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听燕昭王讲话去了,没听见孟之悌对稚冠的点评。但看孟之悌面无喜色,估计《江水谣》二首也入不得他眼。
茶女给对桌闽盖吉袍决明斟茶半盏。决明从座上起身肤色偏黑,身体过分瘦削。衣带勒得腰支怕是只有一尺。
决明生得太瘦,应是受了太多苦。明月见着决明就想起哥哥倪明日,他同样偏瘦,同样家境不好。但明月尽力将他供养得娇贵,没受过多少苦。
哥哥明日也是个可怜人。
生来便是女儿家的性子,不光在外处处受欺辱,在家里还要受父亲责骂、母亲怨恨。
他幼时最快乐的事便是偷穿妹妹的衣裙,两“姊妹”手牵手去街上玩耍。回来便心甘情愿受父亲的一顿好打。
每每如此行事必遭打骂,可他依旧乐此不疲,泪中含笑。
再仔细一看,决明身上带着股冲劲,这倒是与哥哥不同。
“人世寒凉亦如此,何求金榜给功名。
玉庭地阁灵识死,造人不如生珠子。
东台迟迟迎太昊,西幕频频留清娥。
未有日间身将老,未老未及金花诰。
金诰不及紫泥封,此间历历皆可熬。
踏踏风雨孔孟门,叁更鸡火五更晨。
不效程门旧时雪,但教铁杵磨成针。
六月熯火炽桂木,七月文章焚蟾宫。
可报今日锥股恩,鸿鹄看花紫衣身。
沉吟思之甘苦贻,江山代代出才人。
今日勤学春且去,明朝抱琴宴青云。”
“这首诗名为《青云志》。”决明说完便坐下了。
茶园内四下寂静无声。
停了片刻,喧闹嘈杂声一齐涌上来。“他选的‘清’字题,清呢?这明显离题万里。”
“是啊,清呢,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这也太敷衍了,题旨边都没挨上。这明显是早就做好了诗,来套题旨。可没想到今日的题旨根本套不上,只好现背出来了。”
“是啊,定是这样。”
“怎么可能有人半盏茶不到作出如此长篇,定是早先准备好的!”
“安静安静!诸位且安静下来。”掌沸施先生出来平复众人喧哗。“大叶坛还是要继续的,诸位乡亲父老切勿急躁。”
“这一局,决明胜出。”孟之悌突然宣布结果,且未做多解释,顿时引得群情激奋。
“怎么可能?决明明显离题,按题旨来判就应该是稚冠胜出才对。”
“孟先生怎么评判的,评判标准是何?难道仅仅依据个人喜好来判?”
“这决明乃是金翎园常年甲字榜二的优等生丘明慎,为维护书院颜面选决明也是大有可能。”
一时间茶园内外猜测纷纷。
败北的稚冠也不甘心,决明离题万里,怎么可能还胜过他?只是屈于孟之悌声威,不敢站出来指斥。
待满园议论声渐消,掌沸施先生令茶女将两只藤条小筒分别放置天目与决明案前。
前两次对茶胜出者分别是:白鹭牡丹天目与闽盖吉袍决明。
如今要从两胜者之中公开投选,决出一人进入半决赛与敬亭绿雪的松萝对茶。
六十二名学子将手中簪签投入天目或决明的筒中。眼见得天目筒中簪签越来越多,渐渐插满了藤筒,而决明筒中只有本茶社九人投了自己。
轮到敬亭绿雪投选时,明月与燕昭王毫不迟疑投了决明,其他人等均投了天目。
最后投票的朱望经竟然也投了决明,倒是让明月二人十分意外。
公投胜负已分,天目毫无悬念的胜出,决明败北。
第叁场半决赛,白鹭牡丹天目对茶敬亭绿雪松萝。
茶女上场为松萝斟好茶,众人俱都聚焦于此,拭目以待。
经过了前面两轮比拼,时间尤其充裕。松萝早在腹内打好了腹稿,刚站起身却忽然被身旁的朱望经扯住衣摆。
“要是想赢,就让我来!”朱望经小声说道。
松萝有些不耐,挥开了朱望经的手。
向子非一直关注松萝,此时看到朱望经临头插一脚,小声警告。“望经,别乱来。”
朱望经神情十分严肃认真,“让我来,我一定能赢!”
向子非见此有些松动,不明白朱望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松萝已然十分反感,但同时也看向向子非征求他的意见。
向子非犹豫了半刻,“罢了,反正敬亭绿雪也没赢过。让望经上吧。”
茶园内外都关注着敬亭绿雪,只看到他们小声讨论了一番,茶王松萝便坐了下去。站起来的是个面生的新人。
“在下白毫朱望经,请缨出战!”
朱望经一仰头饮尽盏中热茶,积攒多时的腹稿脱口而出。
“晴日芳草自徐徐,
东南一枝青白菊。
真颜笑我贪嗔痴,
妄作红花飞瑶池。”
一鼓作气将腹稿发泄完,《青菊》字字烫口。此时口中滚烫异常,不知是喝了滚烫的茶水还是一时兴奋激动使然。
《雏菊》一出,茶园内外亦是处处不满。
与决明的《青云志》一样离题万远。决明离了“清”字题,朱望经离了“水”字题。
“望经,你这是作何!”向子非万分失望,本以为朱望经至少能作出首好诗,却离题万远。
“诸位,我这首诗临场改了题旨。原本是“水”字题,已改成了‘清’字题。”朱望经向众人说道。
“即使你是‘清’字题也同样偏题,改与不改有何区别?”白鹭牡丹的天目说。
朱望经所作《雏菊》与天目所作《霁雨随笔》:“花残吐灵露,云开绛鬼神。雨霁扬清水合渡泥身。”比,在众人心中高下已分。
“第叁局,白毫胜。”孟之悌宣布结果。
“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偏题的赢了?”
“孟先生此举实在是不公平。”
茶园内外又起议论。
孟之悌恍若未闻,照样进行接下来的决赛。
终局赛:敬亭朱望经对茶红种云萝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