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知道他不是不愿意,他是想再要一件。她给了他一个爆栗,嗔骂道,“这就舍不得了,还好兄弟呢,丢不丢人?明天他们老乡聚会,你姐夫肯定要喝不少酒,等他回来你嘴甜一点哄哄,他与后勤处长老朱是老乡,再给你多弄一件不就得了?”
姐夫龙云最爱他这个小舅子,肖乐这才高兴起来,一蹦三个高,肖凤接过女儿抱着,亲吻一口说,高兴地说,“都都,你现在有两个舅舅了,妈妈好高兴哦。”只可惜女儿还太小,还听不懂妈妈说什么,自然也就不能分享妈妈的欢乐。
肖乐回到天都,便赶紧打电话到巡道房,兄弟俩到聊城路一家小店内要了四个菜,两瓶兰陵白酒,八瓶啤酒,说是喝酒不上头,结果却大醉了一场。
肖乐酒量不如我,或许是肖凤送的这件价值不菲的飞行皮夹克起了作用,陈小春完全站在小叔子肖乐一边,这才与我堪堪打了个平手。痛饮过程中,我说出心中疑问,“一峰,你学习好,为什么不好好念书将来考大学?练散打将来是不是可以加分,能上体院?”
“不,我学习才不好,也就中游,也不想考大学……”肖乐摇了摇头,“我想当兵,石头不瞒你说,我看到书本就头大。我爸在政协是个小干部,他找了武装部,最迟明年我就能当兵,做毛主席的五好战士……”
萧凤送的这件飞行夹克,也是我人生第一件贵重的礼物。那是一个崇尚绿军装的时代,有一件飞行员的黑色皮夹克,是很多人的男儿梦想。但我舍不得穿,那时我的个子还太小,所以只能一直珍藏着。
不久后朱经武的登陆艇运货到三号码头,吴越到艇上去玩,吃饭时她悄悄问楚大个的事办了没有。我说了后,这个女汉子只是愣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我重新上学一个月后,刘元强奸案便事发了。那天广播操时间,全校师生都在广场上做操,警车突然开到了学校。当时陈小冬、陈小春、谢静和卓越小脸都吓白了,她们以为是我又犯事了。可警察与校长简单交涉了一番,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刘元和他的同党十余人一一押上了警车带走了。他们都是干部子弟,平时骄傲得象打了鸡血的公鸡,这一回彻底丢大人了!
判决很快下来了,学习很好的郊区墨城县山民后代、父母都是机关干部的刘元,在即将高三毕业、走进大学殿堂的这一年,因流氓罪、猥亵妇女罪、强奸罪数罪并罚,被判劳教七年。他的同伙十余人,都是干部子弟,六人被判劳教,刘元犯罪团伙彻底覆灭。而谢静、卓越名誉也大为受损,从老师到同学看她们的目光都开始有了点异样。只有我因祸得福,受到了学校的公开表扬。从小学至中学,这特么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表扬或不表扬我不看重,但这个案子的影响却惊天动地。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我的形象开始有点正面了,很多人开始佩服我、畏惧我。我竟然为保护谢静、卓越单刀赴会,以一对十二,如果不是一个好心人那天偶然发现,我会和刘元同归于尽,这英雄壮举强烈地震撼了师生们。随着刘元案公开宣判,年少的我成为天都市混混界一个传奇,名声大噪,李三石之名一夜间可谓无人不晓!
如果此事就此划上句号,也算是一个英雄救美的完美结局。但我是一个受不得表扬的人,跟着又作下大业,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刘元案宣判后仅仅一个月,我因聚众斗殴再次入狱。1983年底,我因犯流氓罪和扰乱社会治安罪,被判劳教六年。宣判过后,为震慑犯罪,市公安局组织了浩浩荡荡的游街宣传。我和百十名犯人头戴纸糊的白色高帽,五花大绑,身后插着高高的木牌,上面写着所犯罪状、犯人姓名、被判刑罚。我们从早晨开始,一直站在大解放的车厢内由两排全付武装的武警战士押着,缓缓沿街游行示众。
人山人海,口号此起彼伏,我与犯人们受到市民们一路唾弃。
在游街的人群中,有三个瘦小的身影一直跟在卡车后面跑。一个穿着城市女孩常穿的紫色女大衣,两个穿着农村姑娘穿的花棉袄,头上都紧紧地裹着三角头巾,只露出两只泪眼。从南城区至大港区,从东镇区到海云区,她们不离不弃。当人们将石块、垃圾掷向车上的我时,她们惊恐万分,泪如雨下,悲痛欲绝!
我自己的妹妹李卉、李洇恨我给老李家丢了脸,她们不会来心疼我。我知道这三个女孩是陈小春和赵多、赵余,她们的世界彤塌了。哥哥被捕,被游街,被人们唾弃,现在我与陈小春这对难解难分的小情人被拆散了。哥哥被判劳教,我也把赵小亦婶子和赵多、赵余小姐妹俩扔在天都市郊区,她们欲哭无泪,孤弱无助!
游街到海云区的瑞昌路时,车队恰巧与四辆警备区送新兵的卡车交汇,军卡上面站满胸戴大红花、身穿绿军装的新战士。两个车队交错而过之时,我分明看到肖乐也在新兵中间,他胸前戴着大红花,帽沿下一双鹰目正震惊地看着我。
谁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十五岁的肖乐是被特招刚刚入伍的新战士,胸戴大红花、一身威武的绿色戎装。而同样十五岁的我却是一个万人唾弃的罪犯,头戴高帽、五花大绑,背插写着罪名和姓名的长木板。两车速度都很慢,路两边群众很多,口号声此起彼伏,会车时引起了一片小混乱。
两车相会,四目相对,我无地自容,向肖乐露出了无奈、羞愧的笑。
原来,我因聚众斗殴被抓起来后,大姐肖凤从龙山机场返回天都,一直上上下下为我奔走。肖乐当时以为最多关几天也就出来了,他没想到我竟然被判劳教6年,而且还游街,那可是文革时地富反坏右的待遇。会车时间短暂,肖乐震惊、疑问的神情一闪而过,旋即面色平静,向我举起右手,庄重地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举手礼,与我告别。
军车远去了,我注目为我的兄弟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