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推开咖啡厅沉重的木门,踏入店里的那瞬间,露靄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在,她的小宠物在吧檯前给客人点餐。白衬衫外系着卡其色围裙,瀏海全梳了上去,玻璃窗上明朗的阳光,恋栈地留在他端正的额上,衬得墨酣的眼底,一片教人怦然的日丽风和。
原来他笑的时候,会微微瞇起眼睛,显得淘气。抿起的薄唇,又是恰到好处的勾人。
她好像从没见他这样笑过。平常在她面前,他总是惯性卑微地那样低着头。露靄不自觉摀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她竟看呆了,这种彷彿陷入爱情的花痴反应是怎么回事?
但幸好,现场犯花痴的倒不只她一个。
两个高中女孩,正并肩站在柜台前。露靄之前总嫌他外表幼稚生嫩,带不出场,但现在他在高中生面前,却反倒十足是个稳重可靠的邻家哥哥了。
那两个女孩,两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赤裸裸地馋。
「哥哥??能不能跟你要SNS的ID呀?」其中戴了红胶框眼镜的女孩拿出手机,不肯放弃。
他露出些许困扰的笑:「我不玩那些的。」
「咦!怎么可能?」女孩夸张地摀住嘴,得寸进尺地继续追问道:「那哥哥有女朋友吗?」
他歪头,视线状似无意地往她们身后瞟去——在此之前,因为戴着墨镜,又换了发型,露靄一直确信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可男人的视线,宛若柔滑的丝绸,曖昧地拂过她的心尖,酥酥麻麻地,窜过了电流。
「我是有一个??非常在乎的人。」他居然就这样在这两个未成年面前坦露寂寞,「但对方似乎不那样认为。」
「蛤,这怎么可能——哥哥你这么好看耶?」
这年纪的孩子,聚在一起总是嘰嘰喳喳,唯恐天下不乱,在这样安静而空荡的午后里,格外地吵。她们踮起脚尖,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对方一定是在玩弄你啦!」
「没错没错,因为哥哥你害羞的样子太可爱了~」
「唔,难道是同性恋?」
高中生们开始天马行空,「哥哥喜欢的是男人?因为不愿意出柜所以不接受你?」
「或者,对方脚踏两条船?是劈腿——」
露靄再也忍不住了,逕自打断她们,「可以轮到我了没?」
两个女孩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露靄。他适时解围地伸出手,将号码牌递给她们,再附赠一抹爽朗的笑,「来,餐点做好会帮你们送过去喔。」
高中生们嘟着嘴,不满地勾着手去后面找座位,临走前,还故意用露靄听得见的音量说着:「什么嘛~~那个阿姨态度好差。」
她摘掉墨镜,挑衅地瞪着他,「一杯Con Panna。」
他很快低下头,却还是让她捉着他那眼底闪烁而过的喜悦。
彷彿,她就是他期盼一辈子的礼物。
「还有别的需要吗?」
总觉得屋内的温度比外头高,好热。
「??不。」露靄口乾舌燥,硬是嚥下原本的忿忿不满,「不用了。」
她拿出手机要付款,偏偏怎么感应都显示不出来。她按耐不住,打算抽回手时,就被他轻轻按住,「先别动。」他极其自然地靠过来。
滚烫的体温,轻易就灼伤了她。
她僵在那,无法动弹。萤幕闪烁着,手机上跳出了付款成功的画面。洒落在耳畔的低语,是那样令人动摇:「这样就行了。」
他似有若无地抚过露靄的无名指尖,「等等帮客人您送过去。」
她满脸滚烫,无法说出半句话来。
露靄故意挑了个面向门口的位置,正对大片落地窗,坐在踩不着地的高脚椅上。这个位置,完全背对吧檯——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在偷偷覷着他,但事实是,打从坐下开始,露靄便是透过玻璃的倒影,全神贯注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点的康宝蓝,是由店里其他员工送上来的。透明的玻璃杯里,一份义式浓缩,上头挤上满溢的鲜奶油。初尝第一口,满是冰凉甜美的鲜奶油,紧接着,浓苦酸涩的espresso渗入口中,冷与热、苦与甜,全都矛盾地交融在一块。
大学时,她曾利用一整学年的时间,将这间店所有的饮品全都喝过一遍,只为了找出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如今再喝一次,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在的她,连这种复杂紊乱的滋味,都能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
露靄走进通往洗手间的长廊。跟鞋清脆地叩在木製地板上,走廊入得比她想像得还深,转弯,推门而进,先是宽敞明亮的洗手台,左右两边的门,才分别是男、女用的厕所。
她站在镜子前,仔细地乔弄着翘起的发梢。小男孩般蓬松的短发,颈部修长的曲线一览无疑。她从包包里取出唇膏,仔细地给自己补妆。
露靄很久没剪过这样短的发型。她到这里前,还先去了一趟沙龙,造型师对她一口气擅自剪掉了那样长的长发自然很意外,但不敢多问,只默默地替她修齐了参差的发尾,又重新染烫整理。
她不知道这样适不适合自己,更不晓得他会不会觉得好看。
今天,她比以往都还费心打扮。穿着好久前买给自己的Valentino连身裙,大面积繁复的枫红蕾丝,将颈口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跡全陷在里头,若隐若现。耳边的金色耳鍊,随着细微的摇曳,一缕一缕地闪烁着。
即便再怎么拚命,露靄的心,反而更加忐忑。
她,只剩下他了——
背后的门被「咿」地一声打开。隔着一阶的高低差,轻易就被跨越,那双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顿时就踉蹌地被往前推。
脚上那双Manolo Blahnik的细跟及踝靴,让她路走得都不太稳了。熟悉的气味包围着她,他从背后搂住她。露靄下意识要挣脱,「喂,你——唔。」她吃痛地发生闷哼。
「你剪头发了。」他吮着她耳后的咬痕,手则不安分地在她腰游走,拂过耳廓的嗓音,染上情慾的哑,「??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