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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吃相……唉,我儿子叫叶海洋,与你特么一个德性,瓜嚓瓜嚓跟猪似的,慢点吃没人来抢。”陈警官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从老式木头办公桌下拖出一个黄脸盆,里面是半盆烟丝,左手拿一张白纸条,右手三指撮着烟丝放匀,利落地一卷放到嘴上用唾液一蘸,就成了一支烟。这老东西似乎很有幽默感,或许是故意讽刺,他叫的是陈三石而不是李三石,然后掏出火柴要点上。
    我无奈苦笑,最了解我的人一定是万恶的条子。我放下馒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架时被揉得皱巴巴的双马烟,从里面拿出一支双手巴巴地奉上,又将剩下的大半盒烟都恭敬地放到陈老头面前。其实包里还有几盒未折封的,我舍不得拿,那是我的口粮哪。陈警官接过点上,将自己卷的烟放回盆里,嘴里没客气,只是说你这烟不够劲,不过瘾。吸了一口,突然问道,“陈三石,楚良失踪这件事,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为何突然问起楚良?!
    我的耳朵虽然不大好用,但还是听清了,心里不禁一怔。但千锤百炼的我面不改色,假装未听清,稀粥喝得山呼海啸般地响。
    原来正有两个高个年轻警察端着茶缸走了进来,从暖瓶内倒上水又走了出去,还带上门。我看了他们一眼,陈警官叼着烟起身,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见没人便关上门,一边坐下一边说,“陈三石,你也是性情中人,在我面前就不要装逼了,楚良的事你听到多少?刚才那两位你不用担心,现在这屋内没别人。”
    线人!
    这是我脑袋中冒出的第一个词。怪不得这陈老头与老所长嘀嘀咕咕,原来是要逼老子当线人。尽管心里十二万分不乐意,但此时我可不敢拒绝。于是我实话实话,“我只是听同所犯人说的,说庄西风杀了楚良、纪卫红、蝼蛄,当了在栈桥混混们的头。但蝼蛄其实没死,有人在内蒙看见过他。”
    “蝼蛄是楚良的军师,你肯定他还活着?”陈老头显然很感兴趣。
    我说,“我不敢肯定。记得那是栈桥混混中一个小喽啰,在少管所只是几天时间,后来就再没见过他。”其实我是不想多说。蝼蛄肯定还活着,现在庄西风有千家诚撑腰,这个老警察分明在盯着几年前的楚良失踪案,就是找到蝼蛄,又能如何?
    陈警官显然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我们在打着哑谜。这个老人并不打算设法增加我们之间的信任,也不再追问我掌握什么。他又走进里间,端出一个小盆,里面是剩下的半分粥,放到我面前后,武断地说,“你在里面三年时间,天都市发生了太多变化。你吃你的,我说你听,我说的事对你有用,起码能让你多活几年!”
    “好的好的,您老请讲,我一定洗耳恭听。”我点点头,诚恳地表态。
    老人似乎对我的表态很满意,可眉头却很快蹙到一起,他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竟然面色冷峻地讲起庄西风这几年谜一样的发家过程。
    在1983年“严打”之前的天都市,混混界名声最显赫的当数返城知青出身的楚良。楚良原是天都港职工子弟,到郊区泽山市农村上山下乡四年后,1973年担任大队民兵连长的他被选送到泰东省机械学校,成为工农兵大学生。大学毕业后被安置到天都港港务一公司,当了一名普通的技术员。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那一年,冬天异常寒冷,烤火煤成为紧俏物资。盘踞天池湾对岸的周家岛、以朱九桶为首的港口混混们跨海到七码头煤场盗窃烤火煤,与港务一公司青工在七号码头爆发了一场血腥群殴。打斗期间,一条大木船倾覆,淹死四名周家岛农民。由于死了人,且一次死了四人,此事便变得比天一样大,先后有十余人被判刑,楚良是处理得最轻的,只被开除公职。
    离开天都港后的楚良心灰意冷,到前海沿以卖旅游工艺品为生,与混迹栈桥一带的混混们麇集一起,短短两年后便成为这些栈桥混混们的老大。在当时混社会的各区混混中,楚良有勇有谋,心狠手辣,控制栈桥混混后,这个曾经微不足道的小贩,令混混界人无不闻名色变。栈桥混混们原来“保护”着沿海风景线上各旅游场子,以推销旅游纪念品、出租游艇、提供导游服务、为游客照相等为掩护,实质以收保护费和偷窃扒窃为主要敛财手段,成为当时混混界实力最强的涉黑团伙,是天都市灿烂的阳光背后一支作恶多端的暗黑力量。
    到80年代初,南城区太平路街道下属的第三副食品服务公司因连年亏损,企业纯债务就达三千多万元,早已经资不抵债濒临倒闭,工人发不出工资,报不起医疗费。第三副食品服务公司简称三服,只是一个集体性质的小型企业集团,旗下有酒店、食品厂、食品店、旅游服务公司和门市共9家小企业,共有正式职工300多人,临时工200多。公司资不抵债,这500余名工人还得生存,一时成为天都市、南城区和太平路街道沉重的包袱。
    当时农村改革如火如荼,联产承包责任制让粮食产量大幅增加,走投无路的南城区政府便试探着借改革的东风,学习农村承包经营经验,广纳社会贤能承包经营。楚良当时的公开身份是新联酒店保安部长,这猛人一番钻营后成功承包了第三副食品服务公司。
    这是摸着石头过河,死马当活马医吧,只当是改革的试验田。市、区和街道达成共识后,几大国有银行将三服的债务划入不良资产篮子内,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为楚良松绑。同时政府出面担保,注入银行资金,让他私人承包无偿经营。三级政府对经营不再干预,让楚良有完全的自主权,自负盈亏。当然,政府对楚良承包经营也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能开除任何一名工人,三年内让企业实现扭亏为盈,能让500余名职工有工资发,能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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