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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俟林木这个人,不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甚至也不喜欢小动物,他只喜欢一样东西。
    ——那就是钱。
    跟万俟林木谈话,如果不谈钱,那么或许就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夜色浓郁,破旧的公交车“吱呀呀”的“踉跄”前行,仿佛一辆老牛车,已经消磨了乘客们最后一丝精力。
    车上的乘客几乎无一例外,自顾自或靠着椅背,或靠着车窗,陷入睡眠之中,唯独万俟林木一个人睁着眼睛。
    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乘客排队上车,此时车座已经坐满,却有个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卖力的登上车子,蹒跚的朝着万俟林木而来。
    万俟林木坐在下车门旁边,两座一排的外手,正好是画着老弱病残的黄色区域。
    老婆婆走过来,停在了万俟林木身边。
    车厢里没有亮灯,其余的乘客全都在睡眠,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不想让座,总之闭着眼睛,没有一个睁开,浑似没看到那老婆婆一般。
    万俟林木的眼神轻飘飘,扫了一眼那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并没有站起来让座,“嘶啦——”一声拉开自己的黑色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副耳机,插上手机播放音乐,随即兜上带帽衫的兜帽,拉高自己的外套拉锁,抱臂闭眼,开始现成的假寐。
    座椅上老弱病残的黄色标识十分扎眼,万俟林木的动作却仿佛理所应当,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冷漠气息。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小伙子一定累了,还是学生吧?”
    “学习辛苦啊,你坐你坐,阿奶不用坐,你坐就行。”
    老婆婆颤巍巍的开口,笑容可掬。
    万俟林木听着老婆婆一个人打圆场儿,没出声,没睁眼,没反应,依旧抱臂假寐。
    车子终于停靠下一站,万俟林木里座的中年人似乎要下车,赶紧挤出来,一边看腕表,一边匆忙下车,终于有了空座,老婆婆这才挤进去,坐在了万俟林木的里手。
    “呀,你们看,还有一个座儿!”
    “快去坐!”
    刚刚上车的两个女孩一脸欣喜,快步朝后面走过来,其中一个女孩伸手虚指。
    指的……是万俟林木里手靠窗的位置。
    那老婆婆分明坐在里面。
    两个女孩快步走过来,看到外手是个年轻清俊的大学生,似乎被万俟林木的颜值惊艳了一把。
    “帅哥,能稍微让一下吗,我坐里面。”女孩指着老婆婆说。
    万俟林木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冷淡,扫了一眼两个女孩,又转头去看里座,瞬间与那老婆婆对上了眼神。
    慈祥和蔼的老婆婆微笑着,笑容随着皱纹不断扩大,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一直向上,掠过耳根,苍老的牙齿慢慢生长,一瞬间变成可怖的獠牙。
    “滴答滴答——”
    粘腻的血液从獠牙的缝隙中滴落,只是一眨眼的空隙,老婆婆的一只眼睛脱框而出,血粼粼的眼眶,黑洞洞的注视着万俟林木,一只苍老的手托着自己的眼球,眼球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不停的在掌心翻滚,脖子也戳进胸腔之中。
    老婆婆喋喋的尖笑起来:“小伙子……你——能看到我啊……”
    万俟林木看了一眼那老婆婆,眼神仍然轻飘飘,犹如一根鸿毛,黑亮的眸子仿佛死水,兴不起一丁半点的波澜。
    不是假装镇定的冷淡,也不是强弩之末的冷淡,万俟林木看着老婆婆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玩过家家的熊孩子。
    “帅哥!”
    女孩见万俟林木不理自己,又喊了一声:“帅哥,让一下可以吗,我想坐在里……”
    “嘭!”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万俟林木已经收回了目光,没有让座,而是动作“粗暴”的将自己的黑色双肩包扔到了里座上,根本不看女孩一眼,复又戴上耳机,继续抱臂假寐。
    女孩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低声与同伴抱怨:“什么人啊?太没素质了,自己坐一个,还要用背包占座。”
    “明明空着,太没素质了,亏我还觉得他长得帅呢。”
    “别跟没素质的人一般计较,咱们没两站就下了,没事儿的。”
    女孩对万俟林木颇有微词,根本看不到满脸血污的老婆婆,老婆婆依旧喋喋的笑着,笑声仿佛惨叫。
    “小伙子……你能看到我!”
    “我知道……你能看到我……”
    “嘶啦!!”
    老婆婆说着,突然扬起手来,一把抠住自己的脸皮,随着一声脆响,五指收拢,直接抓破脸皮,猛地用力一撕!
    将自己的整张脸皮撕了下来!
    老婆婆拎着血粼粼的脸皮,“嗬嗬”的狞笑着,随手往地上一扔……
    “嗖——”一阵寒风从窗口吹进,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从车窗外兜了来。
    是钱!
    一张大额纸币,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血淋淋的脸皮落在地上的一刹那,瞬间幻化成了一张钱币。
    “诶?”
    女孩正低声埋怨着万俟林木没有素质,余光一瞥,地上好像落了什么东西,露出一个红边儿。
    “钱吗?谁掉了钱?”
    女孩刚要弯腰去捡,闭目养神的万俟林木听到“钱”这个字,“噌”的一下子直起身来,动作快速,“嘭!”一踏,黑色的靴子正好踩在那张纸币上。
    “呀!”
    女孩惊叫,若不是及时缩手,已经被万俟林木踩到。
    万俟林木根本不理会女孩的惊讶与愤怒,他身量高手臂长,直接一捞,抢在女孩之前,把地上的纸币捡起,占为己有。
    万俟林木笑起来:“运气真好,捡了张大的,看来今天能加餐了,买点什么好呢?”
    “喂!”女孩盯着万俟林木的眼神更加鄙夷,说:“你差点踩到我!你也不问问是谁掉的,你这人太没素质了吧?”
    万俟林木凉飕飕看了那女孩一眼,依然没说话,突然长身而起,似乎准备下车,背上双肩包,走到了车门旁边。
    血脸的老婆婆也跟着动了,匍匐于地,仿佛是一条蚯蚓,拖着长长的血痕,从女孩身边爬过,紧跟着万俟林木。
    “不要跑……小伙子,你走不掉了,你捡走了我的脸皮……”
    “走不掉了,我会一直跟着你……”
    “哈哈哈,你跑不掉的!”
    女孩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儿,只是感觉一阵阴冷的凉风从自己身边窜过,她与同伴坐下来,赶紧把车窗关上,还在低声责备万俟林木没有素质。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孩子,对那女孩低声说:“小姑娘,你不知道吗?这路公交车上的钱,不能捡啊!”
    “就在上个月,一个老太太在这路公交车上,捡了张钱,哪知道这么巧,司机正好急刹车,哎哟喂……那老太太的脖子都给插进胸腔去了,眼珠子也飞了,当场就没了气!”
    “后来这路车就邪性,尤其是半夜,看到钱千万不能捡,我听说好几个人都出事儿了!千万不能贪小便宜……”
    旁边好些人都醒了,听着中年女人压低嗓音讲故事,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毛骨悚然。
    万俟林木却一脸木然冷淡,他扶着车门,郊区的公交车太过窄小,万俟林木身材虽不壮硕,却十分高挑,只能微微垂着头,不至于碰了脑袋。
    万俟林木垂下头来,就看到匍匐在自己脚边的血脸老婆婆,血脸仰着头,正巧四目相对。
    血脸疯狂的叨念着:“你捡了我的钱,就要和我一样!!!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万俟林木冷漠的注视着那张溢血的脸,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没有拨号,只是放在耳边,佯装打电话。
    “撕张脸皮,”万俟林木轻声说:“这么大面额?”
    他第一次,与血脸老婆婆说话了。
    万俟林木甚至轻笑了一声,又说:“你的脸皮最多值五毛,不能再多了。”
    “嗬——!!!”
    血脸老婆婆见万俟林木一脸玩笑,立刻露出尖牙,瞪着血淋淋的眼眶,她的面容好像尸变一样,快速膨胀,血水横流,发出一声恐吓的低吼,张开獠牙,嘴巴无限张大,外翻,好像一条吞噬猎物的蛇,冲向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抬起手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不好意思,我脑子有病,先天性恐惧感缺失症,天生不会害怕。”
    万俟林木说着,没有后退,只是突然握住自己的手腕,推起右手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截白色砗磲石手链。
    十三颗犹如白骨一般的砗磲石,坠着一个类似于漂流瓶的玻璃小瓶子,瓶子里面装着一对——眼珠!
    万俟林木推起袖口,玻璃瓶中的眼珠瞬间暴露,在黑暗中,眼珠仿佛滚动了一下,那动作好像睁眼,泄露出猫眼儿一线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怎么的,准备吞噬万俟林木的血脸老太太,突然爆发出凄惨的哀嚎声,尖锐高昂的嗓音,掺杂着嘶声力竭的沙哑,此起彼伏,让夜班车看起来更像是一辆送殡的丧车。
    “唰——”
    随着送殡似的喊声,血脸老太太瞬间化作一团黑烟,被夜风一吹,从豁牙子一般漏风的车门缝隙飘散而出,消灭了踪影……
    逼仄的车厢很黑,没有开灯,乡间的小路上,间隔36米的路灯,依次投下惨白的冷光,一明一暗的打在万俟林木清秀的脸上,照亮了他隐隐绰绰的笑容,淡淡的说:“再见。”
    甜美的公交车报站广播再一次响起。
    【开心墓场,到了】
    【请前往墓场的乘客,下车】
    第3章 万俟林木有病
    万俟林木有病。
    这他自己也清楚。
    【开心墓场,到了】
    【请前往墓场的乘客,下车】
    万俟林木从老旧的公交车上,迈步下来,抬起手确保兜帽戴好,这郊区的夜幕,冷的很。
    车站孤零零的竖着一个车牌,除此之外,只剩下孤零零的垃圾桶。
    万俟林木一丢,将那张从车上捡来,大面额的红票,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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