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肆内的年轻士子莞然而笑,对壮汉道:“你确实‘愚顽憨痴’。倘使我的话不足为信,你何不问问你的侄儿?”
壮汉正想刺一句“他痴傻木讷,怎会知道祢衡有没有欺负他”,却听见一直未说话的侄儿突然小声地开口:
“祢处士……待人极好。”
此话一出,不止其他人脸色怪异,就连郑平的神色也染上了少许微妙。
壮汉想要针对这句话的槽点好好地嘲讽两声,可他终究没能成功。
一个矮小的男人形色匆匆,见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从弟,你来得正好。”
原来,这个矮小的男人正是孩童的生父。壮汉一着他,立刻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祢衡过去便常常欺辱于你。我都还未找他算账,他竟胆大包天,对我侄儿下手……”
壮汉想要获得矮小男人的认同,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话,并未发现自家从弟的眼神有少许飘忽。
郑平与年轻士人皆注意到此人的异常。结合孩童的言行与壮汉的说辞,两人都多少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矮小男人似乎怕极了祢衡,不敢附和自家堂兄的话。他打断壮汉的发言,留下一句“弟家中有事,先走一步”,就飞快地抱了孩童跑离集市。
想要一展雄风,却再次被打脸的壮汉:……
年轻士子朝郑平招了招手。郑平未做过多的犹豫,便走进酒肆,依照士子的邀请在他旁边坐下。
“敢问士子如何称呼?”
那人狡黠一笑:“‘捧卷念赋’者尔,不足挂齿。”
郑平:……
这一听就是祢衡损人的风格。搞了半天,原来碰头的还是“仇家”?
鉴于祢衡得罪过的人太多,郑平花了好几息的时间,才想起这个“捧卷念赋者”是谁。
第5章狂士楚歌
祢衡来许县还不到两年,就凭借着出色的“业务能力”得罪了大半座城的人,拿下“许县公敌”的成就。
郑平早就做好随处被红名的准备,可他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有一个被祢衡得罪的大人物,能不计前嫌,为他仗义执言,不仅主动分担了仇恨值,还邀请他一起喝酒。
……不,倒也未必真的“不计前嫌”。此人主动邀请他坐下喝酒,才坐下没几秒钟,屁股都还没捂热,就来一句“我是你口中‘只会夸夸其谈的小人物’,不值一提”,怎么看都带着几丝硝烟味。
要换成别的人,这个时候估计尴尬都快溢满屏幕了。然而郑平非比寻常,他不但不觉得尴尬,还自来熟地给对方倒酒。
闹事的壮汉早已灰溜溜地离开,棚内酒客陆续离去,这个位子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处无书卷,郭祭酒若有念赋的雅意,可当场默背一首,以助酒兴。”
适才小小露出的锋芒被不软不硬地刺了回来,郭嘉非但没有恼意,反而笑意更深:“嘉一时失言,还请莫怪。”
说完,执卮一敬。
郑平正要给自己倒酒,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住了杯口。
“我见祢处士面上有伤,不宜饮酒。”这么说着,郭嘉叫酒家给郑平盛上一碗满满的热开水,“垆内常备热汤温酒,别的不说,清汤热水总是管够的,祢处士可尽情畅饮。”
郭嘉的话让郑平陷入迷之沉默。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郭嘉之前的那番仗义执言,绝不是不计前嫌的意思。以事实而论,郭嘉对他确实毫无敌意,甚至愿意为他说句公道话,但要说什么“有意结交”、“一见如故”,那是在想桃子吃。
估计郭嘉找他喝酒纯属一时心起,把人请进来后发现身上带伤,就面不改色地让他喝水,还说什么“管饱”……纵是玩笑话,亦藏了几分逗弄人的心思。
当然,从根本上而言,郭嘉并未有任何坏心,甚至出发点可以说是出自人道主义的关怀。然而郑平从不是任人逗弄的个性,他认真打量郭嘉的面色,从白皙微醺的脸颊转到泛着酒渍润泽的菱唇,看了许久,直看得郭嘉后背发毛。
“……祢处士莫不是想打嘉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