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是厌恶自己的。
思及,他眉目敛得更低了些,连气息都更加微弱,原本秾艳的眉眼上像是落了一层清辉,徒增几分落寞。
说罢,便悠悠转身,打算出去了。
“等等,”看着他这样默不作声地可怜样子,卫长遥的心尖不由地瑟缩一下。
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才道:“……你身上有伤,就睡在榻上,我……没什么睡意,正好在一旁坐一坐。”
他一直紧绷着神经,从未好好想休息过,方才也只是小憩了一会,比起自己,他应当更需要休息才对。
没来得及想更多,她便商量似的出了声。
而背对着她的崔爻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却紧抿住了唇,心中起伏挣扎许久,良久后才闭了闭眼,遵从了内心,轻声道:“……好。”
她已经同他说得够清楚,不想再看他一眼,想来回到京城后便再也不会给自己接近的机会,那他是不是该抓住这一段时间再好好看看她?
还是说,与狩猎之后一般,只是心中苦苦煎熬着,最后却等来了她送回的发簪?
电光火石间,潜意识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终是应下了。
没敢看她的面容,他就那么僵着身子,继续走至榻边,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察觉到她一略而过的视线,他的耳尖微热,连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感受着轻敷在脸上的清凉的月光,他心中却觉得一片阴暗潮湿,心中一声又一声的质问震耳发聩。
若是殿下她再察觉到自己的欺骗又该如何,若是……她同别人一样厌恶自己又该如何?
他如此想着,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些,随即想起什么了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己应该装得更好些,殿下她会信的,自己能接近殿下一次,便能接近她第二次。
……
眼看着崔爻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卫长遥的困意也上来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之后又缓缓躺到了空旷的另一边。
崔爻睡得很稳,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此时她睡在另一头,两人中间还是隔了很大一块空地,丝毫不必担忧两人碰到,况且他是君子,倒也不担心他会如何。
她侧身躺着,隔着月光描摹着崔爻的背影,不自觉地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小身影。
现在他不会再冷得睡不着了,也没有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更不必再被别人欺负。
只是和从前一样胆小,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的,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着。
自从与他相识起,他好似就不爱讲话,也极爱洁,不喜欢酒味还有一些刺鼻的味道。
想来,也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吧。
想着,她便又想起那个哭红了眼的小孩儿,还有他头顶的细软的触感。
不死心地悄悄将手伸向了他的那边,胡乱的动作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捞着,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望,悄声叹了口气之后又缓缓收回手掌。
只是下一秒,指尖便被捉住。
而身旁之人也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清冷月光下他眉眼温润,此刻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她一时愣住,忘记了眨眼。
等到温凉的触感传递在心上时才微微回了些神。
只是还未做出动作便见他叹了口气,随后便被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
正当她正无措时,却听见他低哑的声线想起在耳边:“殿下还是拿枕头?”
轰的一声,她脑子一热,随即便想起之前被他抓住时说的借口。
当即便嗖的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子平躺下,口中坚持道:“……是。”
随后她没再听见他的声音,直等到心跳渐渐平复,耳尖的温度也渐渐消失下去之后才又听到他的一声闷哼。
似乎是强行压在喉中的,隐忍却又牵动人心,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旋即便察觉到一道阴影覆在了她面上,正当她要睁开眼睛时,又听见了他沙哑的声音:“殿下抬头。”
卫长遥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心下有些犹豫。
自己是睁眼还是不睁眼,要不还是装作已经睡着了,眼下这般的的确确有些尴尬,自己方才又动他头发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又听见他叹息一声,随即便感觉到后颈被人悄悄用手掌托起,又轻轻放下来。
随后,头下便多了个枕头,连鼻尖也多了几分馥郁的沉香味道。
她紧紧阖上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连带着纤长睫羽也是,却是始终未睁眼,就那么装着,不知最后骗了谁。
她绷得很紧,在细微月光中看得出来连脖颈都是僵着的,崔爻看在眼中,也只是垂了垂眸子,没再多说。
她果然还是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甚至连拿枕头这种事情也只是偷偷着来,甚至宁愿装睡不要枕头,也不愿意同他说一句是。
也是,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闭了闭眼,他不再睡得下去,转身出了帐外,就那么站了半夜。
在他出去后,卫长遥又缓缓睁眼,心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心中有些愧疚地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翌日,卫长遥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等到收拾好自己出去时,却发现崔爻正在牵马,而那卓与其家人在一旁看着。
抿了抿唇,她走到了崔爻身后,他在察觉到她过来之后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她,低声道:“阿遥,我们今日便离开。”
点了点头,她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崔爻眸色微深,最后也没做声,默默地将她扶上马,随后上来。
临走之际,那卓还在让他们有空再回来,崔爻没做声,反倒侧着头看着她的侧脸,而那卓一家则纷纷注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手上传来温凉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是崔爻的手覆在了她手上,而他似乎在看那卓一家,并未注意到。
抿了抿唇,她也转头对着那卓一家,憋了半晌,口中才缓慢而生涩道:“我们会的。”
‘我们’这个词对他们俩此时的状态而言实在是有些过分亲密,让她想起了这世上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崔爻的那些隐秘的过往一般,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
不自觉地耳廓发热、发红。
而这一切等到他们离开之后,都渐渐消失。
“你的伤,好些了吗?”周围树影不断后移,面上袭来了带着青草香气的一阵微风,卫长遥偏头对着身后的崔爻询问,顿了顿之后又继续道:“不是说在那儿待上几日再离开的么,怎么……”
身后的胸膛渐渐贴近几分,她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却也未移动身子半分,随后只觉得后颈一阵凉气掠过,听着他道:“伤口无碍。”
“时间紧迫,殿下远离大雍一日便危险上一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好些。”
听着他的话,卫长遥缓缓攥紧了手下的鞍鞯,过了一会儿才道:“对你来讲会很冒险,也很危险。”
“无碍,”只过了一瞬,崔爻便接过了话音,沉着眸子看了看怀中人的侧颊,他才继续开口:“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嗓音低沉,哑哑附在耳边,可她只是抿了抿唇,只当没听到,也没再出声。
崔爻垂眸看了她一眼,抓住缰绳的手掌紧了紧,可终是闭了闭眼,没做什么。
他当然可以留在那儿多几天,但是总想着可能有风险,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将她弄丢了,比起丢了她,他还是更愿意将她早些带回大雍,即便她不会再见自己。
总归只要他想,还是有机会的,又何必让她深陷险境呢?
两人一直自草原走到大雍的边界地,刚下马未歇息片刻,便又听到远处马蹄声踏踏而来。
卫长遥心中慌乱,无措地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还有周围墨影重重的山林,蹙着眉抓紧了袖口。
崔爻看了她一眼,墨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惧意,伸手捉住了她细凉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后,随后警惕地看向了前方。
随着那伙人愈发的近,卫长遥感觉到他的手愈发的紧。
耳边清净一片,连风声也不见,是这个时节中独有的闷热。可随着马蹄声渐进,山林中的宿着的鸟儿被惊起,翅膀掀起之际无数绿叶跟着落下,簌簌声不绝于耳。
心中一凛,随即高高悬起。
紧接着便感觉到牵着的手被松开,随即只看得见周围一片刀光剑影。
崔爻穿梭于众人之间,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得像是一块玄冰,眼角渐渐弥漫上血色,不管不顾地往上迎去,丝毫不顾自己安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被伤到也没有丝毫的触动。
看着这般拚命的他,卫长遥心中一阵难受后怕,眼眶不知不觉开始酸涩起来。手掌微微颤抖,心中纵然害怕可还是倔强看着,直至最后一个人倒下后,崔爻才渐渐慢了下来。
缓缓倒在了血意弥漫的地上。
心中咯登一声,她眼中的泪滴再也收不住,颤着手,喉中像是卡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浑身发冷地往他那儿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
崔爻没受伤,但是虐的是他
唉,快成功了
没想到甜甜这么快就没了吧,我也没想到,不过后头的甜甜也快来了~
第110章 、
“你没事吧!”卫长遥握住他的手,低头看向他,眉宇间满是担忧。
青年闻言稍稍抬头,眼中还是一片混沌,待看清楚眼前之人的眉眼之后眼中的那丝杀意才悄然褪下,抿了抿唇,他没出声,只是顺着她手中的力道渐渐起身。
站起来的他比方才半跪着时候要高得多,又因为离得近,她需得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见他不说话,她心中害怕,又出声问了一句。
“你可有再受伤?”
青年这才缓缓将视线放在面前人的身上,喉结滚了滚,他眸色微深,旋即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那双娇小细软的手掌,感受着手中的温软,他沙哑着嗓音道:“没受伤,殿下不必担心。”
他一边说话一边顺着月色端详着她的面容,待到轻易地看出她眼中的忧虑之后心中微微发酸,眸子颤了颤,缓缓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他不爱笑,往常更是不会笑,此时却想对着她笑笑,不为别的,只是让她能够安安心。
仅此而已。
却不想在抬眸时看见了她眼中的水光,一时之间心中震荡不安,喉结艰涩地滚动几下,才黑沉着眸子,低声说:“……没有受伤,殿下别哭。”
而在他身影笼罩下的卫长遥却是不做声,只是呆呆望着他,抿了抿唇,正当要出声时眼角却瞟到一道银光。
看到这个,她心中一愣,随即瞳孔紧缩,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狠狠用力推向眼前的崔爻。
崔爻原本的眼神愣住,僵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