽笑了笑,客气的回答道:“不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尤其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他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到底没有说出口,怕伤了小辈的心。
不同于在安全的环境中,沉睡了几十年的慕林,林寒泽这几十年来,都是在和死/囚,重/犯打交道,防备心和警惕性都重的很。
除了以前就交好,又让他心怀愧疚的慕林,林寒泽着实放不下心去结交这些人——虽然他们看起来都是十分友善的。
他不像是蜗牛,它起码还会伸出触角,想要接触这个世界,对探索世界存在着渴望。
林寒泽却对只想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戒备与抗拒。
若不是慕林来找他,他可能根本不会选择出/狱,而是会继续在内疚与自责,还有悔恨中,度过这一生。
“哦——”梵玖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三下并两下的嚼完了饼干,又开始雷厉风行的制作ppt,整理线索了。
陈清被隔壁组的陆诚借出去,勘察火灾现场了,殷商被他们拉出去吃晚饭,没有人陪他搞电脑制作。
唯一有时间的林寒泽,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梵玖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继续和林寒泽聊天:“叔,你到底是从哪个警/队调过来的?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而且我还……”
梵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慌忙闭上了嘴。
她又看了一眼林寒泽似乎毫无所觉的微笑,在心中泛起了嘀咕:“怎么办呢?收了人家的饼干,总不好意思告诉人家,在他来之后自己一直在调查他和队长的身份。但是,却一直是查无此人。”
林寒泽呆了那么多年部队,也是个人精,知道她秘而不宣的话,也就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似怀念一般的说道:“我?我曾经在军队中服役,被迫退休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不知道我,也是很正常的。之后,在那里呆的无聊了,又被你们队长带到这里入职了。”
“哦,怪不得我从来没有在警局中见过你,也没有看过警局贴出你的调职报告。”
梵玖假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却总觉得他说的话中缺了一块很重要的部分,但人家也确实足够对自己这个陌生人坦/诚/相/见了,自己和他也没熟到那个份上,总不好逼着人家告诉自己吧。
林寒泽垂下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在服/刑期间,他虽是重/犯,与其他人隔离关押,但每天早上看电视的权利还是不曾被剥夺的,——虽然一般看的都是社会新闻,抗战片还有一些关于国/家/军/事/宣/传/方/面的的新闻。
相较于慕林,林寒泽的基础阅读能力还是过关的,筛选资料也不算太费力。
两个人搭配干活的效率也快,不一会儿,梵玖就整完了发言稿和要用的图片,开始和林寒泽在电脑上录入口供。
突然间,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拜陈清之前那一遭所赐,梵玖现在一听到电话铃,就下意识的想给领导打电话。
林寒泽接起电话,果然又是陈清打来的,只不过这个号码,似乎是隔壁组的队长的电话——自从昨晚回来之后,陈清还未来得及去买手机。
陈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迫:“老大,王安出事了!”
林寒泽一惊,看向了梵玖。
梵玖没听到电话的内容,一看林寒泽的脸色,也知道出事了,赶紧给队长打电话,并约好了在警/察/局前的车库见面。
陈清的性子急,有些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的话,他就干脆省略不说了。
林寒泽听他说了大半天,也就只懂了“王安出事了”这个事实,死没死,受没受伤,需不需要他们去支援等,他都一概不知,甚至还需要梵玖根据陆诚的手机定位来找他。
慕林他们正在面馆吃面,突然接到他们的电话,急忙赶了回来。
慕林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询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清楚,但陈清他还能抽出时间给我们打电话,情况可能还不算太糟糕。而且隔壁队长跟在他们旁边呢,肯定没事的。”
慕林点了点头,一脚踩上油门,继续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正在追踪外勤队员的手机信号。”
听到这“一问三不知”的回答,慕林的脸色越发难看。
平时慕林就显得十分有距离感,现在他脸一放下来,梵玖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嘀嗒”的系统提示音让梵玖如获大赦,赶紧手忙脚乱报出了他们的方位:“他们在七号站台附近,一个废弃的电话亭前方,北偏西两千米米处。”
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梵玖报的方位,车还未停稳,殷商就率先下了车,差点绊倒在地,幸好他反应极快的撑住了身子,否则就出了洋相。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在四周搜寻着陈清的踪迹,嘴里还不停的懊恼的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把他的手机摔坏了,不然我们现在就……”
贺安听着他不争气的话,直接对着他的脑门狠狠的砸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道:“行了,有时间自责,还不如赶紧去找人实在点。又不是你把手机和陈清怎么了。”
殷商的脸突然涨红了,抓了一把自己的卷发,又开始焦急的找人了。
他们正找着人呢,拆/弹组的组长陆诚突然走了过来,惊讶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怎么来这了?”
梵玖赶紧问道:“陈清他们去哪了?”
梵玖看着旁边那位大爷的脸色,不由担忧,要是再找不到人,可真的就会出事了。
陆诚仔细的想了想,艰难的回忆道:“他似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听的不太清楚,似乎是一个女人打来的。然后他就说,他们前一桩案子的受害人出事了,要提早过去……”
他还没说完,慕林就对他低声道了一句“谢”,掐灭了手中的烟,随手扔到了垃圾桶中,又打开了车门。
慕林他们先是到了王安的出租屋中。
贺安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之前那个文身大汉,见他们过来,一脸讶异地说道:“怎么了嘛?是王安又惹什么事了吗?”
贺安摇了摇头,礼貌的问道:“请问王安在家吗?我们有事找他。”
文身大汉的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说:“他不在家,他不是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了吗?他怎么了吗?”
贺安一听,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顾不上安抚他,就对梵玖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几个人重又开向了王滨的房子。
他们走的很急,也就没看到文身大汉转过身,给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亲爱的,你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成功了。”
到了王滨买下的小庭院,慕林还没下车,就发现门口已经站满了外勤队员和其他,接到报案的同事。
见他们来了一群人,赶紧让开了路。
提早到的贺延已经在做初步检查了,慕林向同事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下来。
不同于他的父母,这回王安的死相是极其凄惨的:直接被人用血割开了喉咙,又近乎粗暴的割下了他全身上下的指甲,整套衣服都沾满了血迹。
王安躺在地上,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身旁还有一架屏幕已经破碎的手机。
慕林琢磨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拆开了,果不其然,其中的内存卡和sim卡已经被拿走了。
贺安将这些零部件分批装入了证件袋中,又帮着贺延将人的上半身立了起来。
慕林起身看了看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今天早上栎城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庭院中的泥土还沾着水,十分新鲜。
王安的背上不仅沾着泥,甚至还有许多干燥的砾石。
他的脸色尚且红润,明显刚刚死去不久,但身上却沾着沙土。
慕林眼神一凝:“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贺安检查过后,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句:“队长,他的死法是和王滨一样的,都是因为心脏供血不足导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