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柔心里一瞬间升起一抹恐慌,她无力地张张嘴,就听太夫人道:
“是一个老男人!”
“是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轰隆”一声,许平柔眼前一黑,只觉得脑海中一派轰鸣。她双手撑地,脸色茫然,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太夫人嗤笑:“那男人比你爹官职高,只要把你嫁过去,你爹就能更进一步,你那个继母所出的弟弟,以后也有了出路——”她看着她:“怎么,你还觉着,你那爹,对你有什么父女之情不成?”
许平柔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无力地瘫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夫人:“我是爹爹的女儿啊,他怎么能……怎么能……”
“你算什么女儿?”
“府中的庶女还少吗?甚至就连你那继母,名下两个女儿,你一个没了娘的,凭什么跟人家争?”太夫人气急了,说话是句句直戳心窝子,她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儿,看着一脸空白的许平柔,眸中闪过一抹不忍,却又坚定了心肠: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我让你当妾是委屈了你?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把你从许家接过来,你能活这么久?”
“你爹后院里那么些女人,怎么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生了儿子?”
“你是原配嫡女,本就碍着她的眼!就是她把你杀了,你爹又能怎么样?人家名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根本就不怕你!”
她一巴掌把杯子拍到桌案上,任由杯中的茶水洒在桌面上,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六岁那年,我回娘家看你身上都是伤痕,吃不饱穿不暖,一时心疼把你带回了侯府,你是觉得,我是轻轻松松就把你带回来的?”
“我告诉你!我是又送银子又送财宝,才把你带回来的!”
“你六岁那年来了侯府,从那往后的每年,我都会往家里送上一笔银子,好赌上你那贪得无厌的继母的嘴!”
“你十二岁那年,你那继母在你父亲耳边吹耳旁风,要他把你送给他的上司做妾,好给你那弟弟妹妹铺路!你父亲找上门,我没同意,最后花了两千两银子,又为你父亲买通了上司,这件事才算就此作罢!”
“我因为担心你,这件事儿分毫没跟你提过,就是怕你多想——我是为了什么,啊?你说啊!”
“我图你什么,我图你给我养老?”
“我自己有女儿,我有琬琬,可你自从来了府里,一应用度,哪里比琬琬差?”
“你名义上只是表小姐,可我对下人千叮咛万嘱咐,敲打了好些人,她们对你可有怠慢之处?你在府里的地位,比之琬琬这个嫡姑娘也不差什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甚至琬琬私下里说我偏宠你,说我不顾忌亲生女儿,对你态度不善,我哪一次不是教训了她之后私下里对你有所补贴?”
太夫人越说,眸中的悲戚就越发深沉。
许平柔慢慢回过神来,她撑起身子,半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姑母倒也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妙,只听她道:“姑母接我入府,除了所谓的对我好,难道就没有私心?”
她抬起头,讥笑的看着太夫人:“姑母所想,不就是侯爷非姑母所出,日后怕是不会对姑母真心。是以才找了我进府,待我成了侯夫人,姑母日后能够更好地掌控侯府?”
“姑母所做的一切,倒也不必全推在我身上,是非曲直,姑母心中清楚,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屋子里一瞬间的寂静,太夫人手一个不稳,杯盏摔落在地,便听“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太夫人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她才艰难地开口:“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私欲?!”
她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许平柔,你扪心自问,我可有逼过你?!”
“我所做的一切,是强迫你了?还是没跟你商量过?”
“好,一开始说要你做侯夫人,你是没有半点怨言;可现在要纳你为妾,你就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
“你若说上一句不愿,我难道还能强逼你不成?”
“就算你说的我要娘家侄女儿来稳固我的位置,那我为何不要刘氏所生的女儿,那也是我嫡亲侄女!她还有父亲疼宠,她还有丰厚嫁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没了娘,爹不疼的可怜虫罢了!没了我,你能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刘氏就是许平柔的继母。
她冷冷地盯着她:“这么些年来,我自认待你不薄,却不想,竟是养出个白眼狼!”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却让许平柔的脸色瞬间惨白。
许平柔一双素手紧紧握住,却也知道,现在她们是彻底翻了脸。她心里忽地用上一股恐慌,像是细密而又极重的水挤压着她的心脏,让她不由有些怀疑今天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室内久久无语,谢令从在角落里坐着,悠闲地喝着茶,也不知她们是没看见她的到来还是一时情急把她忘了。
太夫人慢慢坐在椅子上,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决定好了,确定不嫁?”
她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许平柔紧咬下唇,何尝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看着太夫人平静面孔下难掩疲惫的神色,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一想起心上人信誓旦旦的话语,她又坚定了心:
“我已有心上人——”
她这话一出,太夫人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捂着脸,沉默好半天,才低声道:“好,好。”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本意是想来看热闹的谢令从看见这一番场面也知道热闹算是看到头了,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令从一愣,朝门外看去,就见长宁侯一袭玄衣,神色冷峻的站在门外。她不着痕迹的皱皱眉。
萧琞目光扫向室内,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许平柔,又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太夫人,眉目微沉。
他看着屋内杯盏碎片到处都是的狼狈情形,目光落在太夫人旁边伺候的云杏身上,神色淡淡却又充满威严:“怎么回事?”
云杏抖了抖身子,盯着太夫人和萧琞双重目光,一时有些欲哭无泪。她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声息如蚊简简单单把事情概括一遍。言语之间大概意思就是太夫人想要为侯爷纳表姑娘为妾,但表姑娘不愿意。
萧琞眼皮子一跳,目光几乎下意识转到他一进门就看到的谢令从身上,就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丝毫不悦。
他眉头紧皱,对谢令从的反应心里霎时间就升起一抹不满——
旁的不说,他现在最起码也是她的夫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好,她就这么一点都不在意他纳妾?
萧琞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目光从谢令从身上移走,而后慢慢落到太夫人身上,眸子微沉。
他从前觉得这位嫡母蠢一些就蠢一些,最起码好掌握。但现在看来,他的嫡母不仅仅是蠢,脑子还有一些问题。不然怎么会在他的正妻、当朝公主面前说给他纳妾的事情?
还是在他们成婚刚刚一年的情况下。
他心中压抑的怒火霎时间控制不住,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道:“母亲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太夫人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又道:
“人家姑娘不愿意便罢了。母亲逼死了一个妾室不满意,还要再逼死一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了表小姐不是什么恶毒女配,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emmm,看了眼昨天的评论区,发现好热闹啊,我解释一下吧。
首先呢,这一篇文预定就是30万左右的……呃,中长篇?按现在的发展应该也能在那个字数左右完结,本来就是写不长的,前面可能的确存在一些小可爱说的节奏有点慢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一种这篇文能写很长的错觉(捂脸)
其次呢,我用词可能不太准确。这篇文到现在,如果要划分的话,在今晨回来前后可以分为上、中期,那么现在就是后期。我说的处于收尾阶段不是真的说就要完结了,目前按照大纲来看还有一个大的剧情点以及若干小剧情点没写出来呢,一些挖下的坑也都会在这个剧情点里解释清楚(起码还有好几万字呢),所以不用担心会烂尾啊什么的~
再次呢,其实这篇文最终的目的就是把皇帝弄死,把长宁侯弄死,现在主角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目前也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了,例如三皇子造反、宣国公府一事等等,只是这不是从女主的视角来描写的,只是一笔带过,所以看着不明显而已。但实际上在最后一个剧情点到来的时候真正对峙的局面就要形成了,蠢作者还是有些信心能把这一段处理好以及把前面的坑埋上的~
最后呢,有姐妹说这本书只过了三分之一……你真是太高估蠢作者了(笑哭)大家想想,等最后皇帝死了,长宁侯死了,这篇文也就没什么好写的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要写什么呢?
唠叨了这么多,爱你们,么~
第59章
在太夫人看来, 长宁侯现在地位已稳,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大公主了。而恰好,长宁侯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 在他看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皇帝, 再也没什么人能够动摇。哪怕朝中那些文武官员不死心, 想要报复回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动他不得。
也自然,不用再顾忌着太夫人。
太夫人身子微微一颤, 茫然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萧琞本想不管不顾把事情说穿,但看着一旁神色淡淡的谢令从,终究是不愿在她面前跟太夫人瞎掰扯什么, 只皱眉,转身就要走。
太夫人却是不依,她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握成拳, 掐进掌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害死了一个妾室不够, 还想再害死一个?”
“你是什么意思?!”
萧琞眸光暗沉, 回头看着太夫人, 似笑非笑道:“我是什么意思,母亲还不清楚吗?”
“毕竟, 当初我娘是怎么死的, 母亲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太夫人闻言心下一震,她身子一个不稳踉跄地往后退去, 最终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她眉头紧锁,愣愣地看着他,声音艰涩:
“……你是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萧琞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毫无感情:“是不是怀疑,母亲最清楚。”
太夫人呆愣片刻,忽地笑了笑,她摇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觉得,你母亲的死是我害的?”
她大笑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眶已然泛红:“我害死你母亲?我为什么要害她?”
“为了你?”
“萧琞啊萧琞,我自认这些年来待你不薄,可你——竟是一直把我当杀母仇人看?”她撕心裂肺地吼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自苍老的面孔滑落,素来保养良好的面孔上此时也是不由浮上些许老态。
她擦了擦眼泪,强自挺直腰背,看着他道:“因为我膝下无子,所以就残害你母亲,把你接到我名下,充作我的儿子,你是这个意思?”
萧琞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神色淡淡,那副姿态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夫人高昂起头,看着他那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忽地冷笑一番,手边的茶盏猛地朝他挥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砸到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淤青。
“你算什么东西?!”太夫人目光凌厉:“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了不起,能让我不顾身份,手中染上那个贱人的血?”
萧琞眉宇顿时沉了下来。
太夫人站起身,抬头挺胸,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明明是在仰视,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要论聪明,你不是最聪明的;要论年幼,你也不是最年幼的。你觉得你是有什么魅力让我恨不得把你娘杀了,也要把你抱到膝下?”
她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替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当初为了侯府诞下子嗣,侯爷纳了好几房妾室,其中生下儿子的就有三个。你算什么,你充其量运气好点,比其他两个早出生而已!”
“我要是真想把你抱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娘弄死——一个妾室,就算死了,侯爷又能把我如何?我才是侯府正经的主母。又何必等你五岁已经记事识人的时候才把她弄死?养一个永远不会把我当亲娘的白眼狼?”她刻意强调最后那三个字,果然惹得长宁侯微微皱眉,一阵不愉。
“你娘为什么死了?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她为什么死!”太夫人深吸一口气,讥讽地看着他:“因为侯爷不缺儿子了,所以他想看看,看看到最后,谁最聪明,谁最能干,谁最有本事能把长宁侯府振兴就把谁抱到我的膝下充作嫡子、承袭爵位!”
萧琞微微抿抿唇,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想让她别说,一边又忍受不住诱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竟是僵在原地,不再言语。
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孩子知道有改变他们出身的机会,的确很努力、很用功。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念书,三伏天在大太阳底下哪怕汗流浃背也是坚持习武,给他们请的夫子哪怕再严厉他们也不会抱怨一句,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子必备技能他们更是抓住一点时间就去学——”
“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差不多,彼此有胜有负。我跟侯爷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寻常人,以后不管是哪一个,都能撑起侯府。可他们估计万万都没想到,他们每日的艰辛劳苦,竟是输给了你娘那么个卑劣小人!”
“不是我缺儿子,而是侯府缺继承人!我不在乎他们娘亲是谁、怎么样,因为到最后,我才是侯府太夫人。所以在他们出生之后,他们的娘都还好好的,她们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出人头地,每日督促儿子习文练武,却没有你娘来的精明。”
她凑近了他,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女人做的事,眸中还满满的都是鄙夷:“你娘知道,文采也好武力也罢,你都比不过那两个孩子,但她又贪心得不得了,想要你能够承袭侯府的爵位。所以她怎么做呢?”太夫人笑着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她选择了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