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祐也如她所愿,抽离了目光,淡声一个字道:“坐。”
“谢殿下。”
急于想从尴尬氛围中摆脱的姚阿稚提了裙摆就坐到周祐对侧,一眼瞧见搁在桌中间最大份的人参鸡汤,带着几分轻快道:“阿稚给殿下盛汤。”
说着,她又稍稍站起。
周祐往那汤上瞥了一眼:“适才那个试毒的宫女便是喝了一口这汤,口吐黑血晕了过去。”
男子讲这话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仿佛谈论明日是晴是雨那般漫不经心,但听的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姚缨沉默坐了回去,须臾,又道:“不如臣女把这汤撤了?”
明知有毒,还摆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这太子要么是心大,要么就是在试她。
显然后者更有可能,太子若是心大,早就不知被害多少回了。
突然间,姚缨又觉得这人有些可怜,纵使拥有至高的地位又如何,用个膳都得小心翼翼,当然伺候他的身边人更可怜,指不定哪天命就没了,死前都还是懵的。
“觉得孤可怜?即便到了这荒凉的冷宫,也时刻招人惦记?”
周祐仿佛会读心术,一下说中了姚缨此时的心思,姚缨激灵一颤,再不敢□□,只轻轻摇了脑袋,软着嗓子道:“惦记殿下的人更可怜。”
周祐没有作声,定定望着眉目如画的少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姚缨有了点信心,提声道:“殿下有长命百岁之相,是大福之人,他们害不到殿下,只会自食恶果。”
少女之所以敢讲,是因为她们天真无知,无知,才无畏。
这个年纪的姚缨有无畏的本钱。
而太子也确实笑了,虽然不大,只是低低的一声,但姚缨听得出那点愉悦,不是作假。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笑,稍纵即逝。
接下来的话,又让姚缨的心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
“前头那宫女只试了这汤,其余的菜还未碰过,不如阿稚再为孤一一试遍。”
小碟小碗数起来,有二三十道菜,一道道试完,还吃个啥子,黄花菜都凉了,而姚缨可能比黄花菜凉得还要快。
姚缨维持镇定,持起手边的银箸:“阿稚这就为殿下试毒。”
她试图偷换概念,却被周祐一语拆穿,冷哼道:“你且试试那汤,看能否变黑。”
试得出来,宫人也不会丧命。
姚缨愣住,好似被吓到了,可只一会儿,她又恢复如常,夹了一小筷离自己最近的鸡汁脆笋,在男人咄咄的注视下,秀气吃了一口,然后抬眼冲周祐一笑。
“阿稚地纹也不短,阎王爷才舍不得这么早就收了阿稚。”
她笑起来,又俏又乖,双眸漾着无尽的水色,波光盈盈,可以说是老少皆宜,男女通吃。
周祐也笑,不唤她布菜,自己拿了银勺去舀鸡汤,姚缨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回过了神,想要阻止,那勺汤已经进了男人嘴里。
周祐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粉白面颊失去了那么几分粉色,狭长的眼带了点戏谑:“孤好像记错了,不是这汤,是别的菜,阿稚慢慢试,反正已经凉了,不着急。”
姚缨算是看明白了,咬着樱唇,红着眼圈:“殿下不若直接赐阿稚一个痛快,何必这般戏耍人。”
“吓到了?”周祐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好似关怀,但淡漠的神情,透着无情。
姚缨没有回应,低了头,默念一百遍忍。
“孤听闻你的长姐当着你的面,把最疼你的岭南王斩杀了,失去至亲的痛都能熬过去,这点又算什么。”
姚缨听出了周祐话里的不屑和嘲弄,腾地一下站起,在高度上,给自己打气。
“殿下这般防着阿稚,屡次试探,阿稚不才,也能猜出殿下的避讳。殿下信不好,不信也好,阿稚一个失了势的孤女,不如长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来这上京,也是身不由己,更无意卷入是非纷争,所求的也只是一个安生立命之所,若有可能,带着妈妈重回岭南,最好不过。”
周祐听得认真,听完一笑:“你长姐可不如你。”
在她这个年纪,大大不如。
可能是自己的话感动了冷血太子爷,也可能是太子爷良心发现,总算放了她一马,不让她试菜了,想吃什么自己夹。
一惊一乍的姚缨真有些饿了,可心中也有计较,只抵着笋丝和鸡汤两样菜,她小鸟胃,再饿,喝碗鸡汤,吃碗饭,也差不多饱肚了。
周祐吃得比她更少,从她进来到这时候,也就喝了半碗鸡汤,姚缨估摸着这位太子爷可能早就吃过了,特意等在这里来试试她。
到目前为此,她的表现应是勉强过关了。
然而还没完,周祐叫赵无庸进来撤桌,自己则起身前往二楼,姚缨帮着收拾,赵无庸哎哟两声不让她碰:“小祖宗哦,咱这不缺做杂活的人,您有点眼力见,该上哪上哪,做点您能做的事吧。”
姚缨好像真的不懂,又很主动积极地问:“那公公说我能做什么?殿下用完膳,是不是就要洗漱了,我去厨房备水?”
“水早就烧上了,随时都能用,不缺您这点力。”
赵无庸直接指了指楼梯口:“殿下在哪里,你就跟哪里,甭管殿下要什么,应下来就是了。”
姚缨眼见插科打诨这招不管用了,只能含着笑道:“谢公公指点。”
周祐用膳过后,一般都会去院里走走消食,不过今日用得少,又情况特殊,他临时改了主意。
姚缨磨磨蹭蹭上楼,轻敲房门,小心翼翼地唤。
“殿下!”
周祐从未想到这两个字从人嘴里说出来会如此的动听,似有绵绵情意,又不娇柔媚俗,更让人不自主产生绮思,这样的声音,换个地儿,只会更动听。
太子殿下想要极力掩饰脑海里那点脱轨了的念头,面上神色也愈发冷峻,只在女子进门时扫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握着书卷,看的认真。
从来都是女子心思难猜,没成想太子比女子更难懂,姚缨愣愣立在屋里,走也不是,留更尴尬,再这样下去,她怕是未老就要先白头了。
怪不得皇后那样的厉害人都没辙,即便姚缨有姜氏和谯氏的言传身教,可到了太子这里,似乎就不太灵了。
反而说点老实话,更管用。
想到这里,姚缨只能豁出去了,老老实实道:“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阿稚就先回后院了。”
寝还没侍就想走?妖后把人送来前是怎么教的?之前那些庸脂俗粉嘴里什么都不说,邀宠的手段一个接一个,花招百出,到了自己妹妹,倒是换了个做派。
嘴里说着要侍寝,怕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又到底懂多少。
周祐屈指敲着桌面,抬眉望她:“你那妈妈就没教过你该如何伺候男人?”
姚缨愣了,她何时在他面前提过谯氏。
“叫阿稚来伺候殿下的是长姐,殿下满意了,长姐满意了,阿稚才能见到妈妈。”顿了一下,姚缨接着道,“长姐说,只要阿稚对着殿下多笑笑,说说甜话,殿下兴许就高兴了。”
周祐忽然有点明白妖后派这小姑娘过来的用意了,不由心头冷笑,仍是不动声色:“难得皇后有这份心,那你就说几句试试,看孤高不高兴得起来。”
“说什么?”姚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说呢?”周祐这一笑,微微露齿,那一抹打眼的白,看得人心肝儿直颤。
姚缨心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过如此了。
太子殿下为难起人,简直不是人,姚缨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也只能迎难而上。
姚缨走前几步,小脸说红就红,别别扭扭道:“若是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阿稚无心之过。”
小姑娘皮肤够白,又透着奶乳那般细腻光泽,脸红起来,格外好看。
就是不说甜话,只用那双雾蒙蒙的水润大眼瞅着他,鬼迷心窍的太子殿下偶尔还是会开一次恩的。
得到默许的姚缨缓缓走到案桌前,与丰神俊朗的太子爷隔桌相望,好似隔了几个春秋。
周祐只看到女子红润的唇,仿佛沾了露的花瓣正在绽放,一字一字,吐露出来的都是芬芳蜜汁,把人的心都要甜酥了。
“阿稚从南而来,跨过山,涉过水,见过万物复苏,如今山是殿下,水也是殿下,万物是殿下,心间一点清明,还是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谈什么情,撩就完事了
第9章 渡她
少女软语曼声,清润悦耳,双眸盈盈如水,殷殷望着周祐,面颊更是染上了怜人的粉晕,将那点羞赧和无措展现得恰到好处。
好到,周祐心神微动,差点就要信了。
姚缨偏好怪力乱神,不爱风花雪月,但有个生前极其受宠的娘。
姜姬独宠那些年,小小姚缨难以避免撞到一些羞人画面--
娘亲推搡着父王,呸他糟老头子,眼波流转,恁是风情万种,父王不怒不恼,反手将娘抱在怀里,一声娇娇,听得姚缨面颊滚烫,臊到不行。
姚缨捂着眼睛悄悄跑开,懵懵懂懂之中,又似懂非懂地好像开了几分窍。
这也使她修得了一身异于别家闺秀的杂糅气质,便是说着取悦的话,也不会让人感到媚俗轻浮,更多的只是让人心折的生动鲜活。
起码周祐是这么想的,尽管他并不想承认。
姚缨觑着男人神色,见他无喜,也无不喜,索性壮着胆子,张口又是一句:“菩萨不渡我,殿下渡我可好?”
然而话才落下,姚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纤细的腰被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并收紧,后背更是抵在了坚硬冰冷的桌面上,咯得她有点疼。
两人就这样对了个调。
周祐俯视凝望身下因为吃痛而皱了眉头的少女,一只手覆上他在梦里就想扼住的细嫩脖颈,衣襟上的纹路延展到了胸前,他的手也随之落下,沿着层层花瓣,到那花心中央嫩黄的蕊。
丝滑的缎料,触感极佳,就是不知这衣裳下的身子,能有多滑,或者更好。
隔着不算厚的衣料,男人的手在她胸脯上游走,力道不到,但对于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来讲,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内心的羞耻无边无际地放大。
姚缨的眼睛说红就红:“殿下若是不喜,阿稚再也不说了,求您别这样,阿稚好怕。”
“说要伺候孤的是你。”
周祐的手往下,却不能让姚缨放松,因为他来到了她的腰间,轻轻挑开了她腰间的裙带,一字一顿,凌迟着她的心。
“八年前,你那还只是个小小美人的长姐,就是穿着这身衣裳,在孤面前松开了衣带,求孤宠幸她,给她个孩子,孤那时,也才不到十四,你告诉孤,你的好姐姐,是怎么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想孤如何渡你一渡?”
姚缨像是被这惊天的皇家阴私吓到了,一时间呆若木鸡,微张着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生得美,便是呆成了木鸡,也是一只顺眼的小鸡崽。
周祐没来由地心情好了不少,修长手指在她红彤彤的眼角掠过,指尖带出一点湿润,声音也是少见的柔缓:“还是你也想学你那愚蠢的姐姐,做些愚不可及的蠢事?八年前,孤都没有动摇,此时此刻,你以为凭你那点拙劣的伎俩,就能将孤迷得神魂颠倒?”
屋内因为太子爷掷地有声的话语陷入了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