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沐,谢谢你不计前嫌,我们,我……”
“裴师兄。”
钟毓菀忽然出声。柔弱婉转的女声,却轻轻巧巧截断了严维的话。她站起身,冲裴沐盈盈一礼,柔柔说:“如果真能按裴师兄的法子走出去,就是裴师兄的功劳。宋师叔,如果这样……是不是能算裴师兄将功折罪,恢复他书院弟子的身份?”
“这……”
宋昱不光是脸皱成了一团,连胡子都快皱成一团。
张庆瞪大眼睛:“钟师姐!你……你何必牺牲自己!这卑鄙小人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怎么可能说过就过!”
“不必了。”
这淡淡一句,却不是裴沐说的。她还没来得及说。
只见大师兄站起来,又一把将她拉起,再抱好两个坐垫,一脸严肃:“阿沐回书院,面对你们这群人,肯定不会开心。还是让他在外头吧。”
钟毓菀睫毛一颤,目光叮上来,幽幽凉凉,只声音还是柔柔弱弱:“大师兄怎么这样说?裴师兄回来,大师兄不也很高兴?严师兄肯定也很高兴,是不是,严师兄?”
“……哼。”严维紧紧闭着嘴唇,厌恶地看了一眼钟毓菀,却又犹豫着没有反驳她的话。
谁料,姜月章很是自然而然地说:“我无所谓。阿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果他不回书院,我也就不回去,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空气里,忽然只剩了沉默。
宋长老霍然起身,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姜月章――你说什么?你要为了一个卑鄙小人,叛出门墙?!你……你对得起书院的多年教导吗!”
姜月章淡淡道:“我若走了,太微剑还你们就是。你们不该很高兴?钟长老一直想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当年逼走阿沐,没拿到紫微剑,你们必定扼腕不已。现在我自己把太微剑奉上,你们应该高兴得被发跣足、捶胸狂呼才对。”
宋长老:……
他……的,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刻板无趣的师侄,能用一张死人脸说出这种气人的话?
张庆一脸空白,显然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严维却是听得脸色渐渐发白。他求助一样地去看裴沐,有些无措:“裴小沐……你真不回来了?我,江师妹,还有其他人……我们是真心盼你回来的。他们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
“是啊,大师兄。”钟毓菀偏头看着裴沐,眼也不眨,“归根结底,要看裴师兄的意思。裴师兄,我不怨你啦,你回来吧。”
她的模样里,透出一股理所当然的“我都不恨你了你还要怎么样”的味道。
“钟毓菀……”
裴沐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被姜月章拉到身后。
“钟师妹,你还是没有搞懂这个问题。”大师兄仍然一脸严肃,语气也非常认真,“你的想法怎么样,不重要,关键是阿沐他看见你就犯恶心。我能让他犯恶心?显然不能。所以你可万万别再开口,我看阿沐都要被你恶心吐了。”
钟毓菀:……
其余人:……
裴沐:……
大师兄战斗力原来这么强的?
剑修不该都是绝不废话、拔剑就上的类型?
“……姜月章。”
憋了半天,裴沐抬手拍拍他,语气颇为沧桑,充满感慨:“多谢你过去嘴下留情……我现在真的相信,你一直把我当亲兄弟看待了。”
有这份讽刺功力,却能一直不对她用,这不是感天动地的生死兄弟情,还有什么是?
太感人了。
姜月章:……
外面是连天风雪,庙里原也不大暖和。可一时间,这里似乎又冷了几分。
宋长老摁住胸口,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末了,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探索小组也该回来了……嗯?”
他语气变了:“九点过五分?探索小组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裴沐一下看过去。
张庆倒是第一时间幸灾乐祸:“哈哈,某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现在打脸了!”
没等他笑几声,却有人拍响了门:“宋师叔,我们回来了。”
宋长老皱起的眉头舒缓开,颇有几分亲昵地骂了一句:“是卢时年。这小子,让他当领队,就给我搞迟到!”
显然,这位卢时年是他亲近的弟子。
外头的声音又说:“张师弟,麻烦开开门。”
“来了!”张庆拔腿奔向门口,也很欢喜雀跃,还亲密地埋怨,“卢师兄,这庙门又没锁,你是不是就想差使我?”
没锁……
电光火石间,裴沐猛地抬头,急急出手就要去拦张庆。
她厉声道:“张庆,别开门――!”
但是,晚了。
张庆的手搭上空荡荡的门栓,顺利地拉开了门。
也就在同一时刻,他的头――被整个扯了下来。
呼――!
风雪漫天,将新鲜的血腥味吹拂进来。
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
而一只细长的深绿手爪,正托着张庆的头,缓缓送到了嘴边。
咔嚓――
咕嘟。
一颗满嘴尖牙的人头,咧着笑,咽下了第一口人肉。这颗头下连着蜿蜒的蛇身,两侧生着长而细的手爪。
它直勾勾地盯着庙内诸人,嘴里还发出清朗的男声:“宋师叔,我们回来了。”
“卢……”
宋昱握着剑,颤抖着声音:“卢时年……”
那颗头,是卢时年的。
第92章 部分危机(有人度过危机,有人迎来...)
呼――!
长着卢时年头的长颈怪物正要往前, 却被道道绵柔剑意拦住。
一点灼灼白光自剑意中生出,刺向怪物额心。
叮――!
剑尖刺在他额心,擦出一点跳动的火花。
怪物“啊啊”几声, 甩了甩头,安然无恙。
见状, 姜月章微微蹙眉:“以太微剑刚猛, 竟也不行?”
“姜月章!”裴沐一边指挥紫微剑, 罗织变幻剑意、将怪物阻挡门外,一边急声道, “用你的八卦古币试试!”
闻言, 白衣剑修也不多问,大袖一拂、甩出古币;八卦虚影自微而广, 一而万千, 团团叠满庙门。
一时黑白虚光波动, 与剑意相和,发出清鸣。
――啊!啊!
怪物发出一种类似鸟类鸣叫的尖利之声, 手里抓着的人头却“咕咚”掉在地上。
它摇摇晃晃, 正要去捡,却见人头“嗤”一下化为一道青烟。
连带门口倒下的尸体、喷洒的血迹,也一并汽化;与此同时, 后方宋长老身边,出现了一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正是刚才被扯掉了头颅的张庆。
他正捂着脖子, 面色煞白,神情止不住惊恐;一阵拉风箱似的喘气声,不断从他胸腔里传出。
“张师弟!”
严维和钟毓菀齐声叫道。
宋长老面色难看:“还好有金蝉符!”
金蝉符是书院秘传的符阵之法, 极其珍贵,可为佩戴之人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所谓“金蝉脱壳”是也。
这次来昆仑山脉,藏花书院就为所有人炼制了一枚金蝉符。若非此物,张庆必定已经真成了怪物的口中餐。
不过,金蝉符虽能免去一死,却要用到佩戴者的大量鲜血;抵挡的攻击越重,要用的鲜血越多。张庆此刻俨然就是失血过多的状态,摇摇晃晃、奄奄一息。
眼看是失去了战斗力,只能被人保护了。
钟毓菀急急跑过来,关切道:“张师弟,你没事吧?快吃些疗伤丹药。”
话虽这么说,她却和张庆隔了两步远,丝毫没有搀扶他的意思,更不提贡献出自己的伤药。她手里还紧紧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宝,没有放松一点戒备。
宋长老看了这表面柔柔弱弱的女弟子一眼,暗中摇摇头,一把拉起张庆,粗暴地往他口中塞了几颗丹药。
“抓紧时间,打坐疗伤。”他面色铁青,目光紧盯门外,“这怪物……是上古凶兽,飞头蛮!”
“飞头蛮……”
飞头蛮是古籍中记载的凶兽。在那个世界还被称为“大荒”的年代,各地充满了危险的妖兽、凶兽,不乏食人者。飞头蛮就是其中一种。
门口的重重八卦虚影忽明忽暗;透过水波样的影子,忽然有一张脸紧紧贴附上来。
“宋师叔……张师弟……严师兄……钟师妹……”
属于卢时年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盯着庙内众人,口中还不断呼喊:“是我啊,你们不让我回来吗?”
“好痛啊,被妖怪吃掉好痛啊……”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你们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