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禁不住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一不小心就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裴承翊的脸色微变。
阿谣伸出手去推开揽着她的男人,这一推,正巧又碰到手上的烫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她半个疼字也未喊,又是笑了笑,轻声说:
“那可巧了,妾身瞧见秦大姑娘带了个一模一样的。”
男人单手按在床沿,脸上已然是不豫之色,他声音冷然:
“天底下一模一样的东西可多了。”
“是啊,”
阿谣苦涩地勾勾唇角,
“殿下一贯擅长找一模一样的东西做替代品的。”
她说的还算委婉,可是总觉得他一定能听明白。
只是他藏在心底的心事被她这样戳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她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丰神毓秀的男人,亲眼瞧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化,直至现在这样压着恼意,他警告似的同她说:
“你这般阴阳怪气地与孤说话,是嫌在东宫的日子太舒坦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缓缓,没有一点疾言厉色。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直往人心口上戳。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说,这世上,也有很多东西是绝无仅有的,没有替代品,也不会是其他东西的替代品。至于阴阳怪气,妾身实在不敢。”
“不敢?”
裴承翊伸手重重钳住阿谣的下巴,强制她与他对视,
“还有你不敢的事?”
似乎是阿谣直瞪着他一个字也不答的倔强态度触怒了他,裴承翊一把搡开她,猛地站起身,拂袖欲走。
一定是他平日里太纵着她了,愈发无法无天,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这种掌控不了的感觉,恰恰是他最讨厌的。
他步子迈得大,三两步就到了门边,连再往榻上瞧一眼的心思也没有,径直就去开房门。
不过即便盛怒之时,开房门的手还是稍微顿了下,似乎在给阿谣一息悔过的机会。
如他所愿,躺在榻上的阿谣这时确实开了口:
“妾身恭送殿下。”
……
“无可救药!”
然后,便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阿谣秀眉紧蹙,闭上眼,那门被关上的余震重重。
许久才重归平静。
-
东宫,书房。
陈忠端着一盏茶,正欲敲门给裴承翊送进书房里,还没等手碰到门,便听见书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像是在翻动东西,只不过这翻动东西的动静过大,像是着了贼似的。
不过陈忠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爷在翻东西,太子爷今日心情不大好,自打从静轩阁出来,就见他一脸恼火,几乎写在脸上。
陈忠叩了叩门:
“太子殿下。”
屋子里的翻动东西的声音未止,须臾传来一道略显不耐的男声:
“进来。”
陈忠推门进去,一开门,便见地上乱七八糟堆了一堆的精致礼盒,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前日里各处送来给太子爷的寿礼,原本被规规整整放在这儿,太子爷连瞧也没多瞧过一眼,现下却不知是在找什么。
他走上前,双手奉着茶,问道:
“殿下,喝杯茶润润嗓吧。您要找什么,您只管吩咐,奴才来帮您找。”
原本正埋头在地上翻找的裴承翊听到这话倏然抬起头来,他冲着陈忠手里的茶昂昂下巴:
“搁下,先来帮孤找东西。”
“殿下您是要找哪位送的寿礼?”
送东西的人都是身份贵重的,又是送给太子爷的东西,想来都是价值连城。是以,这些寿礼都是由陈忠亲自收的,等闲的财物类已经充了太子爷的私库,余下放在这里的不是极其贵重就是别有寓意。
裴承翊看了陈忠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略显懊恼地皱了下眉,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说:
“找林谣的。”
闻言,陈忠跪到地上,在一堆被翻乱的锦盒里翻找,他跟在裴承翊身边数年,许多时候也没有太多顾忌,便一边找一边说道:
“林小主送来的东西奴才倒还真有一点印象,顶顶精致的一个小盒子,不过奴才拿过来的时候没盖严,还瞧见小主特意给殿下写了个小纸条,颇有心意。”
“就你话多。”
裴承翊虽这样说,脸色却缓和了一些,只说,
“既然有印象,就快些找。”
他说完这句,看着在地上找东西的陈忠,又觉得不够,不满地问道:
“你知道她送的东西颇有心意,怎么不提醒孤一声?”
“全是奴才的错,奴才但凭殿下责罚。只是那日殿下委实太忙,奴才好容易寻找空要说这事,永昌侯府的秦大姑娘又是来了,奴才实在不得机会说呀。”
闻言,裴承翊不屑地轻嗤一声,随手扒拉几下地上乱糟糟放着的一堆锦盒,漫不经心道:
“再这么不仔细当差,陈总管,你就去照看照看永巷里那些失意人。”
“哎呦,我的爷您可饶了奴才吧,能伺候殿下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殿下可千万别将这福分轻易给拿走了。”
“行了,快找。”
“是。”
……
许久许久,久到裴承翊等得百无聊赖,无聊的请安折子都批了好几本儿,才听到陈忠从那堆东西中抬起头,说了一句话:
“天爷啊,林小主的东西怎么也找不见了,真是见了鬼了。”
送来的东西都有礼单,按照礼单细细分类收纳,林谣的寿礼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又颇有心意,一定是放在这堆锦盒中,可是现下却怎的也寻不见。
那边案前坐着的裴承翊听了这话已拉下脸来:
“你再好好找找。”
“奴才已经找了三遍了,那盒子的样式奴才记着,这里确实没有,没有……这没有能跑到哪去呢?”
“是你浑头巴脑把东西入了库了?”
“并未啊,奴才现下去库中瞧一瞧,请殿下稍后。”
裴承翊等得有些烦躁,手上批的折子写的全是——
“臣兖州刺史恭祝陛下端午康安!”
“臣近日发热咳嗽,几难下榻,思念陛下,夜不能寐。”
……
许久,才见陈忠回来,一进门,脸上还是急色:
“殿下,奴才查了库里,桩桩件件皆规矩陈列,查三遍也并未寻到林小主送的寿礼。”
“你可查仔细了?”
“十分仔细,确实并无。”
“那你可知晓她送的是什么?”
“……像是玉石。小主的字条敞开了在盒子里,奴才也没敢多看,只粗粗扫了一眼,瞧着像玉石。”
“啪——”
裴承翊将手上的请安折子往案上一扔,不悦道,
“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见状,陈忠“腾”地跪到地上,连连说:
“殿下息怒,东西都搁在这书房,想来是遗漏在哪儿了,殿下莫急,奴才这就再去找。”
裴承翊一扬手,不耐道:
“去。限你半个时辰,办不好就去永巷报道。”
“是,奴才这就找。”
陈忠说完,便又走到原先放置那些寿礼的架子前,准备重新再翻找一遍。
可是刚翻了两个盒子就又被裴承翊叫住。只听他说——
“等等。”
“殿下,怎么了?”
裴承翊皱着眉,若有所思,缓缓说道:
“你方才说过,那日谁来过这里?”
“那日?”
陈忠突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孤生辰那日,有谁来过书房?”
“殿下生辰那日谁来过书房……并无啊,那日殿下诸事繁多,只到了晚间才来过书房,其余也只有奴才进来洒扫……”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