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如柏发现沉船,林伯生、庄西风追踪《清明上河图》,早在三年前被关进少管所之前,我就听赵小亦婶子偶尔说起过。当时赵小亦婶子似乎是随口而出,我对此并未介意,陈如柏远在泰北市,这幅画离我也太远了。可现在我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这幅画的故事原来离我是这么近。赵小亦这个当年逃来西留侯村落户的可怜女人,其身世或许就是个谜。现在我有预感,这女人绝不是首听途说,她怕是与陈如柏一定有某种关连!
我在浮想联翩,陈老头似是带着什么使命一般,接着又顾自说起庄西风追踪的这幅宋本、或是从未面世的戴进仿本《清明上河图》的由来。
原来,宋亡元立,朱元璋建立大明,后来朱棣定都北京,国家才安定下来。乱世纷扰,生灵涂炭,旷世国宝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也辗转流落,最后流传到明朝伟大画家戴进手中。戴进临摹后,明朝宣德年间,他携真品与临摹画作坐船进京,以画供奉内廷,官直仁殿侍诏,《清时上河图》宋本真迹从此藏在内廷。但不久后,戴进遭谗被归,他又携临摹的《清明上河图》浪迹天涯。
但是,几百年来民间一直有传说,藏在故宫传世的只是戴进临摹画作,张择端的真迹被载进带走,船至泰东境内五龙河时遇到风暴,一条装载行李的大船沉没,《清明上河图》永远沉入水底。因年代久远,这个传说是否真实已不可考。从清代以后,历代宫廷专家已经考证证实,故宫珍藏《清明上河图》便是张择端真迹,但三百多年来民间搜寻宋本真迹的努力,从未停止过。
20世纪60年代中期,泰东省泰北市盘古镇中学校办工厂厂长陈如柏,在自家菜园内开渠引水时,偶尔发现了一条沉船。原来泰北市五龙河明代以后迭经变道,陈家这段菜园曾经是故道之一。据说沉船上有十几个大坛和大瓮,里面藏着少量金银和大批字画,其中就有张择端的真迹《清明上河图》和明代画师戴进临摹的同名长卷。陈如柏与妻子李枫云都是当地的厉害角色,当时天下大乱,红卫兵正在四处清“四旧”、闹革命,因此他们没有声张。一直到改革开放后,他们才将大批字画捐献给了国家,并凭借这批财富创办了当时中国北方最大的乡镇企业——泰北装饰家具集团,而陈如柏也成为泰北黑帮的老大。
惟有戴进临摹的《清明上河图》长卷被留了下来,秘而不宣,作为陈家的传世家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香港商人林伯生北上投资成功后,一直对陈家珍藏的《清明上河图》垂涎欲滴。据说他曾专程赴泰北会见过陈如柏,有幸一睹《清明上河图》尊容,曾提出以一亿港币收购,遭到了陈如柏的拒绝。后来陈如柏神秘死亡,此画一直由其夫人李枫云保存。庄西风与林伯生结成战略联盟后,就信誓旦旦地表示,此事由他来办,一定找到此画,以慰林先生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崇敬之心。
现在,李枫云的女儿李珉夫君因病过世,这个小寡妇接手企业,便大规模东进天都,创办了泰东装饰家具集团天都分公司,成为天都市引进的大型内资企业之一。庄西风说出大话却求画不得,一直骑虎难下,小寡妇李珉不难对付,挖地三尺,他也要找到《清明上河图》。80年代中期,正是中国经济转轨和中国企业发轫之初极其特殊的时期,企业竞争异常残酷、血腥,在此时的天都市,一场围绕泰东装饰家具公司的弱肉强食、巧取豪夺的血腥大戏,正在紧锣密鼓的上演着。
事情太过重大,我只能是听明白个大概。
一幅画就是指《清明上河图》,一个女人则是小寡妇李珉,而一家企业,则是泰东装饰家具集团。如此说来,这个妇人和这家企业是真的被西毒盯上了,按照我对西毒的了解,现在这个小寡妇和她的企业将恶梦缠身,最终一定性命难保!
说了这一大堆,也不管我一时间能否消化,陈沙河便似完成了任务一般,端起缸子咕噜咕噜灌了一气,抹抹嘴角再不多说一个字。他从墨水瓶上提起笔,在纸条上随手写了二串数字,然后将纸条又随手扔在桌面。告诉我可以走了,自己就起身去后面上厕所去了。
这老东西与千家诚一样,都是天都市、甚至整个泰东省刑侦界的强人、高山,从三年前开始我就让他盯上了,有弄死楚大个的把柄让他捏着,老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知道现在他一定猫在阴暗处观察着我,便不敢玩一点把戏,规规矩矩拿起纸条走出大办公室。
踩着院内积水中的砖块,跳跳跃跃地出了派出所的院门,肚子里有点食,觉得耳朵也不那么吵闹了。但脑袋肿得圆乎乎的,一胀一胀地疼。膝盖无力,酸得很,双腿软绵绵的。在派出所挨的这顿真打不轻哪,比三天前田昊三人群殴打得还要重。我知道自己现在大脑袋上面镶嵌两只黑洞样的熊猫眼,吴越新送给我的新海魂衫领子也被撕破,在微风下晃悠着。这形象一定很吓人,也幸好是晚上,不然可就要丢一路了。
我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仰头悠悠吐出,心里将打我的条子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当然陈老家伙除外。本想努力镇定一下,可眼前分明有四团黑影围了过来,不禁硌顿一下汗毛倒竖。努力睁开眼仔细一看,原来是乌妈妈、陈大嫂和那两个嫚,显然她们是不放心,就这么一直等在派出所门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