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一边啜泣,一边将男鬼的头从地上捡起来,给他安到脖子上。
“哎,娘子,头装反了,反了……”
那女鬼却是充耳不闻,揪着男鬼的耳朵将他拖走了。
万艳窟为了吸引客人,一楼全是雕花镂空的落地木窗,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自然也全能看到外面。
同样目睹了那一对鬼夫妻的萧骋怀,心里突然腾起了一丝羡慕。
就像幼年时,他在门外目睹萧庭文和穆凝心抱着萧骋舟其乐融融的画面时,他也希望能有人对自己那样。
但是没有,所以他学会了万事靠自己。
萧骋怀扭头,就被一股浓郁的脂粉气呛的直咳嗽。
半老徐娘的老鸨□□外露,摇着一把羽毛扇稔的跟顾楷林一行人调笑。
萧骋怀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看到老鸨嘴皮翻飞间,她脸上的粉扑簌簌的往下掉。
“若是对花魁娘子没兴趣,我们来你万艳窟做什么?”顾楷林一扫刚才的胆小犯怂,玉骨折扇轻佻的勾起老鸨的下巴,嬉笑道,“难不成是对妈妈你感兴趣?”
一帮纨绔子弟跟着在旁开荤段子附和。
忍无可忍的萧骋怀,见一个小公子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心下微动,一个眼神过去,原本走的好好的小公子突然脚下一崴,直直朝顾楷林撞过来。
顾楷林身后是一个大水池,若他此时被人撞下去,那今晚狎妓就能作罢了。
萧骋怀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奈何却一颗都没拨响。
那小公子撞过来时,有姑娘娇嗔喊了声:“顾公子。”
一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的顾楷林,当即便捏着扇子跑过去跟那姑娘调情说笑去了,而他此举刚好完美避开撞过来的小公子。
萧骋怀眉梢下压,身形一闪,便蹿到了水池旁,想将那小公子接住。
可萧骋怀却忘了,他现在没有实体,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人。虽然他人站到了水池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公子,和被她撞倒的老鸨两人,齐齐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去,然后双双跌进水池里。
萧骋怀尴尬的抿了抿唇角。
这水池本就是仿西施浣纱的意境所造,水并不深。掉下去的两个人扑棱了两下,便相继站了起来。
萧骋怀对这小公子有些愧疚,正打算等对方过来向她道歉时,顾楷林追着一个美人上了楼,他瞬间不受控制的跟着飘了上去。
萧骋怀扭头,只来得及看到小公子半个侧脸。
手脚并用从水池里爬上来的小公子还有些懵。
自己刚才明明没绊倒什么,怎么就突然被受控的朝旁边撞过去了呢?
而且撞过去也就算了,天杀的,为什么自己刚才好像看到萧骋怀站在面前,张开怀抱等着自己呢?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上次给他烧的金童玉女满足不了他!?
“阿嚏,那个不长眼睛的,竟然敢撞老娘?”
身材浑圆的老鸨狼狈的被下人从水池里扶出来,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水池边,坐着一个跟她同款湿漉漉的小公子。
老鸨一把推开搀扶的小人,撩起脸上的头发,杀气腾腾冲过去,正打算扯着嗓子开骂时,眸光无意滑过那小公子的胸前,神色一顿,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
原本垂头纠结的小公子猛的抬头,见老鸨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胸前,脸上腾的一下烫起来,迅速双臂抱胸,仰着下巴道:“姑娘怎么了!?不让进啊?”
这盛怒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来一睹异域美人芳容的孟金窈。
“瞧姑……公子这话说的,我这地方只要有钱,您随便进。不过,妈妈多问一句,公子来找人还是来玩的?”
孟金窈见这老鸨已经识破自己女扮男装,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从台子上跳下来,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打个大大的喷嚏,道:“本来是想来玩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说着,转身欲走时,老鸨一个眼色,几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就围了过来。
孟金窈挑眉看向老鸨:“怎么着?你们万艳窟还强买强卖啊?”
“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万艳窟是合法经营,童叟无欺的。”
“那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鸨瞬间敛了刚才谄媚的笑,眼睛一眯,脸上露出算计来。
“公子不想玩了,妈妈自然不敢拦你。只是你刚才把我撞进水池里,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怕是说不过去吧?”
那我还怀疑你们钓鱼骗钱呢!
孟金窈非常想这么说,但鉴于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决定忍了。
“你想怎么办?”
老鸨伸出一只手。
“五两!?”
“五十两。”
抢钱啊!
正打算破财免灾的孟金窈手一顿,挺直腰板:“那没有。”
老鸨大手一挥:“来人,捆了明天送京兆尹府,就说是睡了我们姑娘不给钱的,让她爹娘来给钱。”
“妈妈,你看清楚,我是个姑娘。”
老鸨咧着红艳艳的嘴唇,隐晦笑笑:“有钱人,谁没点特殊的癖好不是?妈妈我听说啊,邻国大月那边可是盛行这种呢!”
孟金窈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娘的,这摆明就是黑吃黑啊!
要是她真被这老鸨以这个罪名送到京兆尹,回头戚柔那句‘我把你腿打折’就绝对不再是说说而已了。
孟金窈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在打手靠近之前,从荷包里掏出五十两扔给老鸨,转身欲走时,又被老鸨拦住。
“还有五十两。”
孟金窈不可置信回头。
老鸨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又露出一脸谄媚的笑:“二十五两是姑娘买教训的钱,还有二十五两我替姑娘保守秘密啊!”
!!!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厚颜无耻的人吗?
似是看出了孟金窈的不愿意,老鸨眼皮一碰,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毕竟姑娘家最重要就是名节不是?”
孟金窈今天出门就带了一百两,合着这老鸨是早就盯上自己了?
她孟家有的是钱,这点银子她孟金窈不在乎,但是她愿意给,跟别人逼着她给是两回事。
孟金窈长睫微敛了一下,她五官本就长得偏冷,只因素日常笑着,便显的柔和了不少。如今她神色骤然冷下来,整个人身上便有一股子淡漠疏离的凌冽。
老鸨久在风月场所,最会识人。此时看孟金窈这样,心下一咯噔,正想见好就收,这五十两不要了时,孟金窈却将银子递了过来。
!
在接与不接间,老鸨犹豫了两个弹指间,最终还是接了。
“谢姑娘。”
“这五十两,二十五两,是送给妈妈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妈妈最近可要小心些’,剩余这二十五两,就权当给妈妈买个教训了。”
买教训!?什么教训!?
老鸨被孟金窈说的心下有些发毛,正想细问时,孟金窈却已经飘飘然转身走了。
刚好有客人在喊她,老鸨便麻溜的将银子塞到自己袖子里,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又谄媚笑着去迎客人了。
如今刚开春,夜里的寒气很重。
穿着一身湿衣的孟金窈刚走出万艳窟的大门,就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了声:“孟兄。”
第12章
一扭头,孟金窈就看到自己狐朋狗友之一的陆宥鸣,一脸欣喜跑过来。
“孟兄,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孟金窈的真实身份,几个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这其中就包括陆宥鸣。
一个多月前,萧骋怀死后,孟家对外称孟金窈伤心过度,将她送去庄上静养了。陆宥鸣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到她被送去哪儿了。
现在突然在万艳窟门口撞见她,他很是高兴,问道:“孟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来看……”
“阿嚏……”孟金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断了陆宥鸣的喋喋不休。
孟金窈捂着口鼻,迅速朝后退了一步,歉然道:“陆兄,改天我重新赔你一件灯笼锦的袍子。”
刚才孟金窈一直站在暗色里,现在她退了一步,刚好站到了灯笼下。
陆宥鸣这才看清楚,孟金窈衣衫尽湿,头发还在滴水,脸被冻的发白,整个人很狼狈。他愣了一下,迅速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孟兄,你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掉水里了。”说完,孟金窈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现在冷的厉害也没矫情,裹了裹陆宥鸣的大氅,揉着鼻尖道,“陆兄,衣服改日还你。”
转身欲走,却一把被陆宥鸣攥住了手腕。
“我送你。”见孟金窈看了过来,陆宥鸣又急急松了手。
“你不去看花魁了?”
孟金窈挑眉,他们这一群人里就陆宥鸣最好色,但凡哪个花楼里来了新花娘,他绝对是第一个通知她的。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随时穿,但手足可冻不得,我先送你回去。”
孟金窈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从好色的陆宥鸣嘴里听到,女人比兄弟重要的话。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陆宥鸣推到他马车旁。
孟金窈一把扶住车辕,扭头,看向陆宥鸣,吸了吸鼻子,啧了一声:“陆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晚,你还真的先去看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