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珠忙低下头去,遮住了满脸的笑容,就知道她娘出马,一个能顶仨,这么一说,若是易师爷是个识趣的,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那边顾子楷更是一时没憋住,用拳头堵住嘴,扭过头去咳嗽了好半日。
易师爷一张脸顿时如同开了酱油铺子,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说来他也读书人,这般被张婆子打脸,若放在往日里,定然拂袖而去,以后再无瓜葛。
可如今,他这把年纪了,唯一放不下的唯有那个女儿,一想到这女儿要受到的苦楚,那股气就怎么也提不起来。
只得忍了那羞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姑太太误会了,老朽如今这把年纪,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这话还没落音,就听到张婆子一声冷笑,顿时老脸一红。
一咬牙,反正今日已经丢脸丢尽了,倒也豁出去了:“老朽求定国夫人的,乃是老朽闺女的事情。惯闻姑太太也是最疼定国夫人的,这为人父母者,为了子女,也不得不厚颜了,想必姑太太也是能理解老朽这般唐突的是吧?”
张婆子回了呵呵两声冷笑,“我老婆子本是个乡下婆子,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心思肠子。只是我老婆子虽然没读书,不识字,可也知道几个为人立身的道理。这做人啊,最该知道的就是知分寸,识趣!易师爷,你说是不是?”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请辞
易师爷既羞且愧,这道理一个没读书的乡下婆子都知道,他如何不知道?
读书人,一贯最是讲究礼仪廉耻的,可若有一点办法,他也不至于这般不是?
因此只低着头,苦笑道:“姑太太,你说的老朽都懂!可是老朽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没别的法子了。所以即使知道万般不妥,也要厚着脸皮求上一求。若有一线希望,就是骂老朽猪狗不如也好,狼心狗肺也罢,老朽也都认了!”
这是躺平认嘲,但是坚决不松口了。
张婆子没想到,这读书人耍起无赖来,比那乡下人还厉害些。
乡下汉子,被人这样骂几句,有血性的那脸都要羞得藏进裤裆里去了,哪里像易师爷这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挑眉就骂了起来:“好你个易师爷!你是仗着你是我大哥请来的,奈何你不得是不是?我告诉你!若是别人还吃你这一套,可在我老婆子面前,没门!你就算是天皇老子请来的,老娘也不买账!”
易师爷早就知道,若是张婆子不答应,王永珠这位定国夫人那更不用说了。
只恳求道:“老朽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不敢求太多,只是我那闺女到底是后院女流之辈,哪里能掺和到朝堂上的事情去?不过是被牵连罢了,也不求定国夫人别的,只求能不能想法子给我那闺女留下一条命来!只需要定国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给说上两句好话,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我那闺女就能留下命来!我,我愿意拿我易家阖家上下所有,求这么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能救出他闺女,别的他都不在乎了。
张婆子急眼了,这话说得轻巧,什么叫只求自家闺女在皇后面前说上两句好话?
这好话是那么好说的么?你谁呀你?就值得我闺女搭上这么大的情面,冒被迁怒的风险去救人?
倒真是一手好算盘,当初还想着搭上关系,将自家闺女和女婿拉拢到二皇子那边去,如今坏事了,又想求着自家闺女给他们说情?
脸咋这么大?
刚要说话,王永珠轻轻巧巧的拉了一下张婆子的衣服,站上前来,“易师爷的意思,本夫人明白了。本夫人今日来,恰巧是有京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倒是和易师爷的千金有几分干系——”
易师爷失态的一下子踉跄着站了起来,要伸手去抓王永珠,被顾子楷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拦住了,还不死心:“是,是什么消息?我,我女儿她,她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王永珠慢条斯理的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大皇子和二皇子逆党,情节严重的,比如齐国公府,还有阮大统领府,还有大皇子妃娘家,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至于其他从犯,根据罪行的轻重,也一一有判决。”
“陛下仁慈,倒是没有牵连太多,如二皇子侍妾娘家这样的人家,大约就是抄家,男的十二岁以上斩立决,等到正月过后问斩,十二岁以下男丁,没入宫廷充做内侍,而女眷们也都被充做官奴发卖——”
易师爷提起的心到了这里略微放了放,好歹保住了性命。
不过立刻又想到了一层:“那,那我女儿,她,如今,如今已经发卖了吗?顾家,顾家有没有帮忙将她买下来——”
王永珠嗤笑一声,看了看易师爷的样子,到底开口道:“以我大舅舅的为人,自然是冒着被人诟病,被人时候参一本的危险,也要将易师爷的千金给买下来,不然如何对得起你们这多年的同窗之情呢?听说贵千金已经被安排到易师爷自家的庄子上去了,这下易师爷应该放心了吧?”
易师爷脸色涨得发紫,知道王永珠这是嘲讽他,可只要想着自家闺女没事,他也就不在意了。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扭头就冲着顾子楷作个长揖:“东翁,如今老朽牵挂京城的小女,实在是归心似箭,只能对不住东翁,要先辞了这师爷返京去,还望东翁见谅!”
顾子楷对面,王永珠冲他挤挤眼睛,他立刻明白了,这易师爷本就心都不在这里了,强留也没用。
更何况,他如今这身份,是烫手的山芋,留下来还不如送走的好,倒是免得他主动开口了。
因此也就点头来:“小侄自然能理解,也刚好世伯如今身体也养好了,小侄就不强人所难,拦着世伯和家人团聚了!”
这是爽快的同意了。
易师爷见顾子楷这般通情达理,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回想自己先前的作为,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来:“说来,是老朽对不住东翁和顾大人一片赤诚——”
顾子楷实在不想听后面的话,忙拦住了:“世伯何须这般客气?既然贵千金无事,世伯也可以放下心来,我送世伯先到前面去——”
说着就半搀着易师爷,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免得留在这里,让张婆子和王永珠生气。
等人一出去,张婆子这才拍了拍王永珠的胳膊:“闺女,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他闺女真的没事?”
王永珠点点头:“他闺女命能保下来,只是将来有没有事,就不好说了。”
张婆子不太懂这里面的道理,只看着王永珠。
王永珠这才细细的跟张婆子分说。
如今这易师爷看着无事,是有顾家在前头挡着,若他真是个精明的,就应该什么都不提,老老实实的窝在着云中县当他的师爷,他不开口,不犯错,顾子楷这边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会辞了他。
以顾长卿的为人,自然能护住他。
等几年,事情渐渐平息下去了,他再回去。
他闺女一介女流,又养在庄子里不出来,谁没事去寻她的不是?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上几年,到时候在父女团聚,是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卖了京城的产业,到外地隐姓埋名也罢,日子不说富贵,起码安稳踏实。
可易师爷这个人,大半辈子的精明,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倒是犯了这样的糊涂,这个时候回去京城,莫非以为父女团聚后,能过上好日子?
算着他回去,京城那边叛乱一事大约能理清楚了,可难免会有余波,易师爷若是运气能避过,若是运气不好,被沾惹上了,大约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奇怪的山谷
顾长卿能将他闺女赎买出来安置在庄子上,是因为一个女人,碍不着什么大事。
可易师爷就不同了,他和二皇子之间未必没有什么,到时候谁说得清楚?
顾长卿那个时候也不能再出手了。
更有,本来若是事情一发生,顾子楷这边将易师爷辞退的话,倒是显得顾子楷凉薄,可这是易师爷主动请辞,那就和顾子楷这边没半毛钱的关系了。
只要最后,顾子楷再做得漂亮一些,给足易师爷路资,再送上各色礼物什么的,一是能博个好名声,二来也解了顾子楷身边的危机,何乐而不为?
顾子楷想来也是想到了这里,所以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易师爷此刻想不到这么多,可等他想明白,后悔也晚了。
顾家这边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张婆子这才明白过来,想了想,凑到王永珠耳边,小声的道:“你老实告诉娘,这是不是你大舅舅算计好的?你跑这一趟,是不是你大舅舅那边托付你的?”
这一环扣一环的,既然自家闺女能收到消息,以大哥的手段,顾子楷这个他亲儿子能收不到?
王永珠嘿嘿一笑,默认了。
张婆子就知道,以他大哥的那城府算计,只怕当日易师爷的算计传到他耳中,他就有了计划,如今不过顺手推舟罢了。
果然这朝廷做官的,心都脏!
前头顾子楷将易师爷送了出去,转回来,一进屋,先冲着王永珠行了个大礼:“谢表妹援手之恩!”
王永珠避开了这一礼,笑道:“都是自己实在亲戚,表兄何必如此客气?表兄勿怪我多事就好!”
顾子楷忙道:“实不相瞒,上次事后,我早有将他辞退之心,只碍于父亲的情面,再者易师爷也颇为知情识趣,那次之后,他倒是十分本分,我也想着,只要他本分做事,不再妄想其他,也不是容不得他。”
“谁知这叛乱一事,他本就裹在里头,我们能保下他来,已经是十分不易,他却还不领情,居然还妄想着搭救他的闺女,实在是忍不得了!若不是表妹今日及时赶到,恐怕我也想个法子让他自动请辞,只是到时候恐怕传出去名声有埃…”
“幸得表妹今日来告知这消息,让他主动请辞,倒是也全了彼此的颜面!”
顾子楷又不傻,张婆子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不过脑子里多转几下,自然也就明白了,当然感激不迭。
客套一番后,看张婆子倒是有了疲乏的样子,忙先将她安顿好了。
表兄妹两人才在外头说话。
顾子楷问起京城的情况,王永珠一一都说了,最后才道:“这次事后封赏,必定少不了顾家。如今这情况,估计也不会加封到大舅舅头上,倒是几位表兄可能今年或者明年,都要提上一提,不知道子楷表兄有什么想法?若是有,倒是提前可以运作一番了。”
顾子楷沉吟了一番,才道:“大哥外放多年,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重回京城。其他几位兄长位置也能往上走一走,至于我,到云中县时日还短,倒是还可以再磨练几年。”
王永珠立刻就明白了顾子楷的意思,也就不多劝了,只道:“说来,当初让人去探寻金矿一事,如今可有头绪了没有?”
说到这个,顾子楷倒是来了精神:“说来也巧,昨日里那探寻金矿的人都回来了,说是有好消息,不过因着易师爷离得近,我想着将人打发了,再让他们来细细回禀。如今你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听听。”
王永珠自然没意见。
顾子楷本就将人安排在县衙后头休息,此刻让人去一传,没多久人就来了。
这些人本就是宋重锦和王永珠当初的手下,上来先见了礼,不等王永珠细问,就一五一十的将他们的发现都说了清楚明白。
这一年多来,他们很少回县城,多数时间都是在野外,山谷河道中度过,开始是顺着河道往上走,因为这河道支流颇多,他们要一一的探寻过去,也实属不易。
也亏得宋重锦和王永珠出手大方,赏银给得足,补给也充裕,这些汉子也都是不怕吃苦的人,坚持到了如今。
他们这一年来,几乎将云中河的上游支流都勘察了遍。
前不久,终于在靠近草原的几座河谷里,发现了一些端倪和奇怪的地方。
说着,将他们手绘的一张简易地图给呈了上来。
王永珠和顾子楷凑上去一看,这地图虽然画得简单,可也清楚明了,表明了云中县在何处,顺着云中河而上,有哪些支流,大约离得多远,都有标注。
他们发现端倪的其中一座河谷,倒是在云中县范围内,距离县城和草原距离都差不多。
这本是一处小小的支流,又在大山深处,少有人烟。
进去也十分不容易,那支流是一条暗河,穿过一个山洞,其中有十数米远,要潜水而行。
通过那暗河之后,出口也是山洞,顺着山洞蜿蜒而行约两刻钟,才走出那个山洞。
山洞那边就是一处山谷,他们沿着那山谷搜寻了一番,倒是发现了很多蹊跷之处。
似乎有人曾经留下活动的痕迹,石壁上还有一些奇怪的图案。
王永珠一挑眉毛,倒是有了兴趣。
探寻的这一队人都是胆大心细的,他们拓印下了那些图案在纸,用油纸包裹好,带了出来。
此刻也都呈现在了书案上。
王永珠信手接过那一摞纸,随手翻了几张,顿时眼神都凝住了,这似乎是某种文字?
还好像有规律?
王永珠心中大震,不过面上还稳得住,只扭头问那探寻的人:“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那探寻之人才道,他们在这座河谷中倒是除了这个没发现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