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天比北疆还热些,尸身放不了太久,设了十天的灵堂,林国公便请示了皇帝,要把老爷子下葬,皇帝准了,老爷子下葬那日让太子跟着去送葬,也算是代祖母全了孝心。
林四老太爷是太后生父,算是外戚,他的死也算不上国孝,但皇帝还是意思着让京中禁喜乐三月,要不然等她娘回来,看到京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得多扎眼睛呢。
太后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夏天了,在路上走了大半月,算上送信去北疆的日子,他爹都下葬近一个月了,她来不及回宫先休整,便赶去了林家的祖坟给她爹上香,在坟前好一通哭丧。
也不是为了全面子,亲爹毕竟是亲爹呀,就算她小时候这个亲爹做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情,记忆中他甚至很少抱她,但后来父母和离,他反而有些惦记这个女儿,每回见到总要给她收拾许多东西,明明知道她不缺,还是要给。
这个爹好像总是很别扭,当年对娘和她都不好,和离后却又舍不得她们,他没有再去纠缠前妻,对女儿也只是弥补了些俗物,但她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父爱,大概他一辈子都糊涂,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
老爷子走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虽然不像亲娘离世时那样伤心致昏厥,但也还是伤心的,只是伤心过后还保持着理智,问林家人父亲过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林家四房的媳妇忙道:“有的有的,父亲离世前把满堂儿孙都叫到了床前,最遗憾的就是太后娘娘不在,父亲说他愧对您许多,说他年轻时做了糊涂事,这些年一直开不了口向您道声歉意,他说待您回来了,让我们给您捎句话,当年的事情是他对不起您和公主,公主后来嫁了好人家,他算是释怀了,可对于您,再怎么弥补都不够。”
太后听到这话又是掩面哭泣,她早就不怪他了,他也就糊涂了那几年,后来真的挺好的,当年那点事情,犯不着他用一生来弥补。
林家四房的媳妇又道:“父亲离世前把他的私房分了,给您留了些东西,陛下和皇后娘娘来祭拜时带走了,待您回了宫里就能看到,父亲让您不要有芥蒂,他知道您不缺那些俗物,便只给了些贴身的物件留给您当个念想,其余的都分给我们这些不成器的一所了,他知道我们一旦失了他的庇护日子便难过了,只能多给我们留些钱财傍身……”
话说到后头语气虚了许多,像是为自己的不成器懊恼,太后也知道林家这几房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了,老爷子一直住在国公府,不就是想捍卫林家嫡系的荣誉,老爷子一直不敢死,熬到如今也算高寿了,太后也不想让老父亲带着遗憾走,便允诺他们:“你们放心,父亲走后,我会为你们寻一个营生,你们再守着父亲留下的家产,不要挥霍败家,总不会流落街头的。”
林国公站在一旁眼皮子跳了跳,心道四房真是会讨好处,老爷子死了他们都不放过,还要搬出来博感情,当年要不是他求四叔,如今这国公府挂的还是侯府的牌子呢。
当初太后就说只给这一回恩典,老爷子是想加恩给林家主枝还是想庇荫自己的儿孙,他搬出死了的老爹去和四叔打感情牌,四叔才把恩情加到了他头上,给林家重新挂上了国公府的牌子。
好嘛,太后当初说就加这一回恩,如今父亲死了又再破例一回,让四房捡了便宜,早知道他应该先发制人,也不知道太后会给四房一个什么营生,四房也这么大家子人,一个营生够嘛。
太后当然也是想到就这茬,回宫后和皇帝商量了,给父亲继室所出的嫡子林琏一个清闲官位吧,不能太高也不要太低,四五品左右吧,此外父亲还有几个两个庶子,是伺候父亲多年的老姨娘生的,庶长子林环甚至比林琏还年长许多,这也是个麻烦事。
当初父母和离,母亲把她带走了,父亲原本的庶出龙凤胎都夭折了,一时间妻离子散膝下空虚,很快就接受了祖母安排的良妾,生下了庶子林环,她那时候还逗过这个弟弟,那个姨娘也是个清醒人儿,她当时觉着日后把姨娘扶正,父亲也能重新开始过日子,谁知在林环四五岁后祖母又让父亲续弦,新夫人也是个官家女,而且进门后很快生了嫡子,四房又开始了一地鸡毛的日子,良妾和庶长子,妻室和嫡子,同处一个屋檐下怎么能不争,父亲又容易犯糊涂,她虽然不在林家了,但也听四哥他们说起过一些。
她不在林家就不再管四房的事了,每次来只给亲爹请安,那些异母弟弟也不敢来烦她,这些年老爷子膝下也儿孙成群,都挤在国公府,一直没有分家,如今老爷子走了,分家也是个麻烦事儿,太后秉持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给嫡出的异母弟弟捞了个官位,给两个庶出的弟弟一人一万两银子,算是仁至义尽了,日后他们想怎么过日子也和她没有关系,倒也没听说林家有特别败家的子弟,应该不至于坐吃山空流落街头吧,若是培养出了好苗子,她还在的话也愿意帮扶一二。
太后虽然没有赶上老父亲的葬礼,却也没少为父亲的身后事出力,萧艺都说她清减了许多,让她好好歇几日,小厨房给炖些补汤喝,毕竟年纪大了,得注意保养。
太后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也是感慨良多,若是平时她怎么愿意管这些,这不是想着为亡父尽一份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