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甜刚睡醒,从卧房里出来,倚在木栏杆上凭栏远眺,欣赏夕阳美景,内心一片安然。
为了能有地方落脚,被建成了城防堡垒的木寨楼除了防御功能,还兼具居家功能。
“l”型的两层木寨楼,挨着山壁,紧靠路边,上下各四间房,楼上是睡房,楼下是杂物房、灶屋、饭堂、会客厅。
顺着直角转弯后向前延伸到大路,穿堂大屋建在了通行的道路之上。
往道路临河这边,一个旋转木楼梯通往二楼一个兼具瞭望塔功能的阁楼。
出了阁楼,就是二楼游廊过道,通向四间睡房。
胖牛在楼下做晚饭,小灶屋里时不时飘出阵阵香气。
郝甜的肚子适时“咕咕”叫唤了几声,她伸个舒服的懒腰,寻着香气下楼而去。
她最近的小日子过得爽歪歪,除了吃就是睡。
灶屋里,胖牛站在灶台边娴熟地颠勺翻炒,主动帮忙烧火的刘癞子在添柴的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两眼放光,喉头滑动。
郝甜看了眼锅里那肥得流油的鸡块,默了默,复又摇了摇头,走出了小灶屋。
回望村子的方向,郝甜仿佛听见有杀猪般的叫骂,极有可能是郝老婆子发现辛辛苦苦喂的老母鸡丢了一只又一只,正泼妇骂街呢!
“阿甜,阿甜你开开门,我给你送吃的来了。”木闸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木寨楼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郝甜扫一眼门外那道娇俏的身影,扯了扯嘴角。
阿甜?
叫得倒是亲切!
以前高兴的时候叫“阿甜哥”,不高兴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地称呼,现下倒是挺识时务。
“花妹?你怎么来了?”木闸门拉起,郝甜“一脸惊讶”并且“满目惊喜”地看向来人。
蔡花被郝甜一如往常的神情囧了囧,面色有些尴尬,但她很快调整,露出甜甜的笑,“阿甜,我做了些糕点,特意送你尝尝,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快进来,快进来!”郝甜“热情地”将蔡花请进了屋。
蔡花见郝甜神色如常,反而有些犯怵,内心越发忐忑,她捉摸不准郝甜此时的态度,只得硬着头皮从小食盒里端出糕点。
一碟桂花糕,一碟绿豆糕,卖相并不好,但香味浓郁,还冒着热气,一看就知刚出炉不久,很是新鲜。
郝甜动作自然且娴熟地拈起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嗯!就是这个味道!花妹啊!你可知我这两年就惦记着这个味道啊!”
说完,一连吃了三大块,吃得津津有味,眼神“缠绵”。
蔡花面露窘色,小脸微红,她稍稍偏过脸,不敢直视郝甜。
郝甜却好似没有发现蔡花的神色异常,只沉浸在品尝桂花糕和忆往昔之中。
“阿甜……”蔡花没忘记自己此行目的,她试探着说:“阿甜,我想求你件事。”
“啥事?说吧!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你!”郝甜豪爽得不要不要的,心里却在感叹,村长家那眼高于顶的宝贝女儿,竟然也会向人说“求”这个字眼,并且还是向她!
“从你这儿过,能不能不要收铜板了?”蔡花小心翼翼地问,目光紧紧盯住郝甜,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神色。
“这个啊!好说好说!”郝甜毫不犹豫地应答,“既然是花妹你亲自求我,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蔡花闻言,眼神亮了亮,她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可一番琢磨郝甜的话语,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面上不敢显露,只温温柔柔道:“谢谢阿甜,糕点你先吃着,等空闲了,再给你做了送来,我就先告辞了,家里还等我吃饭呢!”
“哎!别介啊!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啊!”郝甜依旧“热情地”留人。
“不了,不了,谢谢阿甜。”蔡花却是一路小跑着离开,就好像身后头有狼狗追着她咬似的。
郝甜看着蔡花跑远,扯扯嘴角,笑得玩味。
那天她被驱逐,村民们无人相帮,连站出来为她说句话的都没有,而蔡花就躲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瞧着,面色冷漠,眼中的厌恶神色也毫不遮掩,今儿倒是分外温柔友善,可见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不止一张面孔。
“老大,你那未来媳妇儿长得还挺俊!”胖牛端菜上桌,不忘打趣一句。
“可不是,人家毕竟是村花!”郝甜半玩笑般回应。
为了知己知彼,胖牛没事就去河对岸的小鱼村撸小虾村的八卦,撸出小虾村的村花是郝甜未来媳妇儿这事,他当时听闻,雷得不要不要的。
“老大,您不是姑娘家吗?怎么还有个媳妇儿?”
“哎……一言难尽啊!”郝甜叹口气。
这都是郝甜那喜欢喝小酒的大阿爷给她惹下的风流账啊……
话说当年,郝甜的大阿爷和蔡花的阿爷某天喝了场小酒,两个老头醉言醉语地把还在襁褓里的两个奶娃娃的亲事给定下了。
郝甜的亲阿爷早逝,临终前将二房托给大房照看,大阿爷是大房的当家人,也是二房的嫡亲长辈,他的话,还是得听。
郝甜和蔡花打小便被人起哄,小伙伴们玩办家家酒的时候,二人也一直是扮夫妻的。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郝甜那时对男女性别的认识还很模糊,一来二去的,也就这么闹着玩了。
郝甜的阿娘未免露馅,也并没有过多阻止。
而随着二人慢慢长大,蔡花长成了这十里八乡顶顶好看的姑娘,郝甜也是这十里八乡顶顶好看的小伙。
在乡民们眼中,这二人更是顶顶相配的了。
“老大,听人说您对那村花可宠了,恨不得给人家摘星揽月!”胖牛笑眯眯地继续打趣。
“流言蜚语,不可尽信也……”
蔡花从小性子骄纵,被家里宠坏了,认为谁都得对她言听计从,对郝甜更是颐指气使。
郝甜无奈,想着反正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小虾村,便默默地忍受着,配合着,几乎是对蔡花予取予求,但还不至于到摘星揽月的程度。
胖牛瞄一眼郝甜,露出个“你是老大,你说什么都对”的眼神。
郝甜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端起桌上的小茶壶连灌了几口水,以冲淡口中的味道,她不喜欢桂花糕,原主也不喜欢,但蔡花喜欢。
郝甜抬手把碟子里的糕点拢几下,使得那被人动过的痕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后,她把糕点推到胖牛面前,“拿去给刘癞子尝尝,同他说是蔡花送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让他以后莫要收蔡花的过路费,其他人的照收不误。”
“……老大,那姑娘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胖牛端菜进门前可是在门口听到了俩人的对话,莫非他理解有误?
郝甜眨眨眼,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那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胖牛虽然只在酒楼后厨当过学徒,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大堂跑腿的伙计还强上几分,他见郝甜如此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姑娘说从这儿过,不要收铜板,却并没有说是不要收她一个人的铜板,还是不要收所有人的铜板,所以,老大您说的这个意思,也是没毛病的。”
“对啊!没毛病!”郝甜一脸“老子无可挑剔”的自信。
胖牛:“……”
想到蔡花今后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胖牛微微动了动恻隐之心,“老大,您这么对那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厚道?毕竟,她可是您的未来媳妇儿。”
郝甜挑眉,“老子向来对她有求必应,这独一份的宠她,也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是不厚道了?”
胖牛汗颜……
这也算宠?
老大怕是对“宠”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老大您英明神武,是我用词不当。”胖牛认怂,知道郝甜心头的火气未消,他眼神闪了闪,轻手轻脚地端着糕点出了门,不经意望向小虾村的方向,内心里替那些“天真”的村民默哀了一瞬。
“天真”的蔡花刚进家门,就被留在她家等消息的几个妇人给拉住。
“花儿,咋样了?可是办妥了?”
蔡花抽出被拉住的衣袖,眼中闪过嫌恶之色,她退开几步,离得远一些了才答话,“办妥了,各位伯母婶子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还是花儿你有办法!”
“是啊!是啊!那郝甜打小就一混世魔王,可也就偏偏花儿你降得住!”
妇人们喜不胜收,也没忘适时地讨好蔡花。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办妥了,就都散了吧!”村长挥挥手,让那几个妇人各回各家。
妇人们也没心思多待,都急匆匆地走了,忙着回去散播好消息了。
“花儿,那郝甜可有为难你?”作为父亲,村长更为关心女儿与郝甜的交涉是否受了委屈。
蔡花摇了摇头,颇有些得意地开口道:“爹爹,那郝甜待我,还如以前那般。”
“哎……”村长却是叹息一声,“只可惜她是女儿身。”
从前郝甜宠自家女儿,村长可都是看在眼里,他对郝甜也是十分欣赏,虽然二人的娃娃亲只是老爷子们醉酒后的口头约定,但他也是认同的。
要不是自家婆娘更看重镇上员外家的公子,三天两头同他吵嚷,他早就做主给二人立下婚书了。
郝甜出了这档子事,自家婆娘把他埋汰到不行,他也庆幸自己此前没有冲动行事。
但老爷子们的口头约定也让他劳心费神,只因二人均已作古,总不能把人从坟里挖出来毁约吧!
而那郝老婆子便是以此同他做交易,只要他配合将郝甜从郝家除名,再把郝甜赶出小虾村,郝老婆子便会对外称当初那口头婚约只是郝家大老爷子的醉酒胡话,做不得数。
为了自家女儿的终身幸福,村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郝老婆子的交易。
村长的叹息归叹息,可该有的嘱咐也得有,“花儿,以前的事做不得数,你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切不可再任性,那郝甜,你今后就不要同她再有来往,免得外人说三道四,坏了你女儿家的好名声。”
“女儿省得的。”蔡花听话地应答,斜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