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淼痛到蹲在地上,她原本就是很消瘦的身材,蹲下去的时候脊背弯曲起来,脊柱凸出,根本没什么肉。
沛沛不解气,接着在,她肋骨处连着踢了两叁下,周边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面露犹疑,不晓得该不该帮,盛嘉霆依旧老神在在,坐在花坛边缘,事不关己。
徐茉莉捂着肚子有点犹豫,思考着要不要去帮一帮,身边的陆沉沉直接走过去,一把扶起宣淼,使劲地挡住了沛沛打来的手。
“够了。”
女人的声音很清冷。
她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起伏的情绪,神色也是平平淡淡,辨别不出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她也瘦,但挡在宣淼面前,竟然有种护犊子的感觉。
陆沉沉不善良,但她至少还是个人。
是个人就不能对此无动于衷,照沛沛这种打法,宣淼受伤在所难免。
沛沛使劲想抽手,张嘴就骂:“他妈逼的关你——”
下一秒,在看清陆沉沉的脸庞时,所有话语倏地消失。
她张了张嘴,有点恍惚,下意识道:“姐?”
声音太轻,没人听到。
陆沉沉攥着沛沛的手腕,力气很大,让她无法动弹,眉眼很凌厉,警告她:“这里是学校,你别太过分了。”
这句话一说完,沛沛登时清醒过来。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怎么可能是她那没文化的短命姐姐。
她们这下看起来就不像了。
但沛沛还是惊了,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但没有哪个比陆沉沉更像惠楠,除了因为学历差别导致的气质差异,她们的样貌和神情相似度高到可怕。
她以前是见过陆沉沉的,但她那时候只是形似,始终欠缺了点惠楠身上的风情和气韵。可现在经过精心的打点和装扮,她和惠楠几乎达到了神形都相似的地步。
沛沛转过头,看盛嘉霆。他还是坐在那里,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一下就火了,举起手,不冲宣淼,冲陆沉沉打。
徐茉莉惊呼:“小心!”
陆沉沉想往后躲,还没动,一只手已经准确地抓住了沛沛的手臂,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上,她发出一声刺痛的叫声,紧皱眉头。
盛嘉霆走到陆沉沉的面前,低声问:“没事吧?”
陆沉沉面无表情。
能有什么事,沛沛根本连碰都没碰到她。
沛沛半躺在地上,发出一阵尖锐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看着宣淼,眼神很恶毒,但整个人都觉得痛快,“你好可怜啊,原来你也只是个工具而已。”
宣淼站直身体,不置一词,神情冷冰冰的。
沛沛笑得一抽一抽,如同疯婆子,她从地上麻溜地站起来,走到盛嘉霆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原来你还是没能忘记她。”
她抬起手,指着陆沉沉,“她很像是不是,但你别忘了,我姐姐已经死了!惠楠她已经死了,死了!是你,是你——”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沛沛的脸上。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沛沛趔趄两下,被打得有点懵,旋即又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她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冲盛嘉霆大喊:“你也好可怜,好可怜,我们都好可怜!”
状若疯癫,神经兮兮。
她跑走了,盛嘉霆没有回头,他无视周围一圈打量的目光,眼神还是只看着陆沉沉,问她:“你没事吧?”
那一刻,他的眼里真的有温柔快要溢出来。
陆沉沉不疑有他,她确信,在那一瞬间,盛嘉霆一定是爱“她”的。
只是他爱的,是他眼里的那个“她”。
陆沉沉转过身,弯下腰去拉跌在地上的宣淼。不料宣淼却狠狠地挥开她的手,在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她在陆沉沉的手腕上留下一个红印,然后死死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盛嘉霆的声音从陆沉沉的身后传来,“对不起。”
陆沉沉回头,眼看着他,他嘴上说着对不起,但神情并没有分毫的愧疚。
她说:“有意思么?”
盛嘉霆没回答,他只是笑,那笑容有五分是周恪一的模样,温良无害,如暖阳平和。
他在人海里找到了和自己逝去的爱人面容相似的人,然后又费尽心力模仿成为她爱的那个人,企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一点点关于爱的回应。
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们彼此相爱,没有一分一毫留给旁人。
盛嘉霆摇摇头,很无奈,他对陆沉沉说:“我毕业了。”
陆沉沉板着脸,并不理他。
他又问:“我要走了,这么想,你会不会轻松一点?”
没等陆沉沉回答,他低下头,兀自说下去:“应该不会吧,毕竟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陆沉沉往后退,不说走好也不说再会,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没必要重逢。
身后,传来盛嘉霆的声音,他说:“陆沉沉,有些话我从来不讲,但你要知道,你对我来讲是例外。”
“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要当叛徒,我最讨厌背叛的女人了。”
所以千万不要。
不要当叛徒。
*
他们毕业了。
最后的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312寝室,冯熹微如愿考上了北方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徐茉莉大着肚子待产,天天和南哥的女儿闹得鸡飞狗跳,宣淼在毕业以后把寝室里所有人的微信全都拉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们。
江夙在六月的时候发来一句祝贺,而后继续下落不明。陆星沉实现当初的承诺,从大洋彼岸回到了故乡,为在南港还是在A市工作没日没夜和家里争吵不休。陆长河在深圳过着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日子,只在毕业的一个月后见了周恪一一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陆沉沉自己满意就行,他没有意见。
陆沉沉和周恪一一起去的深圳,在陆长河的屋子里,他们看到了一条属于女人的长裙。
很朴素的一条裸色长裙,款式有些老气,被洗得发白,但熨帖得很整齐。
陆沉沉猜想,这应该是一个朴素但懂生活的女人。
来之前,周恪一在飞机上对陆沉沉小声说,他很紧张。
没想到见了面,陆长河居然比他们还紧张,紧张到都没发现她发现了那条裙子,哪怕它就摊在旧沙发上。
在陆沉沉的印象里,陆长河应该是不太容易接受周恪一的,因为每次提起他他都很郁闷,但出乎意料,他不仅接受了,还对周恪一极其客气。
饭桌上,他甚至站起来敬他酒,把周恪一都吓了一跳。
陆沉沉才明白,原来天底下的父亲都一样,他们大多不擅长将爱宣之于口,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宝贝到极点,宝贝到爱屋及乌,宝贝到他会害怕,怕因为自己的怠慢,使得眼前这个男孩就轻慢了他的掌上明珠。
离开前,在飞机上,空姐提醒大家关闭手机网络。
陆沉沉靠在周恪一的肩头,给陆长河发了条消息,然后关闭了网络信号。
飞机起飞,轰鸣声与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他们盘旋于云霄。
周恪一揽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凝视着窗外云朵的侧脸,说:“你还有我。”
陆沉沉抿抿嘴:“我觉得这样很好。”
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爸,如果你喜欢她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周恪一亲了亲她的额头,“睡会儿吧,我们回家了。”
……
也是这一年,陆歆又生了个儿子。
陆沉沉偶然从陆星沉那儿听到这个消息,她客观地说了句:“希望他成长愉快。”
她没办法说恭喜,也没办法感同身受地开心,只好这么说,不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他们生来就无法选择父母。
但他又比他们两人幸运了许多,至少他的降临是被万分期待的,他出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注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这个弟弟百日宴的时候,陆星沉回了一趟南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他的生父对他也不再逼迫,他获得了更大限度的自由,甚至被允许定在A市。
新生儿占据了生父更多的关心,虽然两个人都是他的儿子,但毕竟陆星沉在陆长河膝下养了十几年,和这个一出生就在自己身边的总归不一样,一碗水没办法端平。
陆星沉平静地说出这件事,神色很淡,好像不是在讲自己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允许他定居在A市,已经意味着另一种层面上的放弃。
可他不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有用,比起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陆星沉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他有着陆沉沉没有的豁达,活得也比她通透。
他把小弟弟的照片拿给陆沉沉看,新生儿长得白白胖胖,他对着镜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小脸圆不隆冬。
陆沉沉看了很久,说:“挺可爱的。”
是真的挺可爱的,一点也不怕镜头,还会对着它笑得咧嘴。
从他的那个笑容里,散发出一种新生的活力,他明明什么也不懂,但却像是通过自己的笑容来告诉所有人——你们,全都自由了。
他带着新生的纯净来到人间,扫去过往阴霾,给往事划出一条清晰的、新的界限。
以这条界限为点,旧事彻底结束,过去的一切腌臜都被洗涤,他们都即将开启新的旅程,新的人生。
从此之后,往事如烟,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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