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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草枝随着他下颌摆动,一抖一抖的,显然看着月奴自乱阵脚让他心情很好。
    “喂!你既然在宫里很吃得开,那我问你,宫里姓郭的押班有几个?”
    少年忽得狡黠一笑:“叫一声达达就说与你听。”
    达达是北方市井里对父亲的称呼,这时候还惦记着占她便宜,真是个无聊小儿!月奴将个后背留给他。
    少年见月奴不理她,又觉得无趣,他胳膊枕在脑后,仰起头脑勺看着天,讪讪道:“郭押班只有一个,从前在刘后身边伺候,服侍得好被她举荐到了内侍省,如今掌管着军头引见司、翰林院等部之事。”
    刘后!
    月奴心陡然收紧。
    她先前以为母亲的死是父亲和石姨娘所为,可查来查去却查到了刘后的头上。
    母亲贵为郡主,少不得要见刘后,莫非在大朝宴上得罪了刘后?
    郭押班兼管着翰林院琐事,那又跟父亲有没有关系呢?
    倘若真的有父亲的手笔,刘后,为何与父亲联手?
    月奴忽得想起父亲带石姨娘上门的事情。
    为何他将石姨娘处心积虑藏了六七年都相安无事,却在这两天急着跟母亲摊牌?
    若说是为了怀着儿子,可还未出生谁能说准是男是女?何况石姨娘前头怀明月姝的时候必然也逼过明殊,为何他那时能挺住这时候却挺不住了呢?
    明殊不作为,只不过是担心失了母亲这边的助力。可为何最近就不担心了呢?
    月奴忽得茅塞顿开:因为他知道母亲最近必然会丧命!!!一个死人的态度无关紧要。
    父亲和刘后联手要取母亲性命!
    这发现并没有让她高兴,转瞬即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惊愕、恐惧,即使是五月暖阳照着,她全身打颤,牙齿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少年听她半响不答话,撑起右手去瞧她,却见她无力跌坐地上,肩膀不住的颤抖。
    “哎,你不会是被蛇咬了罢?”少年忙跳起来去扶她,却见她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滑落。
    少年吓了一跳,惊愕道:“你居然这么怕郭押班?”
    月奴不回答他。她固然是个大人芯子,也知道父亲对母亲感情不深,可当她发现母亲之死居然有父亲插手时,心境又大有不同。
    什么人能将发妻置于死地?何况父亲两榜进士,前世官拜宰相,端的是一表人才,任谁都不能想到他背地里嘴脸如此。
    “那你是惧怕刘后报复?你家大人逼你去对付刘后?”联想到适才看见她和另外一女童与一名成年男子在一起窥视驺虞笼。少年于是这般猜测。
    月奴顾不上回复他。
    少年嘴里的白茅草转了个个儿,兀自推理:“也是,适才与你一起的女童比你白哩,明摆着不是一个爹。”
    这时候他都不忘戳她伤疤?
    月奴抬起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却经过他这一打岔,渐渐平复了心情。
    倒地的白茅草被压倒的断口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她吸吸鼻子,重又躺倒在草坡上,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泪:“我哪有那么好的爹,妻女在我爹眼里不过是晋身梯罢了。”
    即使是故作稀松平常,也被少年听出了其中的感伤,他道:“郭押班身家富贵都押在刘后身上,他出宫肯定不是帮你们扳倒刘后,是不是你们想扳倒刘后?我瞧着你同伴去了马厩,你是不是想在刘后马匹上做些功夫?”
    月奴嘴巴微张。不过须臾片刻,少年就推理出了大部分细节,着实后生可畏。
    少年却脸上神色松弛,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懒洋洋斜叼着白茅草根:“刘后怎么着你了?”
    月奴警惕的瞟少年一眼,见他虽然神色如常,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恨意,她吃不准对方是敌是友,当下心里就有了决断:“哼!那个刘后,不是好人!”
    反正自己如今是个小儿,索性扮幼稚到底,好避重就轻。
    少年闻言果然笑起来:“你这个小黑团子,倒也知道皇后不是好人。算你明白!不过以后记住了,这话可不能上外头说去,不然要被巡夜夜叉捉了去。知道么?”他一脸慎重。
    月奴心里好笑,她自然不会那么蠢。再说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对方却煞有其事吓唬起来,不过既然对方好意,她也点点头领了对方的好意:“我省得。”
    落在少年眼里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他满意的嘀咕了一声:“还是乖些好。”姑获鸟从麦田里掠过,嘴里已经衔走一杆麦穗,衬的这初夏愈加幽静。
    自己的事情被对方盘了个底朝天,对方却一事不提,月奴扬起眉毛,眨巴了下眼睛问他:“你在这里又做些什么?”
    少年还没回他,茅草窸窣作响,是翠兰先摸过来了,看见少年,她瞬间蹦起来,跳到月奴身前护着月奴:“你是谁?”
    月奴忙拦着:“莫误会,他是……”,她忽得想起来自己并未跟少年互报家门,说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一句两句说不清这其中的误会,她含糊道,“故友。”
    春兰就不再打探,附耳在月奴身边回禀:“我爹和我跟着他们走到马场,由着他们挑选出来马匹,亲眼看见他们将其中一匹马的马蹄涂抹上驺虞粪便……”
    这一招果然毒辣!将母驺虞粪便涂抹在母亲所乘马匹上,到时候发情的公驺虞闻到必然会发狂。
    月奴皱着眉头,春兰就试探:“或者我们将想方设法将那马匹换掉?让那人自食其果,有苦说不出?”
    “不可!”
    少年忽得出声,他冲着月奴扬扬眉头,示意自己不是刻意偷听。
    见月奴会意,他赶紧说出自己的分析:“她害了你,你没有机会查明真相,可你害了她,她定会查明此事,到时候怎么收场?”
    他拇指和食指一前一后捏着下巴,一脸的讳莫如深。
    月奴想到这里不由得气馁:可不是?刘后出事怎么不可能彻查?到时候只怕她们这些人连带着那小吏都得下狱,说不定刘后正好除掉那小吏以免后患。
    “不如到时让骑马的人从马上提前摔下来?”少年忽然冒出来一句。
    月奴眼前一亮,少年也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舌尖一顶,口中含着的白茅草掉落在地上,他兴奋的直起身子:“如此一来,那心腹太监办事不利必然被责罚,好叫他们狗咬狗。”
    月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到时候只说摔伤了闭门不出,好让刘后找不到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她冲着翠兰点点头:“叫你爹回来罢。”
    翠兰应是,回去叫关大叔。
    危机解除,少年却笑眯眯侧过身子歪着头上下打量月奴:“《广韵》曾记载:‘爹,羌人呼父也。’,莫非你是个羌人?”
    刚涌起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月奴别别嘴,想起这个人刚帮助了自己的份上才没翻白眼。
    太阳渐渐要升到头顶,风也放弱,远处汴京城的方向,四散升起了淡蓝炊烟,袅袅在远处飘散。麦香浓郁,在风里直让人迷醉。
    少年忽得问她:“你知道观刈麦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月奴吐槽作者:汤圆,能不能少虐我?动辄心一紧,只怕我还没出嫁就会得心脏病。
    这本男主和女主性格都很沙雕,喜欢美惨强女主和工具人背景板男主的劝退。
    今天做野蘑菇之王,见小人必备——见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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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猪油和腊肉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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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见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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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情浅人不知
    月奴茫然摇摇头。
    少年一脸嫌弃,浮现出“虽则你很笨但我要强忍着耐心教导你”的委屈神情:“官家想勉励民间勤力稼穑,特特命人在这里开了一片麦田,明天官家要来这里观人刈麦,与民同乐。”
    月奴茫然的“哦”了一声,不知道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看她脸颊鼓鼓的,双眼迷茫,一脸的呆萌,少年忍住捏她脸颊的冲动,笑着说:“方才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做什么么?我便是来这里预备着官家刈麦,提早让人料理起来。”
    哦,再联想到他说与宫里很熟,月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宫里的内侍!”
    少年张口结舌。
    他刚想反驳,想到什么嘴角阖阖,不再吭声。
    月奴还想逗他两句,目光所及,远处的林间闪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正是关大叔和春兰?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我须得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忽然都变得沉默,原本还斗嘴的心思也歇了,空气安静下来,一只草蚂蚱蹦起来从眼前跳过,少年的眼光出神的盯着远处的晴空,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茅草,草梗在他手里东一株西一根的,七零八落。
    月奴有些担心他被看守麦子的人责罚:“这样扯得一地,回头小心内侍省的长官责罚你。”
    少年住了手,嘴上却还辩解,闷闷的:“未时就会有小吏过来割草,铺上管家出巡时专用的金帐,哪里要紧?”
    孟春的风轻轻悄悄从麦浪拂过,似乎是春日在午间做了个淡淡的梦。
    女童走后,不多时就有小吏过来割草,见太子殿下已经立于田垄之间,他们忙唬得行礼告饶。
    太子淡淡道:“是孤来早了。”并未治那些小吏的罪,见小吏们都开始纷纷布置起来,他眼神微动,瞥见那适才所坐之地,周围横七竖八压弯的白茅草又挺立起来,虽不复初始的□□,却也倔强伸向天空,让人觉察不出什么。倘若不是地上两个深深浅浅的草坑,几乎要疑心适才只是一场午后清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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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每于仁明殿后手植麦黍,尝曰:"朕始知农桑稼穑艰辛,夫全社稷,寡君之愿,此重事也。”
    后戏曰:“为卿麦黍,妾起环榻行、彻旦不能寐,昔玉津园麦垄,今安在乎?”
    帝悦。
    ——《至和年间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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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府果然如月奴所猜想一般:府里早就乱做一团,家里的女使恨不得将枕云院掘地三尺寻,部曲们被召集起来准备去府外搜查,管事婆子们聚集起来一一回禀着有无见过可疑的面孔。
    月奴吐吐舌头,轻巧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见到她从马车上下来,打头的部曲激动的颤抖着声音兴奋大叫:“快快!去回报郡主!人找到了!”
    “月奴,你去了何处?!”看到母亲急匆匆冲过来的身影,月奴不由得一阵愧疚,下一刻就被母亲一把搂在怀里。
    看着母亲差点要哭出来,月奴不安的举起手中的香饮子晃了晃:“晨间闷得慌,出府去买了香饮子喝哩。”
    母亲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旋即又板起脸,一把拧起了她耳朵:“叫你乱跑!”
    月奴疼得踮起脚尖:“娘!娘!我的香饮子!”
    怀宁郡主本就是吓唬吓唬女儿,好叫她长长记性,可见女儿不顾耳朵疼痛还口口声声惦记着自己的香饮子,不由得绷不住了,“噗嗤”一笑。
    又正色劝她:“汴京不同陇右道,出门拍花子的多得是,要是被卖走,就再也见不着娘亲。”
    昨日门口刚闹过一场,今日月奴就遍寻不着,郡主差点以为是丈夫或那个外室绑了月奴去要挟自己,心里早预设了一万个可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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