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沈晚夕略显焦躁地扶额,我不能打地铺,那你打地铺啊!
云横淡声回绝了她的想法:“我也睡不了地铺,我后背有刀伤,睡不了太硬太寒的地方。”
沈晚夕怔了怔,捧着碗不吭声了。
云横没有说谎,后背有一道很深的刀伤是真的,但却是来这山里之前就有了的,睡不了地也是真的,只不过是五年前有那么几日会隐隐作痛,如今早已经没有感觉了。
可他内心偏偏有种冲动迫使他不想要解释清楚,反倒故意说得很严重。他微微抿着唇,想看看小姑娘的表情变化。
果不其然,沈晚夕眉心蹙得紧紧的,整个人像绵羊一般聋拉着脑袋,若有若无地咬着口中的筷子,似是陷入了沉思。
直到牙齿吃痛,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低头看到筷子一头竟被咬出了一小排细细的牙印。
云横的话令她心慌意乱,连半点借口都找不到了。
外头风大,所以谁都不能睡外面,而她还用着药,他身上又有伤,所以两人都不能打地铺。
这就意味着,今晚她必须得跟云横睡在一张床上了?!
微微叹了口气,她想着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比她想象的要早一些。沈晚夕认命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睡床外面可以吗?”
睡在外面遇事还容易跑,若是睡在里面,云横想对她做点什么,她躲都没有地方躲。
云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白日在山里头跑出了汗,云横早已经在夕阳落山之前到河边洗了澡,山里的猎户没有那么多精致的习惯,不像州郡世家的公子哥们需要用浴桶沐浴。
可来了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像他一样裸.露着身子到山野的河边洗澡。
大抵是上药时沁出来的冷汗,沈晚夕总觉得浑身湿乎乎的难受。她反复闻着自己身上时有时无的汗味,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洗澡的时候,云横已经烧了热水灌进木桶里提进来,还带了一条洗得很干净的面巾。
沈晚夕缩着脖子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溜达一圈。云横知道她不愿意他看,转身便出了竹门,只是不像上次走得远了,而是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一会。
良久,屋中传来细细的撩水声。
沈晚夕本就怕烫,身上又有多处擦伤才结了痂长好了肉,更不能用太烫的水擦,只能等水慢慢放凉一些才打湿面巾往身上慢慢擦拭。
腿上的伤擦了几次药养了两天,已经不像之前疼得那么厉害,右脸被云横用棉布包扎得很紧实,也无需害怕无意间碰到疮口,所以这一回沈晚夕擦拭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不用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
撩水的声音反复传至耳边,云横仿佛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顶着一头白纱布用力挤面巾的样子,心下亦似凉水升温,有一股淡淡的热气升腾起来,时而撩动他的心弦。
手心里微微发痒,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爬,止不住的酥麻令人心中难安。
云横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了一会,好不容易将起伏不定的情绪压了下去,屋里又传来小姑娘下地的声音。
云横朝屋门的方向看过去,不出片刻,沈晚夕一手拄着拐,一手提着水桶开门出来,倏然见他坐在院中,竟是吓了一跳,“云……云横,我洗好了。”
他起身去接过水桶,发觉她换了另一件黑色的衣袍,大概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袖子出奇的长,沈晚夕卷了三四圈,裤腿也软塌塌地拖在地上,她艰难地弯下身去卷起,起身时却又塌了下去。无奈一叹,她再次俯身,胳膊却觉一轻,被他稳稳抬起。
云横哑着嗓子,低声道:“别卷了,明日到镇子上为你裁几身衣裳。”
沈晚夕刚想着答应,复又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右脸的纱布:“还是过些时日吧,我这个样子见不了人。”
云横闷声应下,将木桶中的剩水浇了菜园。
沈晚夕乖乖回屋坐在桌子旁,待云横进来后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上床,睡到里面去。
云横看她一眼就径直走到床边,解了腰带退下外衣搭在衣架上。
沈晚夕尖着耳朵,听到床脚轻轻吱呀一声,她知道云横坐在床边开始脱鞋,很快又听见被子摩擦的声音,大概是云横掀了被子上床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脸,怎么烫烫的,难不成是伤口已经在长肉了?
待身后没有了动静,沈晚夕才眯着眼起身,拄着拐杖摸到放置油灯的地方,呼的一声整个竹屋便暗了下去。
“看得见么?”云横冷声问。
沈晚夕忙道:“看得见,看得见。”
她在灰蒙的月光下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到了床沿,轻轻将拐杖靠在床边柜子上,谁知角度偏了偏,柜子又是滑溜的油漆面,那拐棍“啪嗒”一声倒在地上,吓得沈晚夕打了个寒战。
黑暗中,云横眉头皱了皱:“摔了?”
“没,没有。”
沈晚夕蹲下身将拐棍捡起来,继续靠在柜子边稳住,这才蹑手蹑脚地蹭上了床。
她一直习惯侧着睡,可如今右脸伤还没好,只能左脸靠在枕头上,可这一翻身就同云横脸对脸了。
沈晚夕微微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又翻过身,仰头躺在床上看房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要压一压字数,小天使们见谅哈!上榜后正常更新。
☆、小日子来了
从小试过很多次仰睡,沈晚夕几乎没有一次睡得着的,更何况此刻她的心还在咚咚直跳,根本平静不下来。
头一回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怎么会不紧张。
侧过头去瞧了瞧,云横似乎已经翻身过去,只留了一个后背给她。这猎户的身体果真壮实,胳膊的肌肉抵得上她大腿粗了,肩膀宽阔,腰腹却窄而劲瘦。沈晚夕感叹了一下,这样好的身材究竟是怎么长的?
盯着他后背,沈晚夕又不免好奇起来,云横背上果真有刀伤吗?
不会是唬她的吧。
她倒是想偷偷看一眼,可总不能掀开人家衣服确认,那岂不是比云横还流氓。
若是没有刀疤,她能将人赶出去吗?若是有,那刀伤深不深,云横会不会很疼?他连地板都睡不了,想必伤得不轻。
沈晚夕心里突然乱了乱,天,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横伤得如何都与她无关啊!
她到底在操什么心!
沈晚夕连忙偏头回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决定今晚就不睡了,正好看看云横睡觉的习惯,还有,有无不轨之心。
她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看着房顶,身边的云横却安静得不像话,呼吸很轻,没有她想象中男子如雷的鼾声,也没有翻来覆去的被子摩擦声。
她身边睡的仿佛不是个男人。
而是一尊卧着的雕塑。
久而久之,沈晚夕也困倦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开阖都像是不受自己控制。
小寐到下半夜,沈晚夕忽觉小腹下一股剧烈的痛意似潮水涌动上来。
她即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向左侧翻了半身,可也只是一侧身的动作,小腹竟像是被马车碾过,痛得她登时五官扭曲,额角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整个身子都禁不住蜷缩到一起。
这疼痛,竟像是月信到了。
可她算了算时间,离下一次来分明还差六七日。她月信一向正常,不至于提前这么多天。
她捂紧小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瞬,提前来倒也有可能,月初的时候她被扔在江里泡了许久的凉水,兴许就落下病根了。
等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她几乎确定了方才的想法。
她天生体寒,就是夏日也被阿娘逼着坚持喝热水,可是她也贪凉,对阿娘的叮嘱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瞒着阿娘偷偷吃冰镇过的果子、喝凉凉的酸梅汤,所以每次来月信都哭着在床上撒泼打滚。
想起今日还吃了凉拌菜,沈晚夕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好痛,呜呜……
身下有隐隐的湿意,沈晚夕简直欲哭无泪,现在该怎么办?
不会把床单都弄脏了吧……
若是不起床换条卫生带,等到明日起来床上不知道会脏成什么样子,可一个山中猎户家中,哪里会有什么卫生带!
她想下床去点灯看看,可是小腹痛得她浑身湛凉,像刀子在身下剜。
她不敢动,还怕吵醒云横,被他看到女子那般私密的秽物,日后她该如何见人!
“阿夕?”
云横睡眠浅,往往屋外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醒来,方才听到她翻身,原以为只是换个姿势,没想到小姑娘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
阿夕没有抬头,也知道云横转过身来了,原来她还是吵醒他了。
男人的面容在黑暗中仿佛只有咫尺之距,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地扑在她脸颊。
“你怎么了?”
他抬手摸到她的肩膀,见她浑身一个瑟缩,身子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热乎气。
沈晚夕痛到身子直不起来,云横这么问,她又难以启齿。
见小姑娘不吭声,云横心里莫名有股怒气翻上来,“说话。”
“我……那个来了。”
她羞耻地开口,觉得自己真是委屈,都已经痛得浑身出汗,还要被迫跟一个男人解释原因。
云横不解:“哪个?”
“……”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云横微微有些不耐,登时起身从她身上跨过去。
“你别——”
话还没说完,云横已经走到桌边点了灯。
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引得一阵涩痛,沈晚夕抱着被子将自己捂得更紧了些。
月事是女子最为私密的事情,而且在男人眼中,这种东西仿佛从来就象征着脏污、不详,没有哪个男子愿意看到女子这副模样。
从前府中夫人、姨娘的月事都有专人记录,只要月事来临,平时无论多得宠的姨娘,爹爹都不会到她住处多看一眼,更不必说额外的关心和体贴。
在沈晚夕的意识里,男子似乎都是这样的。
云横将她身子慢慢拨过来,才发现小姑娘脸色白得几近透明,额头和脖子都渗出冷汗,心中一紧,又问道:“哪里疼?”
灯光照得屋子里暖暖的,可沈晚夕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这次的腹痛比从前还要痛许多,她只觉身下睡的好像不是床,是钉子。
云横眉头紧紧皱着,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随手从后面掀开沈晚夕的被子,竟看到灰白的被套上沾染了殷殷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