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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堵在城门外进不了城的人特别多,宽敞的大道上挤满了人。他的车驾大,马车周围还围着骑兵,外围还有抗盾牌防箭雨的盾兵,导致行走起来很占路,两侧路旁的人给他让路,都差点没挤过去。
    裴曦的八卦心还是蛮重的,他自己不好下车出去打听,于是把南敏派了出去。
    没一会儿,南敏还领了个从南疆来的大豪商进来。
    这大豪商是云四的儿子,二十出头,长得又高又壮晒得黑亮黑亮的,衬得牙齿和眼睛都特白,穿戴挺好,家底不菲。云四的兄长封地失守,他赶去接应老母亲,在路上死在流寇手里,但钱财家业妻子儿女们都早已迁到南疆,都好好地保留下来。
    当初开钱庄的小伙伴,一起做事起家的交情,还是不同的。
    如今京城被羽翎军封城,有过经验的老人都知道,这八成又是有谁叛乱,天子在肃清乱贼。有天子坐镇京城,不要说有乱贼,天塌地震都有天子顶着,大家的心都挺安稳的。
    有一定家世的豪商贵族们,更不着急进城,这时候进城反倒容易惹上是非、且诸多不便,也没办法进去,不如安安稳稳地等到天子肃清叛乱,城里恢复太平后,再进去。有些人,索性就在城外做起了交易买卖。毕竟人吃骡子嚼的,多耽搁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开支。
    帝君的车驾队伍浩浩荡荡的极为显眼。云大郎恰巧见到南敏,就赶紧上前打招呼,也没什么事,就是向帝君问个好。
    南敏认得他,再一问,哟,这都到京城门口快十天了,当即把云大郎领到裴曦跟前。
    裴曦在等他老婆放他进城的功夫,跟云大郎聊了聊,城门口的事,南疆今年的收成、有没有什么大事、有没有什么稀奇事,包括云四郎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见闻,就都知道了。
    云大郎的货已经卖完,手下人都打道回南疆,但长子在京城读书,身边只跟着一些仆人,他不太放心,想等着城门解禁看完长子再回去。
    门郎将打开城门后,裴曦顺道把云大郎捎进城。
    他进城后,那城门便又关上了。
    京城里,街道上,人山人海人潮汹涌。那阵势压根儿不像是清查乱贼,倒像是元宵节逛灯会看烟花,可大凤朝没有灯会更没有烟花。
    裴曦掀开帘子问从城门口便跟着他随行保护的门郎将:“什么情况?”
    门郎将回答:“朝廷处决居狼王庶子。”
    裴曦有点意外。他老丈人查叛逆,基本上都封城忙活一个多月才算完。居狼王庶子被揪出来,到现在才大半个月,叛逆清理完了?
    他还没见过行刑,以前是怂,也怕沾上是非,如今底气足不怕吃瓜沾上事,于是绕道去看看杀得人头滚滚是什么样子。反正他都回家了,要是被满地滚落的人头吓到做噩梦,还能让老婆哄。
    刑场人山人海,好在有羽翎军开道,给他抢到了一个很好的观刑位置。
    他以为见到的会是电视演的那种跪一大片穿着白衣服、衣服上还写着囚字、头发故意弄得乱糟糟的场面,结果却是旁边有太卜司跳大神……祭祀舞献祭火神,高高的刑台上,只有一个蓬头垢面被打得像血人、亲妈来了都未必认得出的人。那人被捆起来……凌迟!
    大凤朝是真耿直,说处决居狼王庶子,搭那么大的台子都只处决他一个,而且竟然是活剐。
    上次活剐,还是贺七的二哥贺世侯。那时他还有点憨,没把贺七家的贺公府跟贺世侯家的贺公府联系到一起,不知道贺世侯是贺七的二哥,只知道那货太缺德,该!他后来想想,贺七娶莫五的姐姐估计跟他二哥有点关系。别人都怕贺七家再出一个夺妻族财产再杀妻杀子的贺二郎,于是……哪怕贺七自己能挣,都不太好议亲。一起开钱庄的小伙伴,彼此熟,知道人品,少点顾虑。至于莫五家有没有算计,贺七因为自家二哥的事底气不足,最后由老婆把持了封地,自己远避南疆,封地和长子一家都没有了,这里面有没有联系,裴曦就不好再去做猜测了。
    总之,就是剐刑在大凤朝极少见,能被这么处刑的,得是罪大恶极到犯众怒、比造反的影响更恶劣的。
    裴曦听过很多凌迟完把尸体扔到乱葬岗或者是把骨头碎肉装进坛子里再封起来防止死者作祟,但刮完再活烧的,第一次见。
    他不用打听都知道干这事的是谁。
    他老婆又憨又直,向来是暴力打死或直接砍头,能这么别出心裁有花样的,只有他女儿。
    裴曦对于这种场面还是有些不适应,于是打道回宫。
    他走出去一段,忽然觉得不对劲,原本人声鼎沸的观刑场景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掀开帘子便见观刑的人都跪下伏地行大礼,连维持刑场秩序的羽翎军都单膝半跪拜火神。
    堆满柴火的行刑台这会儿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火苗蹿得有两三层楼高。
    裴曦的随行护卫没有跪,但在他掀开帘子时,大家都朝他看来,那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大家拜神是什么样的,这会儿对着他就是什么样的。
    裴曦二话不说,把帘子放下,心说:“关我毛线事,又不是我剐的我烧的,找元儿去呀。”哪怕是亲生娃,他也不会出来帮她顶这锅。
    路上的耽搁加上道路拥堵,导致他到王公大街的时候,天都黑了。
    裴曦在宫外的府邸住了一晚。
    第二天是朝会,他老婆要上朝。
    他忙到中午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才回宫。
    他在天凤宫门口正好遇到来吃午饭的姐弟仨,对羽九玄低声说了句,“你悠着点。”
    羽九玄扭头看了眼她爹,说:“知道了。”迈进了宫殿。
    吃午饭的时候,羽金翅忽然想起一事,放下筷子跑到裴曦身边,悄声问:“爹,我听到羽翎军在悄悄议论你是火神转世来扶国祚收贡品的,还说姐姐是火神太女,是不是呀。”
    裴曦扭头,干巴巴地看着满脸写着求知欲的儿子,真想问一句:你看我像吗?
    这种事怎么好解释。他半晌说了句:“问你娘亲。” 他把握不好解释的分寸火候,还是老婆来。
    羽青鸾让他坐回去吃饭。
    羽金翅吃完饭,便跑去找他娘。
    羽青鸾不能什么都给小儿子说,也不骗他,只是简单地提点道:“你父亲确实有些神异不凡之处,这是上苍赐给大凤朝的福泽,也是天家的幸事,但此为隐秘,内中详情不便明言。”
    羽金翅想了想,很慎重地应下,再跟个没事人一样告辞离开。
    他到门口,瞥见他爹换了身常服出来,想了想,跑到他爹身边,悄声问:“爹,你会飞吗?”
    裴曦顿住,心说:“你可真是你娘亲生的。”他没回答,把小儿子揪回去睡午觉。
    不管他想不想,他女儿烧人、烧尸体的锅都扣到他头上。裴曦没法解释,懒得理会。不过,父女俩聊个天,谈谈想法还是可以的。他派人去请羽九玄,被告知太女微服出宫了。
    ……
    云驰也去看了行刑。他功夫好,爬得高,上房顶看的,瞧得一清二楚。
    他看完行刑,愣是没办法把能将人连剐带烧的太女和元儿联系到一起,脑袋直懵。
    京城的人私下议论纷纷。
    他将听到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元儿是火神太女,是天神授意她这么干的,据说是她爹教的。当初,她爹就在京城火烧八百奴隶尸体,是火神收祭品。
    云驰也觉得这事八成是帝君教的。大白天的,吓出满身白毛汗。要是帝君恼他不收金子不识趣,一把火把他烧了,得老惨了。
    不过,他这会儿还好好的,那应该就没事了。
    云驰这么一想,又放心了。他受到惊吓,特意去买了两只兔子来安慰自己。
    他炖兔子的手艺一绝,味道满院飘香,然后就有人来敲门了。
    想吃他的兔子,没门儿!
    云驰打定主意不开门。
    羽九玄闻着兔肉香,知道云驰肯定在家,但不开门?她想吩咐随从把大门拆了,但想到上午朝会时大臣们看她的眼神、随侍现在跟她说话都哆嗦,怕把云驰吓着,于是决定等他缓缓。她去到隔壁情报处,搭梯子,上院墙,见云驰在院子里架了口锅、端着碗,正伸长筷子在锅里夹肉,吃得可香了。
    吓着?她想多了。她纵身跳下院墙。
    云驰觉察到情报处有人下过,下意识的伸手护住碗和锅,扭头就见跳下来的居然是元儿,惊得刚咬到嘴里的兔子肉都掉了。
    他呆滞了几息时间才回过神,赶紧放下碗筷,站起身,赶紧解释:“元儿,我……我不知道来的是你,不然我一定开门。我以为是隔壁情报处的,他们一个个比我还能吃,要是放他们进来,我的这锅兔肉就没了。京城的肉可贵了,我半个月才吃这么回肉。”他赶紧盛了满满一碗兔肉端给她,忽然想起当朝太女好像不缺肉吃。
    羽九玄也愣了。云驰在山里时,天天吃肉,可以说是无肉不欢,到京城……这么省。她说道:“我刚吃过午饭。”没睡午觉,直接出宫,却没想到赶上云驰的午饭。
    云驰看她满头大汗,说:“你等等。”放下碗,快步跑出门去,到街头的鲁记冰食馆买了一大份冰食,盖严实后,捧着,一路飞奔赶回家,给羽九玄,说:“天热,我听说京城的贵族特别喜欢冰食。”
    羽九玄接过竹筒冰碗,问:“你不怕我吗?”她又补充句,“我是说昨天行刑的事。”
    云驰继续吃肉,说:“我听说是你爹教你的。”
    羽九玄顿了顿,用力地“嗯”了声,很是坚定地说:“我爹教的,他还说人死后烧成灰被称为火葬。”
    云驰呆了呆,打定主意,以后惹谁都不要去惹帝君。太可怕了。
    他大口地吃着兔子肉,压惊!
    羽九玄觉得爹娘说的有道理,悠着点!可别把人吓跑了。
    第303章
    裴曦有时候是真的不懂大凤朝的人是怎么一个思维模式。
    在他上辈子的世界, 谁要是干了令人恐惧的可怕事情,大家会狂喷抵制,例如纣王的炮烙酷刑被骂了千百年。他有点担心自家女儿会被朝臣弹劾、被史官记录下来, 大家一起骂她残暴。
    哪想到大凤朝的人是如此与众不同, 他们将畏惧化成对火神的虔诚信仰,甚至不顾朝廷还在清查叛乱,家家户户设起祭祀台,供上牛羊鱼鸭等贡品,唱起祭祀谣, 跳起祭祀舞。太卜司的神职人员加班加点,每天忙到半夜三更。公侯大街上举行祭祀的声音都能隐隐约约地飘到皇宫里。
    这把裴曦闹得差点怀疑人生,不断地在想:是我的三观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三观有问题?
    反正, 他想跟羽九玄谈话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他怕自己被大凤朝这个奇葩世界打脸。
    不过,他对羽青鸾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虑,于是又吐槽了回大凤朝奇葩。
    羽青鸾告诉他,“据闻行刑当日,帝君去观刑了,点火烧居狼王庶子羽芝时,所有人都跪了, 许多人吓得瘫软失禁, 唯帝君神情如常仿佛司空见惯,极是淡然地调头离去。”
    裴曦无语地看着羽青鸾:大凤朝人民见识少, 怪我咯?
    羽青鸾又补充句, “九玄是火神太女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大凤朝除了他们父女俩, 没谁会干火烧尸体的事。
    裴曦不说话了。
    羽青鸾见他郁闷了, 笑笑地扫他一眼,说:“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我与你在军中极具声威,不算武部,玄甲军和羽翎军加起来都有将近三十万,兵势强胜,又恰逢朝廷肃清叛乱之时,若谁在这时犯到太女头上,易被当作叛乱清理了。”
    裴曦无话可说。不过,真要讲起来,他才是大凤朝的奇葩,这也是事实。
    朝廷正在肃清叛乱,全京城戒严,特别是绕着皇宫的周围街道,那真是封得严严实实,路过的马车、行人全部都要彻底清查。
    裴曦也不想在这时候上街去给羽翎军添麻烦和招人眼,每天只在皇宫和宫外的府邸打转。
    眼看就要到秋收季节,原本这正是卖农耕工具的高峰期,但因为清理叛乱,城外的货物、豪商进不来,城里的货物出不去。
    他在电视剧里常看到,城门口有人封门清查,把人藏到棺材里、货物里、马车里带出去。这在大凤朝是不存在的,谁敢在这时候运货出城,首先就得连人带货一起扣下,再清查是不是反贼。不然大家都在这时候唯恐避之不及,你们怎么就要出城呢?
    裴曦不想给别人往他的货里塞东西的机会,于是造出来的打谷机、打风车等生产工具都堆在仓库。生产原材料不够,作坊没法开工,就放假呗,大家在作坊休息区域自由活动,没事踢踢蹴鞠打打麻将谈个恋爱找个对象,少出作坊门。这时候要是浪出去叫羽翎军逮捕下狱,作坊是不会去赎人的。
    清查造反的当头,浪到羽翎军跟前,想什么呢?对于这种自己跑去送人头添乱的,绝不惯着。
    以前朝廷清查叛乱,是由门郎将带着亲随军去查,最多就是太庶府再帮帮忙,如今清查叛乱,还要加上情报处、军驿司。那两个衙门平时跟鬼一样,除了摆出来当门脸的衙门,办事处、各个据点、包括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大隐于市,相当难找。等到天子肃清叛乱,他们出来的时候,那真是指哪家,门郎将带着羽翎军查到哪家,一查一个准。
    这通肃清,多了两个部门掺和,大鱼小鱼一网捞,使得原本清查叛乱一个来月的活计,忙了两个月才结束。
    京城的大门开启时,秋收都到了。
    玄甲军招募的日子都过了一小半了。朝廷挺人道的,把日子延后些,依然征招两个月。原本预计招收十万玄甲军,由天子主动削减到五万,这让管钱粮军械的衙门都长松口气。
    秋收,是裴曦重点盯紧的对象。
    南方产两季稻谷,还有个夏收。在他上辈子的世界,海南岛,一年四季都能种稻谷,大家想什么时候种都行,不过为了育苗方便,通常都是村子里好几户人家约好一起种。他去旅游的时候,就见到有些村子的稻谷还是稻苗,有些村子正在收割,有些都已经收完一两月了。那边有一种红米酿的酒,很好喝。据说是野稻子品种,大凤朝没有。
    大凤朝的稻谷只长在水里,长在土里没有收成,长势活像从小没吃过饱饭的奴隶,连稻穗都不结。
    北方的农作物只产一季,春耕秋收,且生长周期比起南方更长,大概是因为虫害少又生长慢,长得壮,更有嚼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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