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跟太子都意外,齐齐看向庆王,似乎不大相信他会在这时候帮他们说话。
相比较,皇帝却仍是淡淡地:“庆王,朕现在不想听一些私人臆测。”
“父皇说的对,凡事都是要讲求证据的,”庆王道:“故而儿臣想,母后虽说当时没有人在跟前,但事发之后必定有人看见的,不如询问那些最先赶到的人,瞧瞧他们是怎么说,兴许、会有些蛛丝马迹。”
皇帝闻言,看向门口严公公:“最先赶到的那几个都是谁?叫进来。”
于是便将凤仪宫内的几个宫女内侍带了进殿,四五个人跪在地上,包括皇后身边的女官阿顾。
严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便知道如何行事了,因问道:“之前许掌案来到凤仪宫,你们谁在跟前伺候?”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阿顾说道:“当时娘娘有些话要跟许掌案说,故而叫奴婢等暂且回避了。”
“这么说里头发生什么,你们是不知道的?”
阿顾跟众人道:“是。”
严公公道:“那么事发后,你们总该听见动静了吧?”
几人显然是忌惮着在场的皇后跟太子,哪里敢说。
严公公哼道:“主子有事,你们当然得先进来查看端倪,不然便是失职,说!当时谁是最先跑进来的,可都想好了,一个个如实回答,皇上亲自问话,要是你们的答复有个出入,可要小心些!不仅仅是你们的脑袋!”
阿顾满脸惊悸,低头不语,旁边几个宫女战战兢兢彼此对视,谁也不敢先开口。
严公公道:“不说吗?好狗奴才们,当着皇上的面,你们是公然造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看着皇帝讳莫如深的脸色,便又有了数:“很好,你们这里有十几个人吧?谁若最先开口,谁就能保命,最后的五个人,推到宫门口领五十杖棍,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那棍杖硬。”
众人一阵慌乱,生恐落在后面成了无辜之鬼,便有个太监抢先说道:“回公公,当时奴婢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场了,奴婢只看见许掌案倒在地上,娘娘……娘娘站在旁边。”
严公公道:“谁已经在场了?指出来!”
太监抬头看看,终于哆哆嗦嗦指出几个人来,其中就有阿顾。
这太监开了口,就好办了,接二连三地又有两个宫女供认,也说了在她们之前赶到的人,如此一来,很快的就把最先到场的几个人圈定了。
严公公冷笑:“真是不识抬举,你们瞒别人也就罢了,如今皇上在跟前,你们还是这样,不知死活!还不快点招认!”
庆王看到这里,便道:“公公。”
严公公急忙上前,听庆王低语了几句,他连连点头,便先命侍卫把在场的七八个人拉到殿门口外头,两人看管着一个,不许他们乱动,不许他们交谈。
最后殿内且只剩下了阿顾一个,严公公走到阿顾跟前:“阿顾姑娘,您且说罢?照实说而已,又不是叫你卖了主子,如果事实真的跟娘娘说的一样,你说出实情来自然无妨。”
阿顾嗫嚅:“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皇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她看向阿顾,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阿顾死死垂头,冷汗如雨。
皇帝冷道:“果然是不识抬举,她是皇后身边第一个得力的,先拉出去,打上二十杖以儆效尤。”
“皇上?”皇后震惊。
素日皇帝自然也是认得阿顾的,也多少给她几分面子,如今果然是怒了,竟一点情面也不留,还要拿阿顾开刀。
这二十棍下去,阿顾只怕就一命呜呼了。
严公公心头也一惊,其实阿顾素来是不错的,只是皇命难委。
正要照办,忽然庆王道:“父皇息怒,且慢动手。”
皇帝看向庆王:“怎么,你想为她求情?”
庆王道:“请父皇容我说几句话。”
皇帝道:“你且说。”
庆王看向阿顾:“姐姐对皇后娘娘自然是忠心的。可如果事情跟皇后娘娘无关,姐姐就该说出实情给娘娘解释,如今姐姐闭口不言,是因为什么?除非……”
皇帝也明白了,除非阿顾觉着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对皇后不利,那就是说的确是皇后对许谨动的手。
阿顾先前自以为必死,此刻听庆王开口,终于说道:“庆王殿下,不是的。”
“那你就把你所见都说出来。是非曲直,父皇自然有所决断。”庆王淡淡地。
阿顾抬头看看皇后,又看向皇帝,终于说道:“奴婢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自己所见不真害了娘娘。”
皇后转开头去,太子却也有点不安。
阿顾想了想,道:“当时娘娘跟许掌案私谈,奴婢们退避着,后来就听见娘娘大叫一声,奴婢生恐娘娘出事,便急忙跑进内殿。谁知……”阿顾停了停,深深呼吸,目光掠过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却想起了之前所见的那一幕。
——皇后跟许谨站在一起,皇后的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许谨已经重伤了,他推着皇后肩头好像要将她推开,却有些力气不支,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皇后才慌乱地把手中的刀丢在了地下,但这一幕早又给赶进来的几个人看的明白清楚。
阿顾供认了之后,又逐一把那几个最先到场的宫女太监提进来,他们一个个所说的竟跟阿顾大同小异,因为是分开审讯,所以没有串供的可能。
这种佐证,其实已经间接地指认了皇后,就算没有亲眼目睹她动手,但她自然是头一号的凶嫌!
正才问完了这些人,太后那边已经派了人来问,原来太后也收到风声,不知怎么样,急忙派了个心腹内侍来问究竟。
皇后一听太后派人来,更加是雪上加霜了,许谨是太后身边第一号受宠的人,如今出了这种事,太后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呢。
又看向皇帝沉沉的脸色,皇后心神动摇,竟有些站不住脚。
皇帝身边的何公公陪着那咸福宫的人出了门,将此处的事情告诉了他,那内侍跟许谨向来极好的,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什么?许掌案竟然……”
何公公也感激上次许谨为了他们出头,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都是内侍,此刻也很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
那内侍有点义愤填膺的,红着眼睛道:“许掌案好好的人,怎么就偏在凤仪宫出了事,前天他还特去了咸福宫,当时我就觉着他像是有心事,问他,他又不说,……没想到居然!”一时悲从中来,也落下眼泪来。
何公公忙安抚他,内侍道:“太后那边还等着回话呢,我、我好歹先去太医院看看……”说着,一边拭泪一边快步去了。
剩下何公公目送他离开,想到许谨素日虽冷清,却也算是个面冷心热难得之人,毕竟他从不害人,如今居然不明不白死在这凤仪宫,着实叫人心里感伤。
正想要回内殿去,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人气喘吁吁地来了,何公公定睛看去,认得是内务司的潘强,只见他帽子都歪了,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却给两侧侍卫拦住。
何公公制止了侍卫,迎着潘强道:“你怎么来了?”
潘公公道:“许谨……我怎么听说他们、那些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他实在着急,便语无伦次起来。
何公公低下头去,潘公公张口结舌,呆呆地看着何公公:“你怎么不说话?许谨呢?”
何公公定了的定神:“你、你去太医院吧。”
潘太监一听是太医院,咧着嘴笑道:“你看,我说没事儿吧,那家伙可是向来的谨慎小心,我死了他还死不了呢。我去,我这就去看看……”
“潘公公……”何公公本能地叫住他,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了,却不敢跟潘强多说,只低头道:“去吧,去看了就知道了。”
潘公公脸上的笑僵了僵,想说话又到底没说,终于转身奔着太医院的方向冲了去,只是跑的太急了,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却又踉跄起身。
这边何太监叹了口气,转身向内殿走去,才进门,就听见皇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皇后,你可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你不说也罢了,太后那边怎么交代你可想一想,难道你也跟太后说,你是因为问戏,把许谨活活地问死了?!你可真是……”
皇帝咬了咬牙,到底冷笑着没有说下去。
“皇上明鉴,”皇后知道瞒不过了,只得跪地道:“臣妾并不是故意欺瞒的,只是,臣妾听说许谨最近擅自在查问昔日景阳宫的事情,弄的那些人背地里嚼舌,人心惶惶的,所以才传他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他不要胡闹,搅得六宫不安,谁知他就、他就……突然的自尽了。”
太子想要插嘴,张张口却又停下来。
这会儿严公公道:“娘娘,杀死许谨的那把刀……不知道是许谨自己带来的呢,还是……”
皇后脸色一变,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甚至不记得那把刀是从何而来的。
皇帝见状问道:“凶器是哪里来的。”
何公公道:“回皇上,这凶器已经验看过,是凤仪宫这里所有的,用来切果子的刀。”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
慢慢地站起身来,皇帝往外走了几步,在那一片血渍面前停了下来,他说道:“纵然如你所说,是许谨自戕,他又为何会在凤仪宫选择自戕?是什么会逼得许谨舍弃性命?”
皇后双手握紧,无言以对。
皇帝道:“天高行健,地厚载物,如今使凤仪宫血光笼罩,皇后……你失德!”
“皇上……”皇后试图拉住他,却给皇帝拂袖甩开,她往旁边跌出去,差点跌倒在血泊里,吓得急忙后退,多亏太子及时过来将她扶住。
那边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仪宫,心中却始终烦闷,他忽然意识到庆王还没有出来,便放慢了脚步。
等庆王一行上来之后,皇帝道:“许谨一死,太后那边还不知如何交代,太后向来疼你,就由你去告诉她此事吧,太后年纪大了,别叫她太过悲感。”
庆王道:“儿臣遵旨。”
皇帝想了想:“景阳宫……”才说了三个字,回头看了眼凤仪宫,却又不再说下去,只道:“你先去吧,回头再来找朕。”
于是皇帝起驾回了麟德殿,庆王便问寒雨:“犀儿呢?”
寒雨说道:“刚才看见她往太医院去了,祥公公陪着,阿南不放心,就也去了。”
庆王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又道:“叫个人回珍禽园,把程嘉乔公公他们叫来,让他们看着她。”
寒雨答应,旁边一名内侍领命,急忙前往珍禽园去了。
庆王却看向太医院的方向,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不忍,终于道:“去咸福宫。”
到了咸福宫,之前那个负责去查看的太监已经回来禀告了,太后听了这消息,急得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厥过去,众人忙围着救援解劝。
许谨向来在身前伺候,是太后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突然听见他不在了,太后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泪又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太后浑身发抖,几乎语无伦次了。
那太监道:“奴婢好一通打听,才听人说,皇上正在凤仪宫那里审问,查问这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是皇后娘娘……”
“皇后?”太后睁大双眼,“什么话?”
太监毕竟谨慎:“听说事发的时候,只有皇后娘娘跟许掌案在殿内,具体许掌案是如何身亡的,还不知道。”
太后的心咚咚乱跳,呼吸都不能稳:“去、去把皇上叫来……”嚷了这句又道:“我亲自去!”
这边忙乱成一团,太后竟没有发现,大柚子跟吉吉泰泰它们竟然不见了。
原来之前事发后,赛雨燕先冲去跟小叶报信,旋即这消息就散开了,大花儿闻讯飞速赶来告诉了,大柚子还瞪着眼睛不相信,吉吉说道:“许谨那个人本来就心事重重的,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大柚子道:“吉吉,你觉着他们没传错?”
吉吉低了头:“这种事不会传错。我现在只担心……”
泰泰福至心灵地:“姐姐担心小叶子吗?”
吉吉点头:“小叶子是个真性情的人,在她眼里,一度曾只有许谨一个亲人,如今唯一的亲人去了……我难以想象她会怎么样。”
大柚子听了焦急:“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