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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恶魔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苏盈袖往他碗里添了一勺汤,听他继续往下说:“我问他母亲想要我怎么辩护,无罪?还是怎样。他母亲说,之所以想给他请有名的律师,是因为......这是他们当父母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他父亲说得更直接,按规矩来,什么结果都接受。”
    “你们打算怎么为他辩护?”苏盈枝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要是不判死刑,怎么给死者家属交代?”
    “是啊,怎么辩都是个死。”许应笑笑,眉目舒展开来,似乎并未觉得这是什么棘手之事,“但我还是想争取无期,或者死缓也行。”
    苏盈袖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死有余辜。”
    “我知道,但他是我的委托人,委托关系合法,我必须维护他的权益,律师为谁工作,为人民,为当事人,即便是杀人狂魔,宪法也赋予了他自我辩护和请律师辩护的权利。”
    许应轻笑一声,“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问题,律师是不是谁给钱就帮谁说话的人,有个回答里引用了这么一句话,当人民被审判,我替人民辩护,当国王被推上被告席,我同样会替他辩护。这就是律师为什么会为坏人辩护。”
    他觉得自己的话其实是说给苏盈袖听的,“就像你作为医生,不会因为他是坏人就不为他治疗一样,这是职责所在,但并不妨碍我们在工作之外鄙视和谴责他们,对吧?”
    苏盈袖坐在他对面,闻言一愣,随即目光闪烁,抿着唇,一声不吭。
    “那......”苏盈枝忍不住问道,“要怎么替他辩护才能达到想要的结果呢?”
    许应看向苏盈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碗里的芋头上,用筷子戳了戳,“林修告诉你妹妹。”
    林修哦了声,解释道:“我们去会见了嫌疑人,核实情况,他说抢劫女司机不是他先提出的,是那天喝完酒之后几个人突然想到的,不过他是大哥,的确也同意了这个决定,我们问是不是他提出要做掉女司机的,说不是,因为只有他有驾照,所以要开车,没参与商量这件事,又问他有没有参与最后这个杀害女司机的过程,也没有,他在车里整理东西。这些都和他们被捕后跟警方供述的对得上,所以我和老板都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检方是以抢劫罪提起公诉的,抢劫罪最高量刑就是死刑,抢劫致被害人死亡的,是加重情节,基本就是个死,但是呢,2001年5月,最高法对沪市高级人民法院有一个答复函,明确说了,行为人实施抢劫后,为灭口故意杀人的,以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定罪,实行数罪并罚。”
    “这样一来呢,我们这个被告人啊,他开车,没有参与决定和坑杀掩埋被害人,就不涉嫌故意杀人罪了,我们就可以要求法庭按照一罪抢劫罪来量刑,就不会死了嘛。”
    林修说完,满室安静,只有他说渴了在喝水的咕噜声,和许应咀嚼食物的声音。
    苏盈袖听完,愣了半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能理解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权请律师有权为自己辩护,只是站在受害者一方去看,就因为他请了个好律师,所以他就不用一命偿一命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总有种,人白死了的感觉。
    “律师费多少?”她收回心绪,忽然问了一句。
    “两百万。”许应伸出两根指头,嘴里还含着一块芋头,声音有些含糊。
    苏盈袖忽然就笑起来,“你比当年我爸那个律师划算,我听说他只拿了几万块的律师费。”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苏盈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连林修都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想起当时面试,许应问他的问题,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我想维护人间正义,想让犯罪分子付出应有代价,想为走投无路投诉无门的人讨回公道。
    可是那个时候许应说什么?
    “律师是为委托人服务的,在追求正义的同时,也要牢记自己的职责。在不违反宪法和法律的前提下,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优先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兼顾公平正义。”
    “我们跟公诉人和法官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当时他说给林修的话,现在又再次说给苏盈袖姐妹俩。
    他话音刚落,苏盈袖就点点头,“这话我倒是赞同。”
    “所以别纠结啦,拿钱办事,就这么简单,我是举证了,但该怎么判,那是法官大人的事。”许应垂眼看看碗里的汤,又抬头,笑眯眯的。
    苏盈袖看着他眉目间的餮足之意,忽然便觉得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散了不少。是啊,抛开各种立场,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做这份工,就好好做,尽量做好,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付我薪水的人。
    “今晚吃得高兴?”她换了个话题问道。
    “好极了,每一样都很棒,苏医生如果不当医生了去开饭店,记得告诉我,我去充个年卡。”他笑着应道,又端着碗喝口汤,都已经凉了,但风味还在。
    随着他们的对话,原本凝滞的空气流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许律师: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这次讨论以后,我感觉我要没戏了,导演,我还有机会吗:)
    苏医生:……你说呢?
    许律师:[沧桑.jpg]
    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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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三合一)
    晚饭以一碗温热的桃胶炖奶收尾, 林修不太想喝,因为桃胶炖奶有点粘稠,而且,“这是女孩子吃的, 我妈才喜欢。”
    “你清醒一点, 这是我姐给我准备的, 你整顿饭都是蹭我的!”苏盈枝指着他嚷了句,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哎, 吃就好好吃。”苏盈袖笑嗔了句, 又看许应,“许律师是不是也喝不惯?”
    许应摇摇头,“我还好。”
    “瞅瞅人家瞅瞅你,你咋这么挑食?”苏盈枝立刻又怼一句林修。
    林修都把一勺奶吃进嘴里了, 闻言差点被呛出来, 咽下去之后不住咳嗽。
    “......枝枝!”苏盈袖无奈极了, 你好歹给你哥留点面子哇!
    见她都无奈,许应终于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他发现这姐妹俩说话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小剪子似的直接戳人, 但有时侯又怪可爱的。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这不妨碍苏盈袖给他一个白眼。
    将客人送走,收拾好厨房,今天也就过了,苏盈袖打发妹妹去洗澡,“早点休息,要是睡不着就再背一页单词。”
    苏盈枝转身就跑,远远飘来一句:“你是魔鬼吧!?”
    苏盈袖失笑, 看一眼浴室的方向,起身去给苏和跟刘敏上香,先前许应点的已经燃尽了,剩下短短的几节紫红色杆子,她抽出来,放进一边的小瓶子里。
    再抽出三柱香,用火柴点燃,插进香炉里,笑着低声道:“爸,妈,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许律师还给你们上香来着,见着了么?放心吧,我们都挺好的,外婆也好着呢,你们别担心。”
    说完又伸手擦擦镜框上的灰尘,这才回卧室继续做剩下的事。
    许应和林修从苏家出来,都没有回家,而是又要回灯火通明的办公室。
    路上是许应开车,林修在讲电话,打电话过来的是他母亲林护长。
    先是问今晚能不能回来,答曰不回去了,再问吃过饭没有,林修就笑起来,“吃过了,在苏家吃的,袖袖姐做菜。”
    林护长一愣,“......你怎么上袖袖那儿去了,碰到枝枝了?”
    “枝枝放假,听说我去调查案子的情况,非想跟着去看看。”林修连忙解释道。
    林护长哦了声,嘱咐道:“照顾好妹妹啊,行了,没事儿就这样吧,你好好工作,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林修嗯嗯啊啊的应着,边应边点头,还没说让她也休息呢,那头就已经挂电话了。
    “我好像听你们说过......你妈妈和苏医生是一个科室的?”许应开着车,和他闲聊。
    林修点点头,“妇产科有两个护士长,一个是产科的董护长,一个是我妈,姓林,妇科组的。”
    许应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见过,但记不大清样貌,于是笑了笑,“都是医二代,你就没想过像苏医生那样从医?”
    “我这是医二代么,是护二代好吧,我才不想当医生。”林修叹口气,“贼拉辛苦,还受气,关键是我没这志向,进去了只能混日子,说不定一辈子主治就到头了,不是庸医吧,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不像袖袖姐,小的时候我们还吃糖呢,人家已经懂出门诊了,听诊器一挂,像模像样的。”林修想到这里笑出声来,“她那白大褂还是当时外科门诊的护士长奶奶给她手工改的,特别可爱,应该还有照片,有机会叫她给你看看呗。”
    许应笑笑,心说我用什么理由看人家小时候的照片,你可真逗:)
    “怎么苏主任是外科的,苏医生却干妇产科了?”他随口问了句,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得挺傻,许主任最厉害是反垄断那块的业务,他就不是啊,人各有所长罢了。
    可林修却道:“你说这个啊,是因为袖袖姐的偶像是林巧稚先生啊,暑假活动事老师问你们的偶像是谁啊,好家伙,一窝医二代护二代,就她一个正儿八经说偶像是林巧稚,其他全是歌星影星,我们这些再小一点的,偶像全是动漫里的。”
    “当时那个老师都感动坏了,啊,祖国的幼苗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他说得活灵活现,许应觉得有趣,不住地笑,又很好奇,“后来呢,你们这些小伙伴都做什么工作了?”
    “据我从我妈那儿听说的,还是读医的多,毕竟家学渊源嘛,不过也有像我这样的,从事的行业跟家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人去修水电站了,有人去当老师了,也有人去混银行投行了,也有的去做新媒体,还有人就啃老本呗,家里拆迁有钱有房,就躺着收租也能过得不错。”
    这是当下所有人的缩影,与是什么二代无关。
    林修说完倒好奇的问:“老板,您是打小儿就想当律师的么?”
    “是啊。”许应点点头,方向盘一转,车子驶进高架桥路段,“一个是许主任干这个,我熟悉,且顺理成章,另一个也受了点电视电影的影响,律师多帅多酷是吧。”
    “真做了这行,才知道很多东西跟想象中是不一样的,你以为你在追寻正义和真相,但有时候你会发现,真相让人难以接受,所谓公平正义都只是相对的。”
    他摇摇头,笑着叹口气,或许弄明白这个道理并接受它,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林修也许久没有出声,他摇下车窗,冷风咻的灌进来,冷得人打哆嗦,立刻就又关上,唉了声,“又到年底了。”
    许应答了声是,让他明天跟涂川去给一个客户当遗嘱见证人,“家里要拆迁,几个儿子争房子,老人家行动不便啊,要上门去做。”
    林修哦了声,伸手搓搓脸,“这日子啥时候能闲啊!?”
    其实小助理就是变相问老板,您能不能不要接这么多业务???
    许应一乐,语重心长的劝:“你要抓紧时间成长起来,总不能等你的枝枝妹妹都来所里实习了,你还不能独当一面罢?那很挫的。”
    林修被他一声“你的枝枝妹妹”噎得说不出话来,吭哧吭哧支吾半天,索性不吭声了。
    许应见状啧了声,看看,这都什么品种的禽兽,两条腿的狼,还能跑能跳能讨好人,哦,就是不知道苏医生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要不然自己去告诉她?许应心里盘算起来,这样划不划算,自己不会因此失去小助理吧?要不然等工作都做完了再说?
    林修到底是跟了许应有一年多了,一看他开始拿指头在方向盘上时不时叩两下,就知道他肯定是在考虑要不要做某件事,心里不由得打个突。
    “那个......”他终于开口,显然很难为情,“老板,您能不能、能不能......别跟袖袖姐说?”
    许应愣了一下,懒洋洋的应道:“行啊,不过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呃、小孩儿?一点女性魅力都还没有,豆芽菜似的。”
    他这张嘴啊,损起人来真是......林修心说难怪袖袖姐每次都要怼你。
    “不知道,就喜欢了。”他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苏盈枝马上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又因为父母早逝,尽管苏盈袖一直很努力的将她照顾得很好,可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去面对,比如同学的同情,比如老师的特殊关照,比如邻里的闲言碎语,都让她快速脱离稚气,成长得比同龄人要心智成熟许多。
    林修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尚显青涩的身体里装载着一个和他同龄的灵魂。
    “她总是很懂事,那会儿刘阿姨刚走,有碎嘴婆子说闲话,说她姐姐肯定不会要她,毕竟不同一个妈,而且年纪轻轻带个孩子不好嫁人,她听见了,心里害怕,又不敢去问......袖袖姐很忙,知道以后只让她不要多想,剩下的情绪全是她自己消化的......”
    林修那个时候还没毕业,在区法院的未检科实习,工作不是很忙,又接受了案件的洗礼,开始关注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苏盈枝偷偷跟他说这些的时候,被他察觉出不对劲来,赶紧告诉苏盈袖,这才及时将苏盈枝想法给扳回来。
    或许是因为同情,林修对她的关注与日俱增,加上林护长又是看着她长大的,很支持儿子帮助妹妹嘛,小姑娘小伙子相处时间多了,“呃、就喜欢上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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