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婶给史子砚换了一身那龙的衣服,道:“半个多月没见,长高了。在外边没少吃苦吧。”史子砚塞了一嘴的饼子,摇摇头。那大婶忙倒了水递给史子砚,笑道:“还说没有,吃的这样急别噎着了。”史子砚灌了水,道:“别的还好,就是吃不上这样的饼子和热饭。”那大婶道:“那是,看你以后还乱跑不,你这孩子就不让人省心,瞧你娘急的那个样子。”那大婶话音刚落就听那龙在外边喊道“娘,史叔他们来了。”史子砚忙跑出去,远远看见那龙和董小晴跑在前边,董小晴的两条小辫子甩来甩去还是那样有趣,见到史子砚就叫道:“史子砚,你可回来了。”他们身后紧跟着一个纤秀的少妇,一袭淡蓝绸衫,松散的长发直从发髻上流下来,削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秀丽的脸庞似敷了一层寒霜,只是因激动脸颊有些潮红,一见到史子砚,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搂着史子砚,哭了起来。史子砚半月来也第一次哇哇大哭。旁边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转身抹了眼泪,对那大婶道:“姐,今天咱多准备些东西,在一块吃顿饭,把村子里的都请来。”“好,我这就去给村长说,”那大婶答应着,又摇摇史子砚和他娘,笑道:“孩子都回来了,还哭啥,身子刚好一些,快别哭了。”那大婶站起来出去了。
当晚,众乡亲烤羊喝酒,载歌载舞,至晚方散。众人问起史子砚都去哪了。史子砚只说误入深山,迷失方向,漂泊几天才找到路径,老虎和独臂老伯自是不提,对他父母也只字未提。史子砚平安而归,他的父母自是不怪他,爱他怜他还来不及。
史子砚的父亲史天章,母亲王敏,俱是一流人物,武艺高强,史子砚内力大增,如何能逃得过他们的法眼。史子砚不敢说实话,只说在深山中风餐露宿,时常与野兽搏斗,生死系于一线,不知不觉间内力就变强了。史子砚这番话倒也是实情,只不过隐瞒了重要原因。他的父母也不多问,只是对史子砚看管的愈加严了。董小晴和那龙来找了几次,王敏都不让他出去。
过了几个月,眼见入秋,每年这时,山里的村民都把一年存下的皮货、药材运到山下卖钱。今年,一些新来商贩亲自跑到村子里来收,价格还高,村民们都很高兴,史子砚却发现父母日渐忧虑。史子砚见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就问道:“妈,今年怎么这么多不认识的人。”王敏丢下针线嚷道:“小孩子,瞎问什么。”史天章放下笔道:“砚儿,你怎么还没去扎马步。”史子砚吐吐舌头,跑到院里。
“妈,有人来咱家。”史子砚在院子里叫道。王敏和史天章一起到了院中,见篱墙外的大树下站着一个道姑,整整齐齐的盘着头发,一袭洁净的黑白格子道袍,手执拂尘,斜背着一个丝质琴袋,临风不动,气定神闲,当真非凡人也。王敏连一把拉过史子砚道:“只是不相干的。”史天章抽出宝剑,道:“砚儿,今天我再教你一套剑法。”史天章飘身落到院中,执剑冲门一拜,起手式,流云线,飞霞帆,迭气决,一招一招使出来,飘逸凌厉,不一会杀气突起,剑气横生。王敏护着史子砚连往后退。史子砚叫道:“爸爸,你使的太快了,我记不了。”史天章也不理会他。王敏在一旁凝神瞧着那个道姑,神色间有些恐慌。
道姑从身后取出九弦琴,盘膝而坐,扶起琴来。琴音婉转,令人心神舒畅,回味无穷。史天章听着琴音招式变得大开大合,威风凌然,霸气冲天,像是一只傲视群山的雄鹰,在天空中搏击纵横。道姑的琴音也一改婉转之风,一张一弛,越来越紧,慢慢逼近似千军万马疾驰而来,又像凌厉的秋风呼啸,摧枯拉朽,席卷天地。史天章的剑意直冲云霄,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似乎永无止境。那道姑的琴音却震颤着越来越低。只听得史子砚腹内翻腾,气血翻滚,头晕目眩,脑中直鸣。王敏连忙叫道:“砚儿,快捂住耳朵。”史子砚全身一震,清醒过来,心想,差点着了这道姑的道。史子砚运起内力与琴音对抗,方才好受些。再看那道姑,琴音从谷底到山峰突起,又戛然而止。史天章剑意犹飘在九霄云外,绵绵若无。
史天章收了剑,在王敏耳边轻声说道:“真神人也。”王敏道:“你去请她来。”史天章道:“只怕失礼。”史天章把剑交给王敏,整了衣冠,到那道姑身前,施了一礼,道:“师太,小可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道姑还了一礼,说:“施主剑法高妙,意境高远。是当世第二人呀。”史天章道:“能得师太称赞,真是小可三生之幸。”道姑道:“你家学渊源,连蓬头稚子都有这般功力,何况于你。”史天章回头看了一眼史子砚,正色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小儿数月前误入深山,归来后功力就与日俱增。师太见识广博,还请释疑。”道姑思索一阵道:“看来就在这小儿身上,那就是他的造化了。令郎福泽深厚,应是在深山吃了稀世的灵草。”史天章含笑道:“小儿也是这样说,得到师太证实,料是无误,真乃小儿的造化。”“要是师太不弃,请到舍下一坐。”史天章不揣冒昧的请道。那道姑施了一礼道:“多谢。”
王敏迎到门口,请师太到屋里。众人坐定后,史天章道:“在下史天章,这是内子王敏,小儿子砚。荒山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清茶,还望师太担待。”师太道:“方外人四处云游,一箪食一瓢饮足矣,简单就好。”史天章道:“敢问师太道号,从何处仙游而来。”道姑说道:“绝弦子,另有一俗名九弦。”王敏上前行了一个大礼,奉茶道:“师太,多年不见,您还是这样,一点没变。”史天章心想:“原来他们认识,那就更好了。”九弦师太扶起她,怜爱道:“琼儿,真没想到你还活着。”王敏道:“您怎。么出来云游了。”九弦师太道:“你知道的,我本该走这条路。”王敏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太,十几年前的事,你还在意吗?”九弦师太道:“我已经勘破心魔,不大理会俗事了。”王敏听后脸色略有好转道:“我走之后,姐姐和二哥找到了?”九弦师太叹道:“他俩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在我膝下。这之后你和你大哥也相继离开,家也不像个家了。”王敏听后若有所思,退在一旁不说话。史天章问道:“师太从中原来,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奇闻异事。”九弦师太疑道:“施主即已隐居于此,当不理武林中事,怎会有此一问。”史天章说:“我自是不想多管武林中事,只是最近山里有些不太平,来了许多生人,只怕来者不善。”九弦师太说:“驻颜珠的事先不说,几天前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血洗了云南玉凤门,这又是一桩悬案。”史天章急忙看向王敏,只见她还在想事情,似乎没有听见,史天章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又问道:“不知河南的鹰展镖局近年来还好吧。”九弦师太道:“除去你俩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事,你哥接过镖局后声势越来越大,放眼武林有谁不侧目而视。”史天章笑问道:“师太慧眼,我的老父亲身体还好吧。”九弦师太道:“有什么不好,人生如他,还有什么遗憾。”王敏拉拉史天章在他耳边轻声道:“二哥,她就是当年爹爹义结金兰的三妹竹音,咱们为何不托她办这件事。”史天章一听不禁大喜,起身下拜道:“恕小侄眼拙,请受我三拜。”说罢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九弦师太横了一眼王敏道:“琼儿,你又搞什么鬼。”王敏也拜下道:“求您答应我们一个请求。”就先看看窗外道:“那个孩子。”史天章道:“请师太收他为徒,教导他。”九弦师太道:“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史天章拜道:“多谢师太。”王敏叫来史子砚道:“今天你就要拜师了。”史天章拉过他道:“砚儿,九弦师太已经决定收你为徒了,赶紧拜师。”史子砚看着九弦师太又看看父母,王敏催促道:“快拜呀。”史子砚赶紧拜了三下。王敏递给史子砚一杯茶道:“给师父奉茶。”史子砚到九弦师太身前跪下道:“师傅喝茶。”九弦师太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我们这一门名叫飞花观和峨眉的剑柳宫师承一门。门中的在江湖行走的只有咱师徒两人。以后行走江湖不可说出师承,你师祖于壮年隐居,不许门人在江湖行走,为师我当年因违反此规,被赶出山门,承蒙师祖不弃,又接纳我,你要以此为戒。”史子砚拜道:“是,师傅。”史天章抱着史子砚道:“今后你跟着师傅,要好好听话,我不希望你闻达江湖,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这枚玉坠是我和你娘视作生命的东西,我希望你也要用生命保护他。”王敏捏着一个缺月形的玉坠,迟疑道:“二哥,会不会早了点。”史天章给史子砚戴上道:“你要是有机会,就回山里看看,我和你娘等着你,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它,这些话你记清楚了。”史子砚不知怎的,觉得爸爸今天好奇怪,忍不住想哭,眨眨眼,泪水就流了出来。史天章给史子砚擦干泪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大了,这泪水就不能轻易流了。你拜了师,但家传武学不能忘,我史家家传武学,你要勤练。”王敏却忍不住抱着史子砚痛哭起来。史天章拿出一本秘籍给九弦师太道:“这本虽不是什么武林秘籍,但是我一生心血,您适时传给这个孩子。”九弦师太接过收了起来。
史子砚跟着九弦师太走了。史天章和王敏一直送到村口,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