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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不掉我家二郎。”
    张氏含泪笑着说,“除了他,我再不想嫁给旁人,我以后便守着儿子跟这铺子过,待到九泉之下,见到二郎,但愿还能再续前缘。”
    离开时,张氏不肯收钱,愣是给他们塞了好多糕饼,折寒悄悄在他们家木桌里放了一锭金子,这才带着皎皎离去。
    到了夜晚,两人没有在城中住,而是在野外,繁星点点,火堆边上,折寒正给皎皎烤兔子吃,皎皎双手托腮蹲在他身边,“师兄……”
    “嗯?”
    “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我小的时候想要娘,爹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娘并不是离开了我,而是变成了星星,仍然在天上守护着我。”皎皎喃喃。“你说星星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我好想摸一摸呀。”
    折寒失笑:“人死如灯灭,不管发生什么,都与生前无关了。”
    “那你说,有孟婆汤吗?有奈何桥吗?有阎王爷吗?”皎皎忧心忡忡,“我们吃了好多兔子野鸡,该不会下地狱吧?可是我也救了好多人……我希望如果有阎王爷,能不要罚我跟师兄,让我们来世也在一起。”
    折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意温柔:“来世的事情,要来世再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一世过好。”
    “我来世也想跟师兄在一起啊。”小姑娘嘟哝,“师兄你好冷淡,你都不想跟我下辈子也一起过吗?”
    折寒如何不想?
    可他又哪里有下辈子?
    过完这辈子,他便会回到归墟龙宫,彻彻底底消散,成为一朵花苞,而皎皎,皎皎会入了轮回,她善良纯真,一定会有很美好的来世。
    他不能许诺,诺言是最轻易,也最沉重的东西,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许诺,他不能给皎皎留下执念。
    所以他撕了一条烤好的兔肉:“尝尝看,要不要再加点盐巴?看看味道够不够?”
    一看见吃的皎皎就来了精神,她最喜欢师兄了!师兄什么都会,师兄无所不能!师兄连烤肉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折寒把兔肉喂给皎皎,喂她之前还细心地吹了吹,皎皎一口咬掉,眼睛亮晶晶:“好香啊!好吃!师兄,还有没有辣子呀?再撒点辣椒上去吧?”
    师兄准备齐全,马车里什么都有,皎皎也不知道他究竟都带了什么东西出来,但不管她想要什么,师兄都能给她拿来!
    加了辣椒粉的烤兔肉果然更好吃了,皎皎吃得嘴角沾上油腥,折寒伸手给她抹去,“怎么跟小花猫一样?”
    皎皎满足地眯起眼睛,依偎进折寒怀里,一边看他烤兔子一边磨蹭撒娇:“师兄~师兄~~”
    “师兄在呢。”
    “师兄要永远对我这么好!”
    折寒轻笑,“这是自然,除了皎皎,我还能对谁好呢?”
    皎皎不好意思地笑了,抱住折寒的脖子,看着他把兔肉烤好,又用锋利的刀子片下来喂给她,皎皎只要张嘴,折寒便什么都为她做好了。这一切让皎皎觉得幸福又不真实,如此温柔又完美的师兄是真的存在的吗?该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吧?
    直到她听见师兄笑了,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不由得脸蛋微红。
    折寒喂完了她,又取出水壶给她喝了些蜜水,自己弄干净手,才敢碰皎皎:“放心吧,师兄是真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皎皎偷笑起来,她躺在师兄怀里看星星,除了幸福只有幸福,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那样的话,她就永远都不用跟师兄分开了。
    不管不管,要是人真的都有下辈子,下辈子她也要跟师兄在一起,也要嫁给师兄!
    皎皎在心中暗暗发誓,其实夜晚还是有些冷的,但师兄的怀抱非常温暖,这让曾经感受过他肌肤冰冷的皎皎觉得,那冰冷的触感才是一场梦。
    这个温柔、强大,但又只爱她的师兄,才是真实存在的。
    皎皎在折寒怀里睡着了,他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夜晚安静,只有虫鸣与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这是人间烟火的气息,折寒已经许久不曾有印象,他在那无法计算时间的荒海,就这样,思念着、悔恨着、渴望着。
    能够重来一次,能够弥补,真的太好了,就算是没有来生,要化作虚无,也真的太值得。
    皎皎不知做了什么梦,叫了一声师兄,折寒下意识回应她,低头却看见她小脸儿白里透红,咂了两下嘴,又咕哝着睡去,才知道是做梦,无意识呼唤了他。
    他不由得笑起来,觉得皎皎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他在皎皎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伸手将毯子裹得紧一些,免得这夜风吹到熟睡的皎皎。
    第二日皎皎醒来,便发现师兄还维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她吃了一惊,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几乎是皎皎一醒,折寒也睁开了眼睛,他其实不需要睡眠,只是估摸着皎皎快要醒了才装睡。
    “师兄,你怎么就这样睡了呀。”
    小姑娘连忙给他捶背捏腿,“哎呀,这种姿势睡觉很容易造成血液不循环的,下次你把我叫醒嘛!”
    折寒享受着来自心上人的关怀,其实他一点事儿都没有,当花苞的时候只能静止,这一夜算得上什么?可皎皎却这样关心他,还给他捶背捏腿。
    所以他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皎皎怒道:“嗯什么嗯,不要只是嗯,你要答应我。”
    折寒凝视着她:“那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只要是跟皎皎有关的事情,我的理智就派不上用场。”
    皎皎听得小脸通红,也没法继续批评心爱的师兄,只好泄愤般用力捶捶他的肩膀:“那也不能这样嘛!”
    折寒只享受了两下便算了,皎皎一直给他捶背,他舍不得,抓住皎皎的手,皎皎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倒在了折寒怀里,折寒轻轻摸了下她的下巴,她便脸红的要命:“师兄,快让我起来,要是被人看到——”
    话说一半想起来,他们这是在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人啊!
    要是皎皎自己,肯定是不敢在这么安静且没有人的地方待的,万一有鬼或是有野兽什么的怎么办?可是跟师兄在一起,却很神奇的,她就什么都不怕。
    折寒轻声道:“皎皎叫一声好师兄,师兄便让你起来。”
    不知为何,虽然平时也是师兄师兄的叫,可前头加个好字,皎皎便有些叫不出口。不仅如此,她连白净的小耳朵都染上了红霞:“……不要。”
    “那咱们就不起来了,便这样抱着过一辈子。”
    皎皎脸红更甚,她飞快看了一眼折寒,发觉他正温柔缱绻望着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浓情蜜意,让皎皎心都软了。
    她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小声,虽然太轻,但折寒仍旧听到了。他说话算话,将皎皎放开,她一起身,便忙不迭地跑上马车,还冲折寒做了个鬼脸。
    折寒熄灭了火堆,泼了水上去,又将东西收拾好,这才重新带着皎皎上路。
    他与她携手,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山川湖海,见过峡谷朝阳,因此出门太久了,所以也会回去岛上见见师父跟义父。
    皎皎也担心还卧床不起的爹爹,但折弋除了不能动之外,身体倍儿棒,姬无病给他扎了不知多少针,也没能把他扎好。
    到了皎皎跟折寒成亲那一日,折弋也被换上了新衣,与姬无病和柴泰坐在主位,接受新人叩拜。
    折寒并不想跪折弋,早在折弋将那刀刃刺入他心脉之时,他心中对师父的爱与敬,就都化作了无尽的怨恨,他因为那怨恨与不甘走火入魔,成了个只知道练武的疯子,又因为对皎皎的愧与爱,变成了个清醒的疯子。
    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与内敛如寒玉的徒弟,卧床数年不能言语不能动的折弋,眼角缓缓落下了泪水。
    他不知自己这是欣慰还是后悔,又或者是二者兼有。
    姬无病说:“哎呀,折弋你这老匹夫,居然还感动的流泪了?”
    其实他老人家也没资格说折弋,因为他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的。
    皎皎与折寒结为夫妻,婚后第三年,皎皎有孕,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小女儿,折寒非常爱这个孩子,皎皎就见过好几回,师兄背着自己偷偷落泪。
    有了女儿后,折寒再不肯让皎皎怀孕,她生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吓到了他,因此便求着师父配了男子饮用的避孕汤药,虽然他很爱女儿,但在皎皎面前,女儿永远要往后排一位。
    皎皎这一生都过得很快乐,她足足活到了九十八岁,已经白发苍苍,也不复年轻貌美,但在折寒眼中,她仍然是世上最美最可爱的小姑娘。
    皎皎似乎有什么话想跟他说,但最终却没有说。
    皎皎死后,晚辈们打开房门,便发现折寒躺在床上,抱着妻子,也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皎皎想说什么,皎皎想问,人死之后,会不会有来世呢?
    有的。
    但皎皎的来世,应当遇到更好的人,没有任何苦难与悲伤,那将是一段崭新的人生,足以与她相配。
    第1058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一)
    清澈无比的山间溪水里, 趴着一个人的上半身,他周围的溪水被染成了血红,一看便是受了极重的伤。
    年轻的少女背着背篓走过, 看见那趴在水中的人, 慢慢靠了过来。
    是个英俊男子。
    即便受了重伤,生死不知,甚至一部分身体在水中被泡得发胀,但仍然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子,倘若是在外面的话,应当会叫许多少女心动, 不过看着应该还没死, 因为他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 至少在血流干之前,他应当是不会死的。
    少女抓住他的衣领,很不温柔地把人从水里拖出来, 然后考虑了半天, 这么大个人,要怎么带下山呢?她进山是来找吃的,不是来救人的, 要不,干脆就让他这么死了?但是就这么死了, 皮囊还是留着,万一被扒了皮怎么办?
    算了,还是带下去吧。
    虽然少女大发善心,但显然她并没有她说的那么温柔,因为这一路下山,她都是拖着男子的脚下去的, 而且嫌弃对方脚可能会臭,她还扯了藤蔓编了根绳子,拽着男子下山。
    这年头,一个女子捡了个陌生男子回家,被人知道怕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但少女一人住在山脚下,与村子离得挺远,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家是自己搭起来的,对她来说,很多普通人不屑一顾的小事都很有乐趣,她都想要一一尝试。
    进门的时候,因为有门槛,男人本就破了的脑袋啪叽一声砸在上面,那声闷响听得少女有点心虚,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就这么死了吧?唉,也无所谓了,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她把他火葬,这样皆大欢喜。
    事实证明男人的命硬得很,居然没死,甚至在被丢到地上后发出一记闷哼,少女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去外面拿了点草药进来,这是她在山里摘的,平时无事便到处玩耍,没想到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命够不够硬了。”少女耸耸肩,很随意地给男人敷了药,然后又找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什么?你说把他放床上?别开玩笑了,只有一张床,给他睡的话,请问她要到哪里睡?
    当天晚上,男人发了高烧,烧得满面通红,少女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到他的呓语又睁开眼睛,很遗憾的是男人最终没能烧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给他敷的药起了效果,反正他最后是撑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看向进门的少女,她手上端着刚煮好的稀饭跟切好的小菜,缓缓问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少女告诉他,自己名叫阿灯,是父母双亡住在这山脚下的独身少女,然后男人又问出了一句对阿灯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的话:“那我,我又是谁?”
    阿灯目瞪口呆:“你是谁,你怎么还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血,是半个死人了。”
    男人捂住自己的头,面色痛苦:“想不起来……头,头疼!我是谁,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阿灯坐下来开始吃饭,“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你现在拼命去想也没用,你饿不饿?我的饭可以分你一碗,不过你自己去锅里盛吧。”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不该心生怜悯安慰两句吗?但阿灯就很没人情味,她只顾着自己吃饱穿暖,才不管别人呢,哪怕是她救回来的人也无所谓。
    失去记忆代表什么?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最可气的是,不知道家在哪里,就没有钱给阿灯,阿灯还是得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上山找吃的,唉,她真的好穷啊,看她这家徒四壁的情况就知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一张嘴该怎么办呢?她可不想养个吃白饭的。
    男人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自然也无法回家,他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阿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丑,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掉。
    阿灯对此很不高兴:“你这么丑,就该叫阿丑。”
    这就纯属昧着良心说话,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男人都不丑,相反还十分英俊,叫阿俊还差不多。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不叫阿丑也不叫阿俊,叫阿牛。
    虽然这个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土到掉渣,但到底比阿丑体面一些,阿牛对此还是不满意,却也没别的名字可以叫,勉勉强强就叫这个吧。
    阿牛留下来之后,虽然一开始因为伤重什么活儿都不能干,但他身体素质好得惊人,半个月下来便已生龙活虎,按说他那么重的伤,能救回来都是奇迹。
    阿灯是这样说的:“我哪里知道那是什么草药,反正从山上薅下来的,就那么一点还全给你用了,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难免坐吃山空,因为阿牛吃白饭,阿灯也不肯上山捡吃的,她坚定认为自己不能白养一个陌生人,大家要是搭伙,必须双方平等,平等,先从家里没有余粮开始。
    好在过了半个月,阿牛总算是能进山了,虽然在地上躺了这么久,但他身体的反应还在,结实漂亮的肌肉说明他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一进山就轻轻松松捉到野鸡野兔甚至还打了一头野猪,也都证明了他的实力,完全是可以报答阿灯的救命之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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