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屋里还没个正室主母,云琅如今正得刘基的宠,自觉也算是半个主子,虽也明知这日子恐怕是一眼看到头的,可总归眼下还算过得去,虽然刘基偶尔阴晴不定,可他到底是青春正好的少年郎,总好过给那半僵的刘士启糟蹋了去。
云琅百无聊赖的靠在美人榻上,刘基屋里的那些书她是从不碰的,偶然一次好奇抽出一本来,满目之乎者也,她忽然觉得这薄薄的纸张热得烫手,墨迹干透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味,连忙放下了书,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碰过它们。
伺候她的两个婢女见她日子无聊,拿来针线竹篾哄她做着玩,可她对女红一窍不通,从没人教过她这些,她会的那些技艺,便是高门大户的婢女都耻于碰触。心头忽然生出一股火气来,一把扬起竹篾掀飞了。
其中一个婢子见云琅恹恹的无精打采,给她端了杯蜜水,斟酌开口道,“今日天气晴好,若是姑娘闲来无事,不妨去花园散散。”
云琅正闲得发慌,听的这话恰合心意,便起身收拾停当,带了这婢子一起去了后花园。
刘家的宅邸算不上小,穿过卍字回廊便是后花园,如今草木正繁茂,正是赏花弄草的好时节。
云琅平日并不常出屋,一是因着她的身份尴尬,二是她对刘士启总是心有芥蒂,总怕他见着自己又携掳去,因而她多是藏在屋里并不出来闲逛,前两日听刘基说起,刘士启出了远门,恐半月都未见得回来,因此这才敢出屋到花园来透透气。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行来,还未拐进月洞门,便听得后花园正有笑声传来,云琅倏地顿住脚步。
她悄悄退行两步,隐在回廊里,透过花格窗偷偷往花园里打量,只见一发髻高绾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婢女正在园中赏花。
云琅认出了那中年妇人,正是刘士启的夫人葛氏,她之所以认出葛氏还是因着小襄。
小襄那个泼皮小相公,得了刘士启几分宠爱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刘府里愈渐跋扈。有一回不小心与这葛氏撞了个正着,他仗着刘士启狐假虎威,自觉自己正得宠,而这半老徐娘早被老爷束之高阁,不过就是个名头摆设,根本没把这葛氏放在眼里,言语上几番冲撞,可他哪里知道,这葛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葛氏虽不是出自官宦之家,娘家却是乡阳郡数一数二的富户,当年刘士启本是寒门子弟,仗着饱读诗书又兼有些才情,人又生的文质疏朗,一次游湖巧遇俘获了葛氏的芳心,两人私相授受互定了终身。直到后来刘士启中了解元,葛氏老父才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些年靠着葛氏娘家财资帮衬,上下打点,疏通官道,刘士启才一路顺风顺水的升至郡守一职。
这几十年间,两人的感情早在刘士启一次次狎妓中耗干了。
其实最令葛氏难以忍受的,不光是他招妓,若仅仅是找妓女,还不至于让葛氏这么愤恨,毕竟男人那叁两肉总是馋鲜的,开败的牡丹输给正怒放的芍药,虽然心有不甘,可也不算太过丢人。
最令葛氏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偏好男色,成日与那些不男不女的阴声相公鬼混在一起,这便深深的伤害了她。想她半生为他,为这个家钻营,熬干了青春,用真金白银堆换来了一切,可自己结发多年的郎君宁愿与那些男妓相交都不碰自己一下,心头的怨气愤恨可想而知。
眼见这小襄还敢在自己眼前挑衅,平日葛氏是懒得理会这些烂糟破烂货的,只图眼不见心不烦,可这小畜生竟然不知死活的撞到自己的刀口上来,葛氏自来就是爆仗性子,一个眼刀使来,身后便冲上来几个五大叁粗的婆子,手上的花活熟练,几下就给小襄治服,按着他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婆子撸起袖子,甩开膀子抡圆了反正抽上小襄的脸,不过走了几下,那脸就看不得了。
小襄被打的嘶嚎起来,奋力挣扎,可又挣不脱,又下不下气来求饶,只放声大叫起来。
云琅本没见过这葛氏,奈何那厢的动静实在太大,引的人都过来探头探脑张望,云琅躲在角门里,静静看着不远处那一幕,她看着被人按住正掌嘴的小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只觉心头快意无比。
如今云琅躲在回廊角落,看着葛氏正和自己的侍女赏花,因为自己身份尴尬,总不便与那葛氏打头碰脸,只心道不巧,刚想回返,却见花园角门处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脸汉子,葛氏与那黑脸汉子一个对眼,便低声与身边的婢女吩咐了几句,只见那婢子行了礼便从旁门退去了。
云琅心头隐隐有感,她自幼生长在衔春楼那等地方,看人的眼色是妓女必修的一门功课,那黑脸汉子和葛氏的一个对视,两人那勾缠的眼色在云琅看来就有说不清的暧昧。
云琅回首低声吩咐让自己的婢女先回去,静待了会,见四下再无旁人,便悄没声息的偷偷跟着葛氏来到后花园身后的一处僻静无人的院子。
这院子见方,却不大,应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只左右两处厢房,一处正大敞着房门,另一处正紧闭。
云琅想都没想便矮身浅行至那紧闭门扉的厢房外,捻指含在口中沾湿指尖,朝那窗棂边角出轻轻一戳,窗纸无声而破,她贴上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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