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单渡加把劲呀。”
“单渡冲!”
“脚踩起来,快一点,别停!”
舍友聒噪的嗓音快要盖过槐树上栖息的知了,轮番轰进单渡的耳膜。
单渡拧着眉心,实在是踩不动了,右脚支停在地上,用手掌扇着风,大口喘气。
她很少这么卖力过,又流汗又大喘气,简直是自找罪受才会答应舍友出来,强身健体?
结果被拉着绕学校跑了一圈不说,还把水上公园也强行骑单车绕了一圈。
来这座城市几年了,单渡还没一次把水上公园逛全过,这次妥妥看够了。
连天都黑了。
舍友说要将运动精神贯彻到底,死活不肯让单渡打车,还放话说什么不一起就丢了八里台女子文理学院的脸面。
单渡悔死了。
她跟男人在床上滚个整夜都没这么累。
见她停下来,舍友开始催。
她摇了摇手,说:“我不行了。”
舍友黄淼笑她:“不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女人怎么能说不行?”
单渡无奈,接玩笑的力气都没了,指了指天:“天都黑了,不好骑车,咱叫个车直接能到...”
另一舍友叫刘嘉,立马将她的话掐断,指路说:“右拐就到校门口了,叫啥车呀。”说着,两脚一踩,看上去很轻松就又要重新开骑。
同样是女孩子,单渡这个时候才看到人与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叹了一口气,一咬牙,也跟上。
单渡住在20号宿舍楼,是全校唯一一栋有独卫的宿舍,俗称公主楼。
在北方众多大学里,能设立独卫的宿舍真的不多。
沿着新开湖直行,再左拐就到了。
遥遥看到新开湖闪着凌波的水面时,单渡就好像提前看到了终点,铆足了劲冲。
舍友喊她慢点,前面的路灯前天坏了,可能还没修好。
单渡一心只想赶紧回到宿舍,结果发力过猛,单车前轮磕上了小道,连人带车摔了。
舍友纷纷赶过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查看一番还好就只是膝盖磕破了皮。
单渡委屈极了,说“我真的不行了。”
刘嘉和黄淼苦笑不得,也拿伤者没办法,二人就搀扶着她起来打算往宿舍走。
单渡瘸着腿,现在有力气唠嗑了,问路灯是什么时候坏的。
刘嘉什么事儿都知道,例如这种校园基建信息都了如指掌,不枉费学生会会长这个头衔,消息贼灵通。
“听低一届的学妹说好像是前天傍晚。”
单渡兴致缺缺:“哦。”
又说:“影响也不大,路也挺亮堂的。”
刘嘉瞟她一眼:“全校又不是只靠那几盏路灯照亮。”
说着回头往励学路的方向一指,视线突然被盈满强烈的车灯,抬手挡了挡眼睛,回过头,不甚在意地说:“正好身后有辆车,可以借光。”
黄淼跟着也看一眼,说:“巧了。”
单渡没回头,视线落在地上,声音很轻:“都跟好一路了。”
刘嘉:“什么?”
单渡摇头:“没。”
过了两秒。
单渡又问:“这个车看上去是不是有点眼熟?”
刘嘉:“没看清,车灯开得太亮了。”
单渡不经意似地:“好像是哪个老师的。”
黄淼听了,眯着眼回头,然后响起一声惊呼:“呀,这不是庾老师的车吗?”
语气极其笃定。
单渡的眉梢扬起细微的情绪,依旧没回头,只是步子更慢了:“是吗?”
黄淼激动地连拽单渡的胳膊:“是他是他,我肯定不会看错男神的车。”
自打庾阙来她们班替过一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课,班里的十有八九的女生都被这位年纪不大却成果满身的海归博士投以爱慕之情。
其中还有一个女生,她的性取向不是他这挂的,所以还能冷静。
另一个女生,那就是单渡。
也就是一堂课的缘分,这位连名带姓都罕见的老师让女生们惦记得那叫一个紧。
也因为这位老师的个人魅力,数不清的人想跻身到经伯班,不分男女。
伯苓班是南开设立的特色班,专门打造数理化生和经济方面的顶尖科研后生。
就拿黄淼来说,不知道从刘嘉那里讨了多少次的便利,只为了能够抢到庾阙公开课的一个名额。
而对单渡来说,人生里所有费劲的事儿,都不会跟她有缘份。
庾阙的脸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脸太多了,她照镜子的时候天天都看。
所以为了见庾阙一眼就争得头破血流,她觉得真没必要。
也是因为她有别的地方能看。
看到的还是别人看不到的。
*
黄淼确认下来是庾阙的车,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似地去招手,也不管车内的人是不是真能听见。
单渡站离远了两步,以防被黄淼的手挥到脸。
刘嘉正要习惯性地给黄淼泼冷水,那句庾老师肯定不会停车只说到了一半。
那辆车稳稳地停在叁个人面前。
黄淼兴奋地当即原地蹦了叁蹦。
刘嘉扬眉,压声提示:“淼淼,淡定。”
黄淼哪能啊?
车窗摇下的那刻,看到男人沉毅的侧脸,咬字都紧张了,吞吞吐吐叫一声:“庾...庾老师,晚上好。”
清冷的声线传出来,“嗯。”
刘嘉知道黄淼是一见到男神就掉链子了,于是上前,把黄淼招手的原因组织了一番:“庾老师,我们是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我们舍友刚才不小心骑单车摔了,”快速看一眼无法自持的黄淼,刘嘉试探性询问:“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一下庾老师送我们回20楼?”
话一问出去,最先震惊的是黄淼。
最淡然的是车里的那位正主。
“啪嗒”一声,车门解锁声,伴随男人一声:“上来吧。”
然后副驾驶的车门从内打开。
“先把受伤的同学扶上来。”
*
叁人上车后,驾驶位上的人并没着急发动车子,坐得板正,视线坦荡直接地从单渡腿上扫过一眼,而也因为他是庾阙而不是别人,这一眼客气到礼节性十足。
询问的语气很温润,但和关心还差得远。
“需不需要去校医院?”他问。
单渡拒绝很快,也很有礼有矩“不用,谢谢老师,把我们送回宿舍就好了。”
太热了,单渡伸手去调节车载空调,将温度调至最低。
后座的黄淼和刘嘉还在想应该去一趟校医院的,这样可以在庾老师的车上赖久一点。
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刚才单渡的动作有多自然。
伤者本人都说不用了,旁人劝也不合适,车子发动往20号宿舍楼开。
黄淼逮着机会找话题和心目中的男神聊,半个人快填满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间隙。
单渡兀自看着自己膝盖,擦破了皮蹭出了血渍,现在火辣辣的疼。
去他的运动精神。
车子很快到宿舍楼下,单渡最先开车门,另一只腿刚踏上地面。
旁边男人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嗯。黄淼,是吧?”
单渡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以为是在跟她说话,连头也回了。
他的视线确实落在她身上,只是模样太不经意,也因为车内空间的缘故,只能凭借话的内容来判断说话的对象。
黄淼探过去:“是我,庾老师。”
庾阙往后拉开点距离,用温声一笑来缓解黄淼反应过激的尴尬,看向准备要下车的刘嘉:“刘嘉,是吗?。”
短暂几百米的路程,黄淼拉着刘嘉说了不少话,其中嚷着吵着一定要让他记得她们的名字,她们是他的头号粉丝。
两人重重点头,显然为男神如此平易近人而感到意外。
庾阙缓缓又将视线落回到单渡身上,这次是光明正大的直视。
“单渡?”
刚才她一直没开口说话,全都是黄淼一个人在说。
甚至把她们现在还是单身的料都抖得一干二净。
单渡颔首,觉得无聊。正要下车。
庾阙止住了,说:“你看上去需要去趟校医院,上车。”
“正好我顺路。”
单渡想拒绝,事实上她也已经拒绝过了一次。
黄淼和刘嘉没想到庾阙会这么提议,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建议那么随意。
碍于身份,总是有几分不方便。
庾阙又似乎比谁都懂周到,温尔一笑,说的话本来是想安女孩们的心,却又更像是丢了颗雷。
“我女朋友正好在那儿等我。”
*
黄淼说想来一睹师娘的芳容,庾阙没答应,虽没明确拒绝,但表情在那儿了,不方便。
单渡有伤,他又说女朋友在那儿等,这就很顺便了。
车子掉头往校医院开,单渡头靠进座椅里,比方才的姿势更懒。
说话也是。
“我还不知道庾老师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庾阙开车的时候很认真,和他切PPT的时候一个模样,又或者说他做什么事儿都能很专注,指尖游走在她肌肤上时尤甚。
他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的五指,凸起泛白的指骨,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可见,只有她知道他带着腕表的位置上有一个文身。
但她不知道文身有什么意义。
就像庾阙这个人于她,明明距离比谁都近,却始终像个秘密。
他们之间的关系,被藏在世俗基准之下。
秘密,却不亲密。
所以说如果庾阙真的有那么位女朋友,单渡其实也不意外,相反的,到了庾阙这个年纪和地位,身旁站有一位贤良淑德的名媛小姐正是佳话。
不等庾阙答,单渡也没什么探究的欲望。
“庾老师太费心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单渡微偏着脑袋,视线从下往上对上庾阙的眼睛,很具有某种暗示。
庾阙面不改色,也清楚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说:“我知道。”
单渡:“那还去校医院?”
果然。
下一个路口,车子就往相反的方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