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真钞,童叟无欺。”赵惟衡在公寓楼下信誓旦旦保证说:“那我就送你到这里啦,八十欧给你打个小折给七十五吗。”
“给你九十欧,帮我把行李搬上去吧,房间在叁楼,公寓没电梯。”
“好叻,九十欧给你打个小折给八十五欧吧。”
林远臣笑了一下。
楼梯间喷了重重浓浓古龙香水,好像要一股脑把人的嗅觉给堵塞失灵。房东把钥匙放在门口花盆下面,花盆上的植物是早早就枯萎了。之后竿茎还挺的直直的。林远臣找出钥匙打开门,先袭来的就是一股厨房的咸菜味。脚边的墙纸,因为潮湿也都大半脱落了,露出了后面的大大小小的霉斑。和之前照片上的好采光完全是两个地方。
赵惟衡探头张望了一下:“林,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林远臣把箱子推了进去,在想要不要邀请他进房。
“你这房子多少一月啊。”
“五百欧。包网络不包水电和暖气。”
赵惟衡脸上露出祝你好运的微笑:“有事wechat找我,我随时都在哦。”
赵惟衡走下叁楼,于是整个楼梯间都是他的重重脚步声。林远臣一直听到楼下单元门“砰”的关上,于是深深吐出一口气。整个房间内的空气安静下来,林远臣的心和灰尘一起落下来。凉凉的潮湿的有一点霉味的空气被吸进他的肺里。他摊开行李箱,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规规矩矩在衣柜里排列好,画纸和颜料长杆笔从行李箱里舒展出来在架子上整整齐齐迭放在一起。他一颗一颗从上到下有条不紊把衬衫扣子一颗一颗解开,打开卫生间热水龙头等了很久却仍然没有热水,他双手插在头发里面抱头蹲了一会儿,抬头看热水器指示灯灰灰。
林远臣将电源插头拔出又插进,手机连WIFI搜了热水器故障的原因,然后用排除法按部就班地做下来,外面的天空从白灼慢慢变成深蓝色,凉凉的晚风从百叶窗之间吹进来,吹到房间里面就成了阴风,吹过林远臣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林远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最后确定是热水器坏了。
林远臣把电话打给房东,那个东北人冷酷的语调和之前租房的殷勤全然不同:“你今天就入住啦,那房子已经看过了嘛,先给我叁个月的押金大兄弟,我之前没有收你的。”
“不是交房租就好了吗。”
“学生,哪里有租房子不收押金的。你自己没有问过行情吗?叁个月的押金也不算多,毕竟房子是在城区,如果你租的是郊区的房子,那只收你两个月也可以。”
“可以先给我解决一下热水器的问题吗?”
“不要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不交押金就不要住了。”
林远臣眨了眨眼睛,想起了赵惟衡之前那个不怀好意的笑。他和洗衣机暗角的蛛网对视了一会儿:“那我不住了。”
把衬衫从头到尾一颗一颗扣上,衣柜里的衣服重新又被取下迭成方方正正方块,长杆笔被收纳进四四方方透明方块盒子里,林远臣走之前又盯了一会脱落的卷起的墙纸,伸手一撕,空气中扬起大片的白色的粉尘,墙纸后面的霉斑深浅交错,好像可以追述到中世纪。林远臣无语地看了会,托着26寸行李箱走走停停,还是下了叁层楼梯。
天已经变成了深蓝色,树叶在晚风里反射柠檬黄的路灯朦胧出一层幽静的光,林远臣坐在路边冰凉的混凝土台阶上抽完了一整只烟,舒缓了一点心情,然后打通了赵惟衡的电话:“你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边安静的异常,安静了很是一会,传来了一个浓浓睡意的声音:“喂?”
林远臣还没有回答,那边就已经恍然大悟了:“你是白天那个中国人。”
林远臣没有插的进话,赵惟衡就接着说:“我室友刚走,你要过来吗?四百五十欧一月,是单间,但是你要和我共用一个厨房卫生间。我丑话说在前面,我晚上有时候会带女人回来,周末会开趴踢,音乐都是外放,你不可以逼逼,而且你过来要负责扔垃圾和打扫卫生。”
林远臣低头在夜风里无声地笑了笑:“那你现在要过来接我吗?”
晚上风凉,赵惟衡穿着深蓝色的套头长袖卫衣,下身却是黑色中裤露出两条毛腿。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从车上跳下来,黑暗里树叶暗暗,他的灰蓝色眼睛却闪着灼灼的光。林远臣盯着他的眼睛莫名的心率失衡,赵惟衡帮他把行李搬到后车座上。
“你很好运哦,其实这车不是我的,是借我朋友的。本来接完你那单就要还回去,不过他刚好出去旅游了。”赵惟衡跳上驾驶座,对着后视镜撸了撸他的头发。银色荆棘带刺的耳钉闪一闪冷光:“这就又来接你了。”
“你是学生吗。”林远臣摸一摸后耳朵,强自把视线移到窗外一点点。
“对呀,不过我已经延毕叁年了。”赵惟衡的口音带着一股闽南味,因此更像个地道的中国人:“你猜一猜我是学什么的。”
“是什么呢。”林远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感兴趣一点点。
“是经济。”赵惟衡得意洋洋打了打方向盘:“是不是完全没想到?不过我虽然是学经济的,财运不是很好。之前合伙在华人街开了个火锅店,开到后来合伙人带着厨子跑路了。但我们的火锅店还蛮有名的,你知道前段时间国内有个挺火的电影,那个男主演叫王什么大陆吗,他还来我们店里吃过饭。我和他有过合照哦。没有吹牛,回去可以翻给你看。”
“哦,你还开过火锅店。”
“其实我也想是自己吃饭方便啦,你知道意大利人的东西吃多了就会很噎,奶酪番茄两样轮。你的房子要交给我一个月押金哦,你身上有现金吗。”
“有是有,但是可能不太够,之前的房子先预付了一个月的租金。”
“哦豁,你的房子是意大利人的吗。”
“是中国人,就住在对面小区。”
“是五百欧吗?没关系,我能帮你拿的回来。五十欧就当劳务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