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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芝道犯不上,让人稳着些,水煮活鱼没多大功夫活,先将乌鳢洗净后掏去内脏,除开要小心刮破胆汁免得鱼肉发苦发涩外,切片的时候沿着鱼骨下刀,功夫好削片后,能剔出整条鱼身上所有的骨刺。
    鱼片过白水焯去血水浮沫,后头便是汤底,正好有现成的火锅汤底,配上豆芽,土豆,海带,豆皮,肉丸一锅烩,倒是比火锅更有滋味。
    厨房活忙到头,馒头颠颠跑来说有人跟小叔叔在店里闹起来,林云芝愣了愣,她确信陶家兴不会是如此莽撞的人,拿不准是何事,紧跟着出去看看。
    果真在人群中寻到人,她三步并两步挤到跟前,见撒野客人身旁带着三人,个头样貌比起陶家兴身旁的差得太远,林云芝压根没担心人会吃亏,光就前头堵着的人肉墙,若是伤那也是对方比较严重点。
    既然人无事,林云芝便问缘由,她是认识钟习远的,同他闹起来的自然是许翀,至于因果,许翀见他们四人来时大肆嘲讽:“你们没号来做什么?求着大爷赏你们口剩汤吗?”
    不得不说许翀煽风点火的本事委实厉害,钟习远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当即回嘴:“我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跟狗抢肉吃”
    两人原在书塾时就不对眼,算是孙悟空同老寿星比命长,吵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钟习远一力拦着怕是要掀桌砸店了。钟习远明白陶家兴随他怎么闹,唯有一点不能在店里闹出大事,过过嘴瘾可以,真要动手那可不行。
    林云芝了解完来龙去脉,见没摔碎什么,就想着息事宁人,许翀尚不知晓陶家食肆是陶家兴嫂子的店,想着自己落不着好,怎么也要把你撕下一层皮来
    他昏了头道:“凭地他没号能进,穷小子出身,怕是这顿饭钱也结不上,瞎摆哪门子阔气,财气装给何方鬼怪看?”
    店中不少是常客,明白陶家兴同林云芝的干系,至于许翀,有认出是东街许大福的赌苗,看着人愈发起劲儿,忍不住扶额,许大福哪是生了个儿子,这是生了个冤大头啊!当人家嫂子面骂小叔子,心得多大?钟习远一脸宛如偏瘫般屈视许翀
    许翀倒不是真没心,他骂着骂着也察觉出不对,四下食客瞧他的眼神同钟习远如此一辄,连同素来温柔的老板娘面色也难看至极。
    真是活久见,林云芝头回见如此嚣张跋扈的人,敢欺负人到家门口来,能容他撒野?
    “我倒是想问问,郎君上自家吃饭,也用得上排号结账吗?如此,令尊怕是貔貅转世,落进钱眼去了”
    许翀迥然,他视线在她与陶家兴之间来回睃摆,喃喃道:“自家.....他不是....”
    “是穷小子吗?”钟习远倒是很会挑时候:“恕钟某一句劝,您那双眼睛该从脑门顶上拿下来了。”
    林云芝干脆利索道:“这位郎君,张口闭口便是穷小子,本店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还请您移步他家,您兜里的银锭,小店不赚”
    许翀第一次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下逐客令,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左右看他像看耍杂戏的猴子,怒火一时攻心,一手摁在桌面就要掀,不料钟习远蒲葵大的巴掌厚厚盖在上头,半生力气压了下去,他愣是没掀动,气急败坏地出店。那些同他齐来的同窗,一时也没脸逗留。
    店里静了下来,林云芝朝食客们致歉:“家中私事,扰诸位心情,还望海涵”
    林云芝后头又每桌送了盘肉丸,大家伙高高兴兴的看了场热闹,又白得了份吃食,直道:“若是每日有这热闹好事,我日日来光顾你家小店”而后朗声大笑
    林云芝哭笑不得,拉着陶家兴到跟前,咬着牙道:“你又是在闹哪门子花样?”
    陶家兴心里畅快,问什么便答什么,耸肩道:“他家银子脏,我们家不收昧良心钱”
    林云芝:.......
    这银子一天转那么多人手,你还能瞧出昧不昧?
    第23章 朱韫上门
    林云芝打听过后,他们素来是对头,整日口头打机锋,这回并非他们主动寻事。
    “许翀为人蛇鼠两端,嫂子莫怕他暗下挑事,他输赢都止于口头上”不怕说句出阁话,便是他亲娘也没胆子夸海口,说比自己更了解他儿子。
    钟习远偷瞄在旁面色如常的陶家兴,腆着脸道:“嫂子要怪就怪我们,这事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主意,跟家兴兄无关”
    林云芝心底门清,钟习远是替他大哥揽罪呢,不愧是书里的男主,尚于青萍之末依旧高风亮节,瞧瞧这群友人争着替他背锅呢。
    “你们倒不必替他遮掩,这事真同他有关,我还能吃了他不成”林云芝好言好语:“家兴是自家人,自家不捧着,难不成要外头人来欺负。你们难得来,又这样巧,我细做了新奇羹汤,便留下尝尝”
    钟习远本就打着吃喝的旗号,破天荒文绉绉一回:“嫂子盛情,却之不恭”
    林云芝让陶家兴带人去后院,天井纳了张食案,用来招待亲近好友,她自己先往食肆内去,夜里家里人多,生意怕是没法子做,需得去交代,让大家伙帮忙传传,免得有不晓得内情,白跑一趟。
    绕过长廊,几人行庭走入园中,梁正用扇柄戳了戳钟习远的腰窝,没戳动。
    他神色怪异道:“你小子倒是厉害,我怎么就没瞧出来盛情,还却之不恭,先生若是知道你如此用词,少不得要赏你顿板子”
    钟习远听后却不乐意了:“我是实诚,明目张胆惦记嫂子手艺,没啥好丢人的,再说今日是占了家兴兄的光,你起哪门子哄?你若看不惯,方才你怎么不接嫂子的话”
    他看着陶家兴,为了口腹,笑得有些谄媚:“家兴不会嫌兄弟叨扰吧!”
    陶家兴斜睨着钟习远:“若是叨扰,你能不吃了?”钟习远快把脑袋摇下来
    “哪你又何必细问”余下几人肚皮都要笑破了。
    陶家兴好在还记得,他们替自己抱不平,只这一样,他不会让场面太难看。
    陶家三叔同婶子来时,林云芝正朝门外挂牌子歇业,三婶陈氏模样并不出众,常年在地里,面色有些焦黄,眉宇颇有些英气。
    陈氏是同黄氏一道来的,这两日陶家小姑身子骨不大硬朗,黄氏留在家里照料,便没来店里帮忙,火锅没多大辛苦活,提着汤壶问客人添不添汤而已,自己和李氏两人能转得开,她教了馒头些数,能帮着收钱。
    黄氏一路上直夸老大媳妇手脚勤快,脑子灵活,陈氏叫她天花乱坠一通也紧着想见见人,两家虽有串门,但林氏在镇上开店,陈氏总是赶不上适宜,因而她这嫡亲的堂婶没见侄媳妇几面,印象寥寥
    如今面对面说上话了,陈氏弯着眉眼打量,嘴边挂着笑:“老嫂子,你家媳妇可比天仙还俊呢!瞧着我都嫉妒!”
    黄氏嗔骂老不正经:“你家媳妇在边上听着,你别叫她难受喽!”
    林云芝瞥见边上的美妇人,比起陈氏,身量要小上一圈,眉眼弯弯藏着两把温柔,琼鼻杏眼瞧去像是世家女郎,不济也是书香门第,问过知道是陶大年家的
    自己头回进镇搭得人家丈夫的顺风车,她侧身让出道来:“外头天冷,快进屋暖和”
    肆内停了营生,显得颇为宽敞,黄氏陈氏挨着说话,时不时喊几个小辈认人,得知三叔家媳妇原是镇上秀才家姑娘,姓柳单名个媛,林云芝由衷叹一句自己相看的本事,柳氏文文弱弱的,性子软和得紧。
    这年头秀才姑娘嫁于庄稼汉不是稀罕事,毕竟大部分秀才并非家境优渥,加之秀才品阶不高,虽有别于平头百姓,却也只是胜在名声上,有些日子还不及庄稼汉来得恣意
    高门阔户瞧不上,寻个有田有房的庄稼汉,不乏也是好亲事。
    陶三叔跟女眷谈不到一处,自去跟后院那群汉子扯皮,他吊着根老烟枪,摸出火石点上,吞云吐雾连五官都模糊了:“老幺啊,过几日便是县试,这回可有把握?”
    陶家兴眉头微颦:“全力以赴,至于成果,恕侄儿不能给三叔答复”
    “你倒是跟你爹一样谨慎”陶三叔嘿嘿笑道:“事没到头,从不胡乱说话,这是好事,老三叔一辈子没啥大出息,靠着两条腿多走过些路,有些话还是想同你说说”
    陶家兴一垂眼道:“三叔是长辈,只是为我好”
    陶三叔手搭在陶家兴肩上,轻拍了拍:“谨慎虽好,你懂藏锋,往后也不至于叫旁人算计,于外如此无可厚非,可于内,当有破釜沉舟之心,锋芒太满伤敌伤己,反之锋芒藏得太久,你会忘了自己原是把利刃,对自己有些信任”
    陶家兴瞳孔稍滞,轻颔首应了声,陶家三叔满怀欣慰:“老陶家最根头也是出过举人秀才的”
    忆起幼时上学堂,夫子诸多典教他学得一知半解,直至如今,大半辈子才琢磨明白,人聚齐,林云芝将鱼片摆上食案,鱼肉皎白好似琥珀,汤极鲜,想着吃久些,林云芝折了好些菜、肉丸,同涮锅子般,大大小小围满食案,添了一角知训堂的白酒。
    钟习远四人头回吃,恨不能连舌头都吞进肚里,满头冒汗,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唔,吃”
    就着屋里头的人情味,天色彻底黑下来时陶三叔道家中有事不宜多留为由回去,陶家兴也得去学堂,等肆内走的走,散的散,独留一盏孤灯并着孤影印在窗纱上。
    望着百家灯火阑珊,林云芝莫名有些伤春悲秋,她想如今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己是不是也该思虑在找个伴,不求上拜官卿,一辈子一双人便好。
    林云芝是被冻醒的,隔着窗牖见外头昏沉沉,被窝里有些寒,她披了棉衣起身,拉开门,未来得及细瞧.
    天地间一片脸色,飞雪糊了一脸,她揉了揉脸,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终究是落下来了,白是天地间最纯洁的,一夜之间所有的晦涩黑暗,都被埋葬在洁白之下,雪,是老天爷粉饰太平的手段。
    下了雪,食客挨着冻,生意有些冷清,林云芝裹着厚厚的棉衣缩在柜台,身子骨从里到外犯懒,林云芝想这时候就应该喝杯奶茶热乎身子,她是行动派,一旦念头在心底起来,就格外抓心挠肺,索性就把奶茶做出来。
    古人崇尚自然远胜今人,诸如茶圣酒仙之类的名人,林云芝不是要拿自己跟他们比,而是当一方领域出现卓尔不群之人,那这方领域发展定是胜过古今。
    热汤熬茶,待茶汤凝如琥珀晶莹透彻,林云芝没寻到牛奶便以羊奶替代,照着上辈子记忆,竟也做出来了。
    羊奶有些膻味,她煮了两回才掌握法子用乌龙茶,其茶汤馥香厚重,能压过羊奶的膻味,混着烙浆味道有出奇好,她一碗没喝完,馒头已然两碗下肚,直舔嘴角道
    “母,我还要”
    林云芝摸了摸他滚圆的肚子笑道:“肚子还装得下?”
    馒头闻言面露苦色,肚子确是有些撑,但还是想着喝,林云芝说以后还会做,不急着吃饱,他才作保,乐颠颠窜到外头玩雪去。
    风夹着雪点子,街道清冷,一辆红梁马车缓缓驶来,像极一副活灵活现的山河图,马车停在了食肆门口,车夫架好椅子迎着一人下来,林云芝眯了眯眼发现竟是熟人正是朱韫。
    他怎么来了?
    第24章 严岐
    朱韫此次来意为的学艺
    “不瞒小娘子,朱某平生最敬医者,奈何不良行脉问诊”朱韫神色恳然:“那日见锅中药材,私下钻研寻医者解惑,确有戒肝火明目,养肾健脾奇效,食道者行医者慈悲,庖丁也能当郎中,一想到此处,某心痒难耐,以往歇下的念头又冒上来,风雪天前来相求,万望小娘子莫嫌某痴顿,能圆小子旧愿。”
    说罢,朱韫后退半尺,垂手于胸前,做了个深鞠,似要把诚意鞠出来。林云芝劝说也不听,大有自己不首肯,他便长鞠不起。来者是客,这样礼让委实不像话。
    林云芝斟酌道:“非我藏拙,实在是民妇技穷,没有体统方子,怕误教了郎君。郎君于我陶家有大恩,真瞧得起民妇,民妇定愿倾囊相授。”
    药膳不比做菜,咸淡可调,万物相生既也相克,按照上辈子老师的话,逃不出五行阴阳之间,人五脏应五行,循环往复方能气血溢,无灾无病。
    药膳亦称食疗,用对药材能养心健脾,不明药性,随性凭着一知半解,做出来的可能就是碗损命的毒药。
    她记得自己大学时看过一部电影,便是妻子以药力相冲,骗丈夫外头养着的情人做脾性不和的饭菜,丈夫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人吃两家饭,结果将身子吃垮,不及两年器官衰竭而亡,医生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小娘子原相授,某感激不尽,何来嫌弃”朱韫喜不自胜
    林云芝心想自己从未想过有日会收徒还是药膳,老师要是健在,恐怕会气得跳脚骂:“自己都没学明白,也有胆子祸人子弟?”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药膳局固步自封,民间药膳食疗的知识基本全白,朱韫于学医上似真有兴趣,对药材的药性颇为了解,这倒有些意外。虽说自己尺有所短,但抵不过徒弟有底子,带入门不会太艰难。
    林云芝记得药王孙思邈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食能排邪而安脏腑,悦脾爽志以资气血,待小病当先以食疗,若不治,然后命药”
    食疗源远流长,元朝医者葛可久所撰《十药神书》中补血益气,助力壮阳之用的大枣人参汤,《遵生八笺》中的润肺清嗓黄精饼,乌梢蛇、龙眼肉、蜂王浆、甘草、当归、首乌皆以食为名,简单来说不仅仅可以入药,还能做好吃的
    林云芝看理论讲得差不多,挑着简单动一回手茯苓糕,这是南宋的方子。
    取茯苓四两,白面二两,水调做饼,以黄蜡煎熟,有花样的糖心再辅以桂花、蜂蜜和茯苓粉,有安神、益脾、利水,久用更是养颜美容之用,垂髫娃儿挑嘴,用些茯苓糕保管能治这富贵病。
    林云芝对旁不敢错眼的朱韫道:“药性虽说都在糖心里,口感还是要靠外皮衬着,外皮若干硬苦涩,吃起来味同嚼蜡,糖心再甜也没人爱吃,最好选上等的精白面,都说糕贵于松,饼利于薄.
    茯苓糕虽说叫糕,其实是两张饼子夹糖心,因而烙时手如分花拂柳,再滚器上不可久留,烙出来的饼薄若蝉翼才好,其白如雪,状象满月,之后你要初一十五,拿把刀子都能切出来”
    朱韫听出后半句是打趣,不禁失笑。
    林云芝是边教边做,朱韫把前后理通,一张张满月饼子摆在瓷盘上,正巧李氏拎着馒头的耳朵训话,馒头方才玩雪弄湿了鞋袜,她伸手将人从李氏手下挖了出来,解围道:“弟妹,尝尝新糕点”
    馒头缩在他母怀里,朝他娘挤眉弄眼,气得李氏心肺叶子抽疼,干脆一甩手,眼不见心不烦,捻了块糕饼自顾吃去。
    掺了桂花的缘故,有股馥香,茯苓味甘,林云芝没熬烙浆,怕甜哈哈盖过茯苓饼该有的滋味,只混进些许蜂蜜,有一丝丝甜味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李氏、朱韫不好吃糖,觉得滋味好,连着吃了好几块,馒头吃下一块便不再伸手,撅着嘴道:“不甜,老苦了!”
    李氏笑骂道:“光爱吃糖,悠着牙疼”
    今日落雪,天寒地冻的林云芝没贪做生意,风雪眯眼,食客们这会子大体是窝在热炕被窝里,有媳妇的漏媳妇,没媳妇的搂枕头,谁冒大寒天出来啊。
    朱韫晌午便走,说在镇上相中套院子,要回去同他爹商议,成了过两日便搬到镇上来,这样离店铺近些,来学手艺也方便。
    李氏一整日支支吾吾,又不晓得朱韫是来学手艺的,他品貌不差,县老爷幺子,家里不愁银两,听他口气往后怕会常来,你一富贵子孙无事总往寡妇门前跑,换谁能不起疑,次日雪停,她男人来店里歇着,两口子在屋里嚼舌根时李氏说起这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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