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玥想让秀绾透透气,哪怕是暂时的;他不来打扰,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说实话,他感到挫败,他慕祁玥感到很挫败,他为自己没有能力拯救绾绾自责,眼见心上人日益憔悴,可他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几日间,陆陆续续都有密信来,每一封都令他心惊胆颤,直到刚才——又一封信送到面前,他甚至后悔将它打开!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从北齐回来的短短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更想不到,就在刚才的信中,他看到了什么——
啊!!!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震碎了纸张,男人暴怒,周身瞬间弥漫着强烈的杀意,瞬间充血的眼仿佛地狱升上来的恶鬼,脑子里那些文字跟一把刀一样绞着思绪,眼看就快到控制不住的边缘……
不好!叶明挥退众人,来不及了——祁玥已经提起佩剑要往外走,“王爷!”叶明冲去关上门,挡在门口大喊道,“王爷!叁思啊王爷!”
“滚……”沙场浸染出来的气势令叶明双腿发抖,但是他不能退,大喊道,“王爷!王爷若今日出了府门,便将公主置于何地?又将舒贵妃置于何地?”
“不要拿绾绾和母妃压我!”祁玥更加愤怒,吼道,“你给我滚开!”
“王爷啊!”叶明也急了,‘扑通’跪下拦在他身前,“王爷!若是您这般持剑闯入东宫,只怕还没见到正主,就会被金吾卫射杀在宫门外了!王爷,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您若有个折损,岂不白白便宜了那些卑鄙小人!”
仿佛看到那张虚伪奸诈的脸上‘你奈我何’的不屑,还有那从小到大总是踩着自己,明里暗里——别的王爷建功立业何须上战场?可他慕祁玥不行,因为同一个女人,他慕祁玥做不了文臣,可盛世的武将又能博得几分功名?他等不了,便只得往最凶险最野蛮的地方杀去……
看着手中剑,饮血的剑锋渗着冷冷的光;他知道这些东宫的密信若不是那人有意透露,他的眼线也查不到这么深——呵,从来如此,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知道,绾绾是他的!
也罢,这么多年了,不若一道还给他……
“从长计议?如何计议?”慕祁玥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叶明心中一惊,他了解自己的主子,怕是心中下了什么决定,不好!叶明顿时慌了,想到王爷今日离开摘星楼时的无奈隐忍,此时的愤怒不甘——
叶明不敢再猜,这世人都说,殷武王爷性子孤傲,是高崖上的青松,冰山上的万年雪,可他们又怎知冷漠表象下那颗热忱的心?他的主子,从来都是感性的人啊!
正因如此,叶明才感到糟的不能再糟——眼看爱情无望,亦要忍受太子的羞辱,前前后后,桩桩件件,主子怕是起了玉石俱焚之心!
“叶明,去给东宫送份拜帖,后日,等绾绾回宫,我要去见一见慕祁钰。”男人突然变得冷静,恨意却不减,“我和他兄弟一场,是非对错,总要讨个结果。”
“王爷,您打算……”叶明慌了,却被祁玥打断,“给我拿酒来,本王今日不痛快,你且下去吧。”
“王爷!您这是要——”
“滚下去!”祁玥暴怒,“狗奴才,不要逼我先解决了你!”
叶明伏在地上,心中已了然;他何曾真的冷静了,他只是憋着这口气——身份、家国什么都不想顾了;他这一生,若非投在帝王家,应是个侠客,过着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这王爷,他慕祁玥做够了!
这边风起云涌,秀绾也心事重重——眼见天色全黑了,她还是不知如何是好,星星陆陆续续挂上了夜幕,桌上的饭菜从热到冷也换了几波,九哥哥不来找她,她便由着自己,早早打发了伺候的奴婢,独自待在叁楼吹风。
“唉……”秀绾叹了口气,想着这趟怕是要无功而返,小脸耷拉得就差写个“苦”字,拢了拢披风,秀绾打算下楼,没走几步,突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跟前掠过,再一定神,从背后传来一股陌生气息,本能想叫出声,下一秒嘴却被一只手温柔的捂住了,“嘘,是我。”
东方逸!秀绾眼睛亮了,转身看去,夜行衣打扮的男人束着高发干练极了,正笑吟吟的望着她,扫了一眼满桌的菜,男人自然坐下打趣道,“木小公子莫不是思念在下太深以至于茶饭不思了?”
“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应该找不到我,我今天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见到你,那茶肆我去了,可是只待了一会儿,我想找找你,可是九哥哥不让我乱跑……”秀绾语气变得激动,“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这儿,真是太好了!”若这次出宫见不到东方逸,那她一切的设想都是泡影,万幸万幸!
东方逸不语,只由着少女说话。她原来是这模样啊……云鬓香腮,红唇贝齿,纤细娇软的身子处处透着女儿香,闻着像花蜜一样甜,气质卓然,长得很美,很诱人——之前男装已是绝色,此刻换上闺服更添叁分柔美,他想,自己冒险前来果然是对的。
从秀绾出现在茶肆便有自己的眼线盯着,一路跟到王府,之前就查清的身份再次得到了验证:能被当朝殷武王爷鞍前马后护着的女子,还能有谁?
“原来你这么想见我啊?”东方逸眼中含笑,“看来我和‘木小公子’真是心有灵犀,都很思念对方。”
‘木小公子’几个字重重咬了咬,秀绾才意识到自己是女装示人,一时间有些羞赧,“东方逸,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无妨。”男人耸了耸肩,“其实你也骗不了我。”一时兴起,想逗弄一下眼前人,东方逸神情突然变得严肃,道,“草民见过柔嘉长公主。”
“啊,你都知道了……”秀绾震惊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人都找到九哥哥府上来了,若说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有鬼呢,只是,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们不过几面之缘,接下来的计划,她真的要赌在这个人身上吗?
秀绾有些犹豫,细细看去,男人也在同样看着她,“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真厉害,九哥哥的府上戒备森严,你竟然能偷溜进来,还找到了我……”
“唯轻功好尔。”东方逸挑了挑眉,诱惑道,“就算再带上一个人,这王府在下也是来去自如的。”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想见你吗?”秀绾尝试切入正题,东方逸做了个“请”的手势;秀绾心一横,深吸了口气,道,“东方逸,我想离开南梁,你能帮我吗?”
“什么?”东方逸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想着无非不过就是去哪里玩玩诸如此类的小事,结果他听到了什么?离开南梁?
“公主再说一遍?”东方逸一脸不可置信,“公主莫不是在跟草民开玩笑?”
“是真的,我,我想离开皇宫,离开南梁!东方逸,你武功又高,上次拐走了我连九哥哥都抓不到你,我想,你应该是顶有本事的,我没有别的朋友,是你跟我说人心太小,天下很大,让我站在高处看,这话我思考了很久,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求,所以,所以我才出宫找你,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自由的做个普通人,你会帮我吗?”
秀绾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急切,这个男人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她根本没想过对方会不会答应,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至少对现状挣扎一下的机会——比起任由别人摆布煎熬的将来,乞求一个陌生人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可真让在下吃惊……”东方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似柔弱的娇花竟有这般惊世骇俗的念头,有趣,真是有趣,“公主生来尊贵,已是万民艳羡之对象,为何要离开皇宫?”
“我……”秀绾躲闪起来,“我只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说谎可不好。”东方逸凑近了些,打断了她,“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帮公主离开南梁,即便做得到,公主这般言不详实,便要求在下豁出了性命——偷走一国公主这样的重罪,公主认为草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公主正年少,向往外面的世界,一时兴起要玩‘离家出走’的游戏,不想做公主了,做普通人……呵呵,公主知不知道一文钱能买多少东西?百姓家一月开销又是多少?若您成为‘普通人’了又反悔,草民是不是还要将公主送回来?”东方逸说得平淡,却字字扎心,秀绾从没想过这些,一时羞愤,“我确实没想过……但我是真的想离开南梁,我真的想好了,我……”
我不要再做一只华贵的金丝雀了……秀绾眼中迸发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坚决,明明那么柔弱,却硬着脖颈哀鸣,“东方逸,只要你能帮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语毕,男人俊秀的脸上神情难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继而又觉得可笑,“公主,你了解我吗?我就一定能帮你?你都不想做公主了,又能给我什么?”突然,东方逸邪气的揽住秀绾的腰身,凑近了她耳朵,“如果……”
“我开的条件是公主你呢?”低沉的声线震的秀绾身子发麻,一把推开他,秀绾脸都红了,“你放肆!”
东方逸手一摊,刚要说话,突然听到什么,小声道,“有人上来了。”却神色如常,鞠了一把秀绾的头发闻了闻,“不过在下刚才的话公主可要好好想想。”下一秒,人直接跃出了窗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秀绾感叹,果然会武功就是横行无忌啊……
果然,一个奴婢上来了,见到秀绾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启禀公主,叶总管求见。”
叶明?是九哥哥找我吗?
秀绾下到一楼,叶明已经站在院中,见到秀绾出现,立马跪了下去,见这阵仗,秀绾急忙上前问道,“叶公公,发生了何事?”
“公主,王爷他今日跟您分别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饮酒,什么人都不见,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公主,奴才担心王爷身体,派去的人都被王爷赶了出来,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求公主,公主您快去看看王爷吧!他平日里最顺着您,一定不会不见您的面,奴才实在没辙了……”
叶明在秀绾面前这般失态还是第一次,秀绾也吓得不轻,九哥哥难道是因为自己才这般行事……?也顾不得什么别的,急匆匆跟着叶明去书房找祁玥——
到了书房前,黑漆漆的屋子竟没有掌灯,秀绾一心记挂祁玥,此刻叶明跟在她身后,示意‘就是这里’,秀绾也不多想,拿过照明便推门而入。
“九哥哥?”秀绾身后的门关上了,书房还挺大,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闻到浓烈的酒味和一股焚香的气息,九哥哥这是喝了多少啊?摸摸索索找到烛台,秀绾点亮了一盏灯——
“谁?”暗哑的声音从屋中一角传来,秀绾朝声音的方向望去,模模糊糊隐约有一团黑影,秀绾反问,“是九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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