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兵推开了一条门缝,探头进来:“晏先生?”
晏栩气若游丝:“哥们儿你过来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特种兵警惕:“我直接叫个医生过来吧。”
“别……要是没烧我哥又得叨逼叨了,”晏栩声音听起来很委屈,“你摸摸我,要是没烧,我就凑合着继续睡了……”
特种兵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换班,多年出生入死的直觉让他觉得这种时候会出事。
“你怕什么呢?我个废柴还能用美人计勾引你吗?老子钢管直!”晏栩轻轻咳嗽一声,言语带着笑意,“难道你们当兵都被掰弯了?”
“当然不是!”
特种兵当即跳脚,怀里端稳麻醉枪,推门走进来。卧室里没有开灯,庭院的灯光穿过窗玻璃洒进一点微弱的光线,隐隐映照着床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晏少爷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微光将被褥勾勒出起伏的阴影。
——小少爷让他摸他有没有发烧,为什么要躲在被窝里?!
特种兵脑海里陡然划过一丝诡异,手握紧了枪,但却已然来不及,那瞬间耳旁风声呼啸,紧接着脑后被重重一击,瓷器哗啦碎裂,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我了个大槽?”晏栩望着手里的碎花瓶,满脸不可思议,“我他妈袭击了一个特种兵?这家伙也太弱了吧……”
慕如笙从他身后显身:“你常年打拳健身,反应力和爆发力都不亚于他们。”
“那我可太牛逼了,”晏栩张开双臂扑向慕如笙,“宝宝抱一下!”
“这只是第一关,赶紧换上他的衣服出去,”慕如笙冷漠道,“还有,反派死于话多。”
晏栩:“………………”
正常情况下,夜晚的武装力量比白天更森严,但碍于人质是晏中校的亲弟弟,营救人质的是亲弟弟的狐朋狗友,即使爆发冲突也没有真枪实弹,于是夜晚的戒备反而比白天松了许多。
脚步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响,走廊灯彻夜不熄,换上特种兵衣服的晏栩抱着麻醉枪平静地下楼。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老七——”
晏栩猝然停住脚步,一瞬间,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全身都被冻结了。
是在叫他吧?
这里没有别人了?
跑?不对,一跑才是真暴露了,可是不跑就这么愣着等他过来也要被抓。
“冷静——”慕如笙从虚空中再度现身,一只手按住了晏栩的肩膀,“别动。”
刚换了班的特种兵心头划过一丝狐疑。
——老七怎么回事?叫他就站住了,为什么不回头?也不说话?愣在这儿干吗呢……
他端起了麻醉枪,慢慢朝前逼近。
就在这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的特种兵“老七”猝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啊嚏——”
“…………”端枪的特种兵松了口气。
“老七”再一次仰起头,全身定住,几秒钟后又打了个大喷嚏,紧接着他吸吸鼻子,对着空气狠狠擤了鼻涕,最后抹到了自己的袖子上。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特种兵恶心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清了清嗓子,嫌弃道:“你赶紧滚吧,回去吃点药。”
“老七”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一边吸鼻子,一边慢慢下楼。
淡薄的月光映照着郁郁青青的小汤山,夜虫在草丛里嗡鸣。两个特种兵抱着麻醉枪在庭院门口走来走去,不时小声交谈。
晏栩缩回头,躲在别墅墙角,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里。
“就算逃出房间也出不了门,这怎么办?”
慕如笙冰冷的容颜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深深盯着晏栩说道:“你有办法的。”
“…………”晏栩紧张得冷汗直流,“别打哑谜了宝贝儿,反派死于话多啊,赶紧告诉我怎么出去吧。”
慕如笙淡淡四个字:“声东击西。”
嘀嘀!!
嘀嘀嘀!!!
尖锐的警笛声陡然划破了夜色,转瞬间别墅数个窗口都亮起了灯,一缕黑烟滚滚冲上深沉的天幕。
“妈的着火了!”“一队去拿灭火器!”“二队加强防卫!”三队去守人质!”“中校呢?”
脚步声蹬蹬蹬走远,躲在墙角的晏栩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守卫从两个人增加到十个人。
他后脑枕着墙,一脸生无可恋道:
“我就知道你只是我的幻想,我才是我们的智商下限,是谁他妈给我的勇气想出放火这个馊主意?!”
不远处,门口特种兵的对讲机里传来叫喊:“所有人进入一级状态!目标已经离开房间,躺在床上的是老七!重复,目标出逃,目标出逃!”
“不,还有机会,”慕如笙下颌轻轻一抬,指着他怀里的麻醉枪道,“杀出一条血路吧。”
晏栩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话:“有毛用吗宝贝儿?”
“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猎物,你才是猎人,”慕如笙又补充道,“虽死犹荣。”
“宝贝儿你人设崩了。”
慕如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反正这是你的幻觉。”
轰隆!
膨胀到极点的空气赫然冲破窗玻璃,“砰砰”两声巨响,整栋别墅剧烈摇晃了几下,紧接着,热气裹挟火星在夜色中四溅,熊熊大火从别墅东侧的窗户蔓延开来,烈焰直上天际。
“操!那是……”“是我们的武器爆炸了!!!”“快救火!”“人质呢?”“管不了了!!”
“幻想是充斥着暴力美学的,而现实是不堪入目的。”
晏栩蹲在后院墙后,盯着墙上的狗洞,扶额叹息。
“十四岁时你爷爷在这里办寿宴,为了放一群AV女优进来开派对,你特意挖了这个洞,”慕如笙漠然道,“这本来就是你的最佳路径,因为你想起了这条路,才会让我出现。”
νíρyzω.cóм(vipyzw.)晏栩松开手,半人高的杂草将窟窿眼挡得严严实实。他偏过头,望向不远处,火光映亮了一方天幕,也照映着他绝美的侧脸。
十分钟前,他凭借主场优势和特种兵捉迷藏,趁着他们救火得同时又要戒严出口、二楼,兵力紧张,把特种兵的大本营烧了,包括但不限于催泪瓦斯、麻醉子弹等易燃物。
初秋夜晚,风吹着哨子拂过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穿过郁郁青青的山林,转瞬间将从窗拂出的火苗熏渲染成凶恶的火龙。
晏栩望着前院出神,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火焰。
慕如笙提醒道:“你该走了。”
这座别墅早就是家里废弃的不动产,年久失修,荒草丛生。晏栩钻出狗洞,担心被别墅内的特种兵发现他的身影,又不得不匍匐着前行。
走路和爬行需要的体力截然不同,他本来就发着烧,胃不住下沉。脸颊被锋利的草叶划破,土地又湿又黏,似乎还有蚯蚓和潮湿的虫子爬过皮肤。
林间树叶遮天蔽月,昏暗中晏栩不知爬了多久,回过头看不见别墅的灯光才敢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恭喜,你成功了。”慕如笙又出现了。
“宝贝儿……”晏栩老泪纵横,紧紧握住慕如笙的双手,动情道,“你是我的电,我的光,我的洛丽塔,我唯一的神话,没有你的精神支持,我绝对无法逃出来。”
慕如笙拂开他的手,轻声道:“我只是你的幻想。”
“不——”晏栩深深盯着慕如笙,温柔道,“幻想里的你和真实的你有很大差别,现实的你更冷漠,但这个你……我能看得出你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这颗心全心全意爱着我,即使我即将回到‘现实的你’的身边,我心里也永远为你保留着一块空地。”
“不必了,谢谢。”
“我爱你,宝贝儿,我爱幻想的你,一如我爱真实的你……”
晏栩闭上了眼睛,侧头慢慢向前倾身,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慕如笙的一瞬间,突然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只见慕如笙冷冷说道:“反派死于话多,你再不逃就要被抓回去了。”
“……”晏栩委委屈屈,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那我走了啊,宝贝儿,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你多保重,后会无期!”
晏栩咬着牙,喉头剧烈痉挛,强压下万分不舍,松开慕如笙的双手,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黑色山林。
初秋的山林夜间寒凉露重,晏栩狂奔在树林间,耳旁是呼啸千万里而来的夜风,脚下是自由生长的荒草和野花。他仿佛卸下了千万斤的重担,凸起的肩胛在虚空中幻化出一双翅膀,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一跃冲天!
双腿发软,心脏快要爆炸,缺氧和眩晕轰然冲击着脑神经,晏栩突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在广袤的苍穹之下,仰起头让万千星光倒悬在眼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天幕张开了双臂,大喊道:“晏栩is free!”
这一刻,就像沐浴在肖申克监狱外的那场暴雨中,像刚刚翻跃了疯人院的那排铁网围墙……
“晏栩is free——”
自由的呼唤久久回荡在山林间,枝头的鸟雀扑棱着飞远。
“哦?是吗?”
黑夜中,一道森冷的男声蓦然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两道刺眼的车前灯光直直朝晏栩打来。
他本能地向后一缩,眯起眼睛。
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十米外,晏栈穿着立领风衣,背后靠着车,慢悠悠点了一根烟。
晏栩动了动嘴唇,低声叫了一句:“哥……”
“打伤我的兵、偷了我的枪还放火烧了别墅,”晏栈冷笑着,“你可是真是我亲弟弟啊。”
晏栩不服:“那是你先关我的!”
“对,是我的错,”晏栈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你知道今天是几号了吗?”
“9月28号!”晏栩理直气壮,“你关了我俩礼拜!”
“是啊,都9月28号了。”
晏栈言语里甚至还带着点笑意,但这一瞬间晏栩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操!9月28号……马上就是国庆!
他哥在休假中私自带了武装兵力……
国庆之前京郊爆炸起火……
他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刚才犯了中二病一心想要飞越疯人院,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回祸可闯大了。
晏栩自知理亏,咬牙着不敢说话。
“你觉得她美若天仙、她冰雪聪明,她不看你脸,她不贪你钱,她爱的是你独一无二的灵魂,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有灵魂吗?这二十多年,你靠自己活过一天吗?
“家里人疼你,外面人哄你,你就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要不是姓晏,谁搭理你啊。哦不,你这张脸至少长得还不错,不姓晏的话,也可以继续出入风月场所,只不过被‘干’的是你了。
“有情饮水饱。我停了你的卡,收了你的特权,你要是有脸就别靠兄弟们救济,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真饱,靠小骚货那仨瓜俩枣的工资养着你?不出两个月,你就要乖乖回家叫爸爸。”
沉默许久晏栩终于抬起头,浑身发着抖,认真注视着晏栈:“哥——”
“别叫我哥,”晏栈扔了烟头,皮鞋尖狠狠碾灭了火星,“你哥死了。”
晏栩对晏栈的冷漠视若无睹,小口小口喘着气,沉吟了许久,才迎着对方审度的目光慢慢走道晏栈身前。
兄弟两人面对面站着,长风刮过林间,吹拂彼此的衣角。晏栩就这么定定盯着晏栈,那是仿佛荡漾着夏夜幽潭的眼眸无声诉说着万语千言。
“哥——”晏栩认真道。
晏栈喉结一滑,心底不由得软了几分。
晏栩深呼吸了口气,说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晏栈脸色铁青,足足过了两秒才吐出一个字,“滚!”
上午九点,晏二公子终于凭借双脚绕出了山林,走进一家温泉酒店,借电话联系了苟酉。
晏栩没想到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后果来得那么快就像龙卷风,更没想到他哥绝情到连一辆车都没给他,眼睁睁目送他走下山。
他没吃晚饭,还在发烧,身上又没有手机,本人还不分东南西北,想当年红军长征两万里,而他差点死在家门口。
得到晏二公子尚在人世的消息后,苟酉亲自开车把可怜、无助又弱小还身无分文的晏二公子接回了朝阳门的豪宅。
医生护士上门扒了扒他的眼皮,输了点营养液。
体力严重透支的晏二公子从上车开始睡,一觉睡到傍晚,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家——回五道口那间老公房,回他和木头精共筑的爱巢。
苟酉翻了个白眼,冷笑着看晏栩把车钥匙、卡、钱包全扔在茶几上,毅然一副真男人不靠家里也能闯出一片天地的架势,然后搭苟酉其实并不是顺路的“顺风车”去找老婆。
雷克萨斯驶下高架桥,开进拥挤的辅路。晏栩头靠在车窗上,窗玻璃朦胧地映出他惆怅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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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掏的鸟蛋,是他哥亲手用干树枝烤熟的;他掏耗子洞,是他哥亲手拿扫帚打扫的老鼠屎;他掏蜂窝,也是他哥亲手撑着外套一路保护他逃跑的。
他心里非常明白,十几岁的年龄差,他哥几乎把他当亲妹妹来疼的。可他平时总给他哥找麻烦也就算了,还在国庆阅兵之前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捅娄子是因为女人,那个女人还不一定在乎他。
晏栩双手捂住了脸,重重喘了口气。
哥说得没错,阿斯伯格患者没有感情,人心能把石头捂热了,可石头要是得了阿斯伯格,任他把胸口磨破,任他鲜血淋漓,也不能让石头有一点温度。
……说不定这两天,没有他,木头精过得更好。
“二公子!”雷克萨斯缓缓开进小胡同,苟酉踩下刹车,咔嗒解开车门安全锁,“劳驾您抬一下宝贵的屁股,下车吧滚蛋吧。”
晏栩怔怔注视着虚空,随后迎上后视镜里苟酉的双眼,咬牙道:“你等我一下。”
“哟,您老人家这时打算上去收拾东西然后乖乖回家?”苟酉摇头苦笑,“恭喜二公子,你破了胡鹏自力更生只有三天的最低记录!”
晏栩没说话,冷着一张脸,下车反手甩上了车门。
……今天是周六,木头精在家。
如果、如果那木头精不嘘寒也不问暖,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不用一个月,他现在就回家喊爸爸去。
上世纪末修建的这两栋楼挨得很近,遮住了背阴面的阳光,楼道里一片漆黑,即使是白天,声控灯都会随着脚步声亮起。
五楼,晏栩从口袋里慢慢掏出门钥匙,手指哆嗦着捅进锁眼里,再轻轻向右一拧——
一道锁。
有人在家。
“嘎吱——”沉重的防盗门被轻轻推开,晏栩站在门厅里,脚踩着凤凰牌的深红色的地垫。
慕如笙正站在客厅倒水,一手端着热水瓶,一手举着搪瓷杯,闻声抬起头望过来。
晏栩没有动,慕如笙也没有动,两个人互相对望,这一眼简直恍如隔世。
时光飞速倒流,从在便利店的初见到漆黑小巷中的陪伴、再到她对他初次展现出关心的那辆三轮车、以及雨中她递给他的伞、她对着露鸟的他递来的纸巾……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果然,她对他还是不同的。
晏栩无声哽咽了一下,铺天盖地的喜悦冲淡了和亲哥翻脸的愧疚与遗憾,他紧咬着牙关,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刚要抬腿冲向慕如笙,要将他此生的唯一的宝贝儿紧紧拥入怀中、深深融进血肉里——
“晚上好。”慕如笙说道。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端着搪瓷杯,回到书房坐在了电脑前。
“……”晏栩足足愣怔了一分钟,然后二话不说冲进卧室打包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拉开防盗门,一只脚都迈出门口了,突然一阵莫名的悲愤油然而生,没忍住回头吼了一句,“老子他妈的要结婚了!”
——以下不收费——
晏栩 is free 是《哈利波特》Dobby is free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