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李蓉靠在裴文宣胸口,“我怎么舍得你?”
裴文宣笑而不语,听着李蓉胡说八道,李蓉靠了一会儿后,就听裴文宣询问:“殿下决定不下?”
“裴文宣。”
李蓉低低出声:“如果我杀了李诚,父皇真心要杀我,华京必然兵变。川儿手里有五千羽林卫,我手里有督查司一千人,上官氏和你有四千人,一共不过一万。可父皇光是御林军就过万,若苏容卿和宁王联手,你觉得川儿会愿意保我,与父皇出手吗?”
裴文宣没说话,他抬手抚着李蓉的背。
“如果他不愿意为了我拼命,我会死。”
李蓉抬起头,看着裴文宣:“我会像柔妃一样为了一个皇子的皇位而死。”
“殿下信不过太子殿下。”
裴文宣肯定出声,他想了想,声音平稳:“殿下如果想杀李诚,裴家在城中有两千军队,还有自己一千府军,我自己私下的人手遍布华京,到时候,若太子弃了殿下,我会护送殿下出城,殿下出城一路逃往青州,您在那里有驻军,倒时华京夺嫡是首位,没有人会去追究您的去向。如果太子赢了,您就回来。太子输了,您就弃了青州,远渡东瀛,可保性命。”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抚着她的背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不由得失笑:“您也不信我。”
“裴文宣,”李蓉声音有些哑,她偎依在裴文宣怀里,“对不起。”
裴文宣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手将李蓉紧紧抱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间没教会你信一个人。无妨,”裴文宣亲了亲她,“你若害怕,就先杀谢春和。蔺飞白拿到谢家掌控权后,谢家拦住萧肃进京,秦临背后追击萧肃,你和上官氏的军队联手入华京,我们按部就班来就好。”
“代价太大了。”
李蓉闭上眼睛:“而且,若苏容卿和父皇联手,西北出任何岔子,我们都完了。”
“我们得杀了李诚。”
李蓉声音很平静:“可是,我一闭眼,就会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我最后和川儿见面,他约我下棋。他没有和我说任何关于我的事,也没有问我身体如何。他就说他新得了一种仙丹,吃后可以长生不老。他问我立储的事儿,问我李平如何。”
“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全是棋子。”
李蓉恍惚睁眼:“文宣,虽然我很川儿和母亲,他们是我的家人。可是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很害怕。”
李蓉神色平静,可裴文宣却从李蓉那份镇定里,看到了她内心深处、隐藏了多年、不敢言说,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他人,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的苦痛。
“他们没有那么爱我,我也没那么爱他们。”
“我母妃会为了川儿让我死。”
“我为川儿所做的一切,是为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而川儿……”
李蓉眼里有了一瞬茫然:“如果是上辈子的他回来,我杀了李诚之后。”
“他会让我死。”
用姐姐和母亲,换取大局稳妥,换取和父亲之间的协议,换取高座王位,换取这天下绝对的掌控权。
如果世上上一世的李川站在这里。
李蓉心中有那么几分发寒——
他会让她死。
在这一点浮现时,李蓉手足冰凉。
裴文宣静静注视着李蓉,李蓉有些勉强笑起来:“抱歉了,让你看到这么丑恶的事情。”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这宫廷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了一只异化的恶兽,被困在这片斗兽场里。
“殿下,”裴文宣握着李蓉的手,“试一试吧。”
李蓉茫然抬头,看着裴文宣:“你所害怕的,是被辜负。可你若不给一个机会让大家证明自己,那么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给你信任。”
“你试一次。”裴文宣看着她,眼里带着疼惜,“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他不知道李川会做什么选择。
可是只要他活着。
以身为桥,以骨作轮,他都会将她好好送出华京。
“我们已经活过一辈子,蓉蓉,”裴文宣将她抱进怀里,“我不想让你像上一世一样,再心怀绝望过一生。”
第154章 绝交
李蓉被裴文宣抱着, 这种拥抱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慰。
她沉默着,许久后,她缓慢出声:“我们上辈子, 是不是都过得不好?”
化作上官氏家族权杖的上官雅, 修仙问道二十年的李川, 抱剑入棺的秦真真,自尽牢狱中的苏容华。
相守而不相得的苏容卿, 望月三十年却不可及的裴文宣, 以及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头破血流的李蓉。
上一世走到最后, 宫廷中的他们犹如一个轮回, 只是在三十年后, 把三十年前李明身边人相关的一生, 用另一个方式重演。
这样的过往令所有已知的人胆寒, 忍不住拼了命去阻止,他从李蓉身上汲取着温度, 低低出声:“所以这辈子,我们不能这么过了。”
“如果殿下要杀李诚,那么这事我去安排,出了事, 我同你一起死,殿下,”裴文宣将头放在她肩膀上,“你信不过我, 你也该相信利益。”
“裴文宣,”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你当真不怕死啊?”
“死了一次, 失去过一次,”裴文宣抱着李蓉,“相比之下,还是失去你更可怕一些。”
一个是干脆利落的死亡,一个是横跨于整个生命的凌迟。
李蓉静静听着,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好。”
“布置下去,”李蓉不由自主握紧了手心,“杀李诚。”
做下决定,李蓉当天便吩咐了下去,当天夜里,李蓉就入宫,将所有打算和上官玥说了一遍。
等说完之后,李蓉轻声道:“届时我与母亲怕是难逃父皇盛怒,不知母后打算如何应对?”
“我是皇后,”上官玥声音很轻,“走不出去。到时候该下狱下狱,该如何如何。至于你,”上官玥抬眼看向李蓉,“如果当真出事,你便从城中密道里逃出去。”
“密道?”李蓉有些好奇,“母后是说……”
“城东的胭脂铺,你去找老板,”上官玥端着茶杯,垂下眼眸,“拿我的令牌告知她身份,到时候她会带你离开。你出了城就去青州,等川儿登基了,你再回来。”
“那您呢?”
李蓉皱起眉头:“我走了,您怎么办?”
上官玥沉默着,许久后,她伸出手,轻轻拍在李蓉手背上:“你和川儿活得好,我便放心了。”
李蓉愣了愣,她鲜少听到上官玥说这样的话,而上官玥说这些,似乎也觉得尴尬,她忍不住收了手,有些尴尬道:“你也不必操心我,我毕竟是你母亲,有自己保命的手段。”
李蓉静静注视着上官玥,许久后,她站起身来,上官玥还没反应过来,李蓉就上前抱了抱她。
“母亲,”她声音很轻,“你不会有事的。”
她愿意为了儿女赴死。
她就愿意为了保她拼命。
李蓉自己都没察觉,那一刻她所闪过的念头,与她一贯行事,早已大不相同。
李蓉从宫里出来,便立刻联系上官雅,将一切布置下去。
第三日,蔺飞白也从西南赶了回来。
蔺飞白入京当日就直接奔赴督查司,李蓉出去接待时,就看见一个极高的黑衣青年站在大厅中。
他身上带着在尸山血海里趟过才有的肃杀之气,李蓉进入大堂时,蔺飞白单膝跪下,干脆利落道:“见过殿下。”
李蓉和蔺飞白大概聊了一下西南的事,便让上官雅送着他出去。
上官雅送着蔺飞白出督查司时,忍不住笑话他:“军营去一趟,倒成了个哑巴了,可见军营生活苦闷得很。”
“还好,”蔺飞白声音很轻,“大小姐给的叶子牌,倒也有点意思。”
上官雅愣了愣,没想到蔺飞白会说这个,两个人一起跨过门槛,蔺飞白平淡道:“谢氏规矩森严,仅靠我的兵权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太过困难,上官小姐不如想想,”蔺飞白转头看她,“借您的身份,帮帮我?”
这些话太出乎上官雅的意料,她呆在原地。
“我不会约束你任何事,我手中的兵权就是你手中的兵权,你助我得到谢家,我成为你的基石。若什么时候你不乐意这门婚事,和离也行。”
蔺飞白说得很平稳:“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
蔺飞白说完,拱手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他来如雷霆,走得也干脆果决,一人一马嫁离督查司,像是一匹行走在华京的孤狼。
上官雅缓了片刻,才收回神来,转身回了大堂。
李蓉在大堂里看着地图,听上官雅进来,她也没抬头,继续观察着地图上的路线。等过了许久,她抬头看了上官雅一眼,就看见上官雅正在发呆。
李蓉不由得笑起来:“发什么呆?”
上官雅被李蓉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殿下。”
“少见你发呆,”李蓉围着地图换了个方向,上官雅跟在她身后,李蓉缓慢出声道,“是蔺飞白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些话,属下不由得多想了一下。”
上官雅跟着李蓉,不等李蓉多问,上官雅便径直道:“他同我说,仅凭兵权想得到谢家的认可太难,想借我的身份一用。”
“身份?”李蓉皱起眉头,看了上官雅一眼,“你的身份,他想怎么用?”
“殿下,”上官雅听李蓉的问话,不由得失笑,“我毕竟是上官家的大小姐。”
如果蔺飞白能迎娶上官家的大小姐,哪怕他是个私生子,在谢家也要多几分敬重。
只是听到这话,李蓉果断出声:“有病。”
“殿下?”上官雅得了这个评价,诧异出声,李蓉径直道,“区区一个谢家就想娶你,他算老几?”
“殿下,”上官雅哭笑不得,“谢氏也是七大姓,哪里有您说得这么不堪?”
“和川儿比起来,我还当真看不上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