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是不想出去赏花吗?”
林寒见轻手轻脚地为他布菜,声音也放得很低,掩在纱帐下,像是情人间的密语,“虽说殿内宽敞,但成日闷着也有些无趣。今天我经过花园时,见着牡丹都开了呢,一大片的红色可好看了。”
慕容止微阖眼,眉心微拢:“不必。”
点到为止。
见着慕容止这个态度,林寒见就不再说话了。
用了膳,林寒见去将魔尊赏赐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在此过程中她不会刻意去看慕容止,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
整理到药品时,慕容止突然开口:“你将这瓶药带走。”
“……什么?”
林寒见回神,没能及时反应,手中的东西落下去,被慕容止以灵力做盾,方才没有摔碎,她的脸涨得通红,“公子恕罪。”
慕容止的嗓音辨不出特殊情绪:“手上的伤还没好?”
“!”
林寒见愕然地睁大眼望着他,察觉到失礼,又连忙低下头,视线无措地游移,“快、快好了。”
慕容止没多说,只是让她把那瓶药带走。
临走前,林寒见小心地回头:“公子,您连我受伤与否都能看得出来吗?那别的东西……您也都能看出来吗?”
慕容止似乎是笑了一下:
“还有什么?”
……
林寒见保持着一种晕晕乎乎地状态,回到了住所。
郁芙见她这样,忍不住问:“你见着什么了?魂不守舍的。”
“公子笑了哎。”
林寒见眼睛扑闪两下,亮光充盈其间,像是情窦初开、见着了情郎的少女,对郁芙惊喜地道,“我今天见到公子笑了!好好看啊!”
郁芙:“……”
还说不是喜欢?
林寒见抱着郁芙的手臂,跟小姐妹分享,不知不觉就喋喋不休起来:“我的好姐姐,你别不理我。我从没见公子笑过,你说今天,公子为什么会笑呢?是因为今天的菜特别好吃吗?还是我做了什么很不错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呀?”
在郁芙眼里,林寒见就是那种知世故又很澄澈的小姑娘,即便是有野心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其余时候总是热忱可爱,让人怜爱。
郁芙绷不住,神色软化,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又不在现场,我也不知道原因。你同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
林寒见便高高兴兴地同她讲,维持着她的视角,掺杂了对于慕容止的部分适当美化。
这话不仅郁芙听见了,也传到了慕容止的耳朵里。
林寒见饱含轻快与朦胧爱意的语调,堪比屋外暖阳,润物细无声地传达着那份感情。
慕容止周身魔气浓郁得形成了实质的黑雾,缭绕间隐约发出凄厉的嘶吼,乌发散乱地飘动着,他眼底的赤色愈发浓厚,如欲滴的鲜血。
他的体内浮现微弱的金光,又很快被这股黑气吞没,苍白的脸上红唇鲜艳,好似地狱爬出的厉鬼。
喜欢么?
多么廉价的东西。
他冷嘲地笑了一声,杀意瞬时弥漫了整间屋子,数件瓷器应声而碎。
第十章
那群曾经欺负过林寒见的侍女,见着没有受到惩罚,便认为林寒见只是初来乍到,凭着莽劲敢和她们叫板。此后,凡是见着了林寒见,这些人总要上去说道两句,偶尔会推搡两下。
要依着林寒见本身的性子,她肯定容不下这种事,但她有意塑造一个和自己原本性格不一样的人设,即是不同于当年引慕容止动情的那个人设。
她忍了。
不过挨打是万万不可能的,连推搡都碰不到她的实处,林寒见虽然尽职尽责地实施计划,却没有白受欺负的爱好。
只是她被欺负这事还是落到了郁芙的眼里,郁芙心里有气,为她抱不平,在屋里说了几种办法,绕来绕去,左右离不开是要去魔尊大人面前说说理。
林寒见劝道:“算了,魔尊大人日理万机,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魔宫以魔尊为首,上行下效,不正之风盛行。
这要是个从内而外的铜墙铁壁,她当初也不敢冒冒然和人起争执了——话说回来,也应当不会有那么多室外的聚众编排之事。
郁芙不平地反驳:“难不成就任由她们这么欺负你?你看着是个硬气的,怎么不知道还手呢?”
“上次还手了嘛。”
林寒见道,“还手之后就受伤了,差点摔了公子的赏赐,得不偿失。索性不和她们争,任她们随便诋两句又损失不了什么。”
郁芙还是生气,难得嘴里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话。
一般人确实不知道慕容止能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算是高修为者之间也不能随意的类比。这与慕容止修炼过的功法有关,万事万物皆入眼中,如此才能悟世间。
“不如——”
郁芙提议道,“你去求公子为你做主吧?”
林寒见不置可否,只是说:“你还是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公子出来走一走吧。他身上似乎有伤,却又成日闷着,这样可不好。”
郁芙嫌弃道:“被我发现后,你现在当真是一点掩饰都不做了。”
林寒见跑出去几步,没心没肺地回首冲她笑:“郁芙姐姐,我先去送公子的膳食,今日你的活儿我都包了,你可得好好地帮我想办法!”
话是这样说,实际上现在慕容止身边大部分的活儿都是林寒见包揽,尤其像近身的一些事,郁芙半推半就全都交给她。
慕容止也没有过异议。
有时候,郁芙甚至怀疑,慕容止真能记得她们谁是谁么?还是单纯地透过她们在看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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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今天的菜色很不错呢。”
林寒见稳稳当当地走过去,一面例行地询问,“外面的阳光十分好,照得人暖洋洋的却不燥热,要是能在院中的亭子里用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本以为慕容止会像平日一样沉默拒绝,林寒见端着膳食的手都要落下了。
慕容止却道:“那便到屋外去吧。”
林寒见动作止住,不敢置信地抬眸望他,欢快地道:“好啊!”
屋外用膳并无尤为特别之处。
只是天朗气清,晴空辽阔,长日闷在屋内的人乍然出来,光是感受到那份微风的吹拂,鼻端嗅到了随风而来的阵阵若有似无的花香,整个人都跟着不觉放松了,好似心上尘埃一朝扫尽。
林寒见为慕容止布好了菜,往后退开两步,宛如一位踌躇满志的新任导游,开始对周遭环境进行全方位不间断式的美好夸奖,务必要使慕容止得到身心最佳体验。
难得的是,这次慕容止没有打断她。
只是在她说完了大段话后,不温不火地问:“不说了?”
林寒见毫无阴霾地道:“公子不嫌我烦的话,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慕容止伸手去拿茶杯,宽大的袖口些微滑落,露出他腕上的檀木珠,以及檀木珠下隐约的伤痕,自手臂蔓延至衣袖内,看不清具体全貌,却能窥见几分狰狞。
“平时没人听你说话么?”
林寒见哑然了一瞬。
她近期隐约有感觉到,慕容止有些时刻对她很刻薄。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刻薄与尖锐,分明他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似乎不错,与往日无甚差别,偏偏能拿完全不像是他性子的话来戳她心窝子。
“有……没有……”
林寒见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个具体,脸颊早已红成一片,连带着耳根和脖颈都未能幸免,窘迫得无地自容,“我、我是不是吵到您了?”
慕容止不语。
他清淡的视线从林寒见脸上划过,望着自己的手指,亦或是望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出神。
林寒见局促地行礼,小声道:“我以后一定控制自己,不再多言,请公子勿要气坏了身子。”
这话说出来,在林寒见看不到的上方,慕容止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像是见着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强忍着不适,可眼底还是泄露了心中的杀意。
他眼中的赤色翻涌,这次竟掺杂了几缕黑气,缭绕交错;阴冷的气息迅速笼罩了全身,比苍白的水鬼更多了几分凄厉,让他看起来十分像是……一个怪物。
几乎是在慕容止心魔发作的瞬间,林寒见就察觉到了。纵使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意识到频繁地和慕容止接触,便迟早会看到他心魔发作的危险一面,但这一刻无区别蔓延的杀意与压迫感还是让她心头重重一跳,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沉重的死亡威胁。
慕容止的心魔侵体同她的魔气紊乱不是一回事。
她的魔气紊乱,严格来说游戏为了玩家独有的设定,大部分魔修基本不会出现这类情况,就算有,也不是靠“慕容止的檀木珠”这么个特定独有的东西来解决。
至于慕容止,那就是普世意义上的心魔作祟,由于无法勘破执念、消解负面情绪等等,心中的欲念过盛,从而反噬自身,以至神智不清的一种现象。
对慕容止这种佛修来说,这一点更为致命。
因此,林寒见的魔气乱窜,接近慕容止都能缓解几分,得到檀木珠就皆大欢喜。但慕容止需要一个过程,去找寻解除、或是与自己心魔最好的相处方式,这中途便少不了反复发作。
面对“心上人”的心魔,处于伪装下的姑娘应该怎么做?
不,她应该想清楚,慕容止为什么突然心魔发作。
是否有什么刺激到了他?
林寒见的求生本能在让她逃离,可她还是迈近了一步,而后堪堪止住,努力镇定声音地问:“公子,是否需要为您去请魔尊大人来?我现在能够帮您做什么吗?”
心魔作祟的状态理智就消了大半,冒然靠近不行,容易被直接反杀。
声音同样能够引起注意,还能保持一定距离。
慕容止循声望来,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轻微一动,煞气横生。
只一眼。
林寒见能够确定了:他的杀意是冲着自己而来。
为什么?
他讨厌一个爱慕他的姑娘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