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北山飞也似的冲下楼,拨开人群,几步跳上戏台。
怀中的诸葛孔明,花白的须鬤上已是血迹斑斑。她半阖着眼,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军装,嘴角嚅动了一下,“爷……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他应声,她便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山本一郎向他鞠了一躬,说道:“二公子,坐我的车,去医院吧!”
厉北山一言不发,只用狠戾的眼神扫过那群包括山本在内的东洋人,而后抱起叶南枝,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离开了戏园。
“怎么回事?”幸田贤治用顿挫分明的母语诘问山本,听得出,那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怒意。
山本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见幸田贤治微微点头,“呦西呦西”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抱歉抱歉。”卢老板一面作揖,一面向这东洋人赔不是,“今日叶老板突发恶疾,搅扰了中佐的兴致,卢某在这儿给二位鞠个躬,道个歉。”
原本已有败兴之色的幸田,此时却也无意计较了,他挥了挥手,带着身后的浪人也离开了戏园。
卢老板本想尾随着送他出门,却被山本拦了下来,“卢老板,今日之事,中佐不会同你计较。但这叶老板的戏,中佐怕是不会想再听了。我看,您还是多花点心思,再栽培栽培一些年轻的人,像……像唱青衣的那种男孩就行。”
“男孩”两个字说得很轻,却是轻佻的“轻”,卢老板心中一凛,却已是了然领会……
一辆军用的皮卡出了戏园的大门,便开始一路疾驰。
车内,厉北山抱着不省人事的叶南枝,心情复杂无比。他想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自己豢养的家宠受了伤而心痛的感觉么?可那匹跟了他十年的老马战死时,他的心里明明也没能达到这样的痛感。不仅仅是痛,更有一种抓心挠肝的焦虑感和无力感。
他想不出,如果这好端端的人就这样在自己的怀里一睡不醒,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哀伤?
他低头凝眉,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虽然那一头的墨发已被紧紧地束起,但藏在脖颈后如稚子般细软的毛发是并不为人所知的。望着那张肖似老者的脸,清丽和青涩都被厚厚的油彩盖住了,少女如花的年纪也不知被人忽略了多少次。
在与她相处的时间里,他很少能想起她的年龄,兴许他们就没谈起过这个话题,以至于他到现在也不清楚她是哪年生人。
他竟然在想,要是她就这么死了,墓碑上该要刻上哪几个字?他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她一个走南闯北讨生活的艺名而已。
这样想着,便更不愿让她死了。他的手又搂紧她几分,并对着前头的赵小川命令道:“快,再快一点!”
赵小川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车子便像离了枪膛的子弹迅速蹿了出去!
“咳咳咳……”
怀中的人突然咳嗽起来,吓了厉北山一跳。
只见叶南枝睁开了双眼,一把摘下遮了半张脸的鬤口,拍着胸脯喘着粗气说道:“慢点……慢点开,晃得我都快要吐了!”
赵小川惊得回头看她,厉北山也皱着眉头斜觑着这个突然“活”过来的女人。
“看……看我干嘛?”叶南枝被厉北山冷冷的目光盯得发寒起来,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一点。
“装的?”厉北山伸出拇指,拭了一点沾在她嘴角上的血渍,放在鼻端嗅了嗅,顿时表现一副嫌弃的样子,“这是哪条狗的血让你给喝了?”
叶南枝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嘴,辩驳道:“这哪里是狗血,是鸡血!”
赵小川听了倒先乐了起来,“叶老板可比那《空城计》里的卧龙有胆识,在下佩服,佩服啊!”
叶南枝被他这么一夸,还真有些难为情起来,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担惊受怕中刚刚缓过来的厉北山,叹了一口气,问道:“叶南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南枝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反问他:“那二爷呢?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我做什么了?”厉北山不解。
叶南枝伸出手,寻至他的腰间,“这个。”
不知为何,厉北山的心倏然飘忽了一下。就如同一片羽毛被风吹起,有种异样的、柔软的悸动感。
为什么要那么做?
听得有东洋人闯入戏园,叶南枝早就将后台祭祖师爷的鸡血酒包好,藏进了袖口里。面对传闻中性情狡黠的东洋人,一开始她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当她看到出现在二楼包厢上那位准备扣动手枪扳机的男人时,她便下定了决心。
子弹若是一出,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那些虎视眈眈的东洋人,他一再克制。可当叶南枝唱起那句“贪而无厌又夺我西城”时,他便想到了台下那群人贪得无厌的嘴脸,由此更是想到了叶南枝如若再唱下去将会面临的危险。
枪已在手,子弹一出,关于后果,他自然已经想到。
但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这便真说不清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碰他腰间的配枪。不过这个人,是他的女人,她想碰,便碰了。
他把手覆到她的手上,笑着问道:“叶南枝,你几岁了?胆子这样大。”
叶南枝把手抽出来,圈住他的脖颈,笑着答道:“等明年,就18了,二爷,您呢?”
厉北山想了想,心下满意。
“男大叁,靠金山,你自己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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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谁想救谁,谁救了谁,反正俩人已经默默交换庚帖了,都不需要媒婆,孩子们真省心啊!
来,下章让宝贝们开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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