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舒曼那句轻飘飘的话一砸,弗雷德睡过去后竟然做了个梦。
梦境既模糊又清晰,模糊得让他刚置身于梦中时还懵懵懂懂,清晰的让他惊醒后还不寒而栗。
他大概是变成了十几年后的自己。沉默的站在一扇门前一动不动,眼睫都不能眨一下。
一直站了很久,门才被轻轻打开,休曼领着个几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望向他的眼神和现在很像但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那是看向自己真正父亲的眼神,包含着孩子祈求父母庇佑时的脆弱绝望。
他的心口当即传来模糊的寒气,手伸出去轻轻摸了摸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红发。
弗雷德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沉默的抿紧。
他又把门推开了一些,轻微的咯吱声都让他内心一窒,下意识暗恨自己动作太大。
门被他小心的关上了。
和他那浅薄的预感一样,舒曼正躺在屋子深处,窗帘拉上了大半,稀薄的阳光淡淡洒在她的脸上,给她原本灿烂的金发和睫毛都又涂上了层金色。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看起来像以前一样。她的生命力是肉眼可见的微弱,生命之火如棵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无助脆弱的幼苗,奄奄一息,马上就要熄灭。
不。这不是舒曼。这不是她!绝对不是!
弗雷德几乎是要吼出这句话,但他没有,只是颤抖的握紧拳头,嘴唇抿得更紧了。
舒曼缓缓睁开了眼睛,朝他望了过来。
他又是一痛,心口不甘的火焰瞬间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嘶嘶的熄灭。
不管外貌怎么变化,她的眼睛始终如一。清澈、柔软,望向他的时候自然的流淌出无尽的爱意和甜蜜。
弗雷德要竭尽全力才能压住全身的颤抖,他尽了最大努力露出了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来,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这就是十几年后的舒曼。不过十几年后而已。她依旧美的惊人,虽然比不过十几岁时的青春活力,但十几年为人妻为人母的时间让她多了一种十几岁时是无法拥有的成熟丰韵,像是饱满的果子被酿成了醇厚的酒。
也许就是命运对她太过严苛的缘由,容颜作为唯一的补偿就格外丰厚。
纵使她已经孱弱至极,有了濒死之相,但这病容竟并未对她的容貌有一点半点的损伤,反而又添了几抹惊心动魄的脆弱残缺之美。
弗雷德已经走到了床边,挨着床沿小心翼翼的坐下。
他几乎要不敢看她,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憋不住的流下泪来。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看她。
“弗雷德……?”他听见她轻声的唤他,嗓音轻忽的像一只翩然的蝶。
微凉的指尖碰在了自己眉心,弗雷德回过神来,握住了她的手。
瘦得厉害。
心口好像被人深深捅了口刀,握刀之人还正带着恶意的笑用力翻搅着。他似乎尝到了喉间腥甜的铁锈气。
“弗雷德?”舒曼又唤了他一声,秀气的眉头轻皱,“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喉头艰难的滚了滚,然后扯出一个如常的微笑。
“没有啊。”连他都无比惊诧自己竟然能在剧痛的心口下露出如此自如的微笑和声音,他低头,在她眉间轻吻,“只要和你坐在一起……我……”
他顿了顿,微笑着拉起她的手按在不停翻搅着的心口,“这里就甜的要命呢。”
这句谎话把她逗笑了,眉目间竟然依稀露出了几分难得的勃勃生气。
“你总是这样夸张……”她娇嗔了一句,慢慢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天地良心,”弗雷德小心翼翼的抱住她,做出委屈的表情,“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舒曼抿起唇笑,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弗雷德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嗅着熟悉的甜味,眼眶愈发的痛。
她轻得像是幻觉。
“都是我的错。”停了一会儿,舒曼突然慢慢说,“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身边就好了。”
弗雷德心一紧,抬头立刻就要打断她,但是舒曼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我……”她苍白细弱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他才恍然察觉自己又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你……应该还是那副模样。”
“永远开心永远快乐。只用和乔治一起探讨开发心爱的恶作剧产品……”
“那至于现在……眉间都有皱印了……”
她垂下头,缓了缓情绪,才又抬起朝他微笑。
“弗雷德,我想要。”
“什……”夫妻多年,他怎么可能会不懂她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一点激动,反而感觉心口又被插进了第二把刀。
“我想要。”她碧绿的眼睛里带了点执拗和祈求,握住他的手半撒娇半命令似的重复了一遍,“和我做。”
弗雷德慌乱极了,紧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曼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令人心碎的泪水,“你都不愿意和我做了吗?我们、我们都这么久没有做过了……”她抖着嗓子,伤心至极的啜泣起来,“我已经丑陋到让你没有欲望了吗?连夫妻义务都不愿意完成了?你以前都说过……我们结婚十几年除了特殊情况哪天没有做过……可是现在你已经至少两年没碰过我了……”
“宝宝……”弗雷德慌忙抱住她,“可是……”
“可是什么?”舒曼含着泪凝视他,“可是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眶酸痛到睁不开的地步,他只能用力闭上眼睛,嗓音也颤抖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舒曼。”
“是啊……我知道了……”她似哭似笑道,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那就和我做,弗雷德。”
弗雷德终于屈服了,他狠咬着舌尖好让自己意识清醒,极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一点点去解她的衣扣。
说要对她没有欲望,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他爱她爱到恨不得自己减寿一半去填补她的寿命。她又是那么美,美到惊人,美到令人颤抖。
但是这次他却并没有心神去体味快乐,他全程极近克制,几乎说得上是心惊胆战,一边温柔的亲吻她的嘴唇,一边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连她皱下眉都吓得要立刻从她身体里退出去。
好在是真的几乎两年没做,他就算是全程没什么心思也快得让自己好好舒了口气,头轻轻搁在她汗湿的颈肩,伸手拨撩她沾湿的发。
舒曼搂住了他的脖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呜咽。
弗雷德心都要碎了,婚后他小心翼翼的宠着她,除去那次犯蠢他几乎再没有让她伤心过。这两年就算是再痛她也顾及他的感受一直努力微笑,他再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模样。
更何况是如此委屈、如此痛苦的呜咽。
他立刻就要直起身子,但脖子依旧被她搂的很紧,他只能僵在那里,听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弗雷德,”缓了一会儿后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柔和甜美,轻轻的响在他的耳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对吧?”
“我知道,小青蛇……”顿了一下,他第一次无比认真的喊了她的名字,“舒曼,可是你能不能再爱我一点?”
他摸索着捧住她的脸颊,再憋不住颤抖的哭腔,“你能不能再多爱我一点?再陪陪我好不好?”
“你知道,我受不了你离开我的日子……舒曼……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舒曼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把他抱得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劲消失了。
弗雷德几乎要弹跳起来,疯了般伸手去摸她的鼻息,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时才松了口气。
脱力似的在她身旁躺下,弗雷德小心翼翼的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他闭上眼,眼泪终于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