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欢旁敲侧击地提过两次, 但老两口死活不承认,尤其是时父,人家坚决不认他那是偏心眼。
“孙子孙女我一样疼, 哪有什么偏心眼?没这回事。”时父连连摆手,脸上满是不同意。
锦欢心里呵呵:我可信了您的邪!
要是胖儿子瑾轩没出生, 您这话我信,可现在……您那浑身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再说一样, 我能信?
可时父就是不认。
人家说的可明白了, 男娃跟女娃他都疼, 他也没偏心,但是甭管怎样, 那家里是必须要一个男娃的。有了男娃,儿子这一脉才能传下去。
要是没有瑾轩这个男娃,等他百年之后, 谁还晓得他这个人?
所以, 他盼来了瑾轩这个孙子心里头高兴, 但孙女他一样疼啊, 他没偏心。
没偏心、没偏心, 说一百遍人家就是认准了他的确公平公正、一点儿不偏心。
锦欢:“……”
别看时母平日嘴硬, 说孙子孙女一样,其实她心里头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自家老头子, 她还看不明白?
说是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男娃能光宗耀祖,女娃能吗?
男娃能承继香火,女娃能吗?
男娃将来能养老,照顾父母, 女娃能吗?
所以,怎么可能能一样呢!
就说老头子,当初阿九生下来,他的确喜欢、的确也疼这个孙女,但是平时做事跟从前还是一样,喝个小酒、抽个烟的、除非人给他分派任务否则眼里是一点儿活没有,一不注意就出门溜达去了。
有了孙子之后那全变了,一天起码要看孙子三遍。早上一起来啥都不干先去看孙子,白天有空就得陪着孙子“啊哒啊哒”逗他,晚上睡觉前还得去看一眼。
不看一眼他就睡不安稳。
酒一般也不喝了、烟也不抽了,说是要抱孙子怕熏着他。
以前眼里没活只知道玩的人现在也不爱出门溜了,时不时就进灶屋帮着她做饭、刷锅,就怕儿媳精力惫懒委屈了他孙子,叫她去帮把手,千万把孙子照应好。
呵……就这,老头子还敢说一样?
要不说是枕边人呢,最了解时父的还是时母,不过时父这人倔强、又爱面子,他不肯认、时母当面也不拆他台就是了。
不过,私下里时母还是找儿媳说了一下。
孙子重要,孙女她也疼,老头子也是,如今他们一家也不是在乡下、生活困难那个时候了,如今家里条件好,衣食住行上面肯定不能委屈了孙女。
毕竟是亲孙女呢!
哪怕就是偏点儿心,也顶多对大孙子更重视一些,教导地严格一些,别的就没了,让儿媳不用担心。
锦欢:……行吧
锦欢不是很懂,但是婆婆这么说,只要不影响到闺女就行。
等晚上小夫妻两个躺床上时候,锦欢还特别跟时迁探讨了一下“重男轻女”这个话题。
讲真,锦欢她自己是不大明白的,不说在天上她爹娘就她一个闺女、如珠似宝地护着,就是在人间这一世,她爹娘也是疼的厉害,她甚至还当了不少年的独生女。
那期间,她爹娘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
后来有她弟了,更不用说,她的地位还是最高的,他弟常说爹娘是“重女轻男”。
所以,她就很不能理解“重男轻女”这种思想。
不懂就问,锦欢就很想知道时迁的想法。
时迁先反问了她一句:“你说从前没觉得爹娘骨子里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为什么从前会那么觉得?”
锦欢不假思索道:“理由可多啦,最主要就是因为小姑子啊,我们还没成亲之前我娘就找人打听过了,说你家里跟一般不苛待姑娘,对闺女儿子都好,甚至对闺女还要更好些。
——对闺女比儿子还好,那肯定不重男轻女啊,因为这个我娘才同意我嫁给你的;要是你家里也重男轻女的话,我爹娘当初可能都不会把我许给你了。
再说咱们成亲后也确实证实了这点,我刚进门时候小姑子那脾气多坏啊,摆明了是被家里惯出来的,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什么都得随着她的心意,不然就要闹。你说说,这要是家里长辈重男轻女,能养出她这样的性子?”
锦欢嘚吧嘚吧了一大堆,尤其是说到小姑子时夏,想到她刚成亲后时夏那坏脾气,她就一肚子气。
眼看媳妇火气上来,时迁赶紧及时截住话头:
“你急什么?其实说爹娘疼小妹确实是,但是也没旁人说的那么夸张,只是跟一般人家对比那肯定显得爹娘疼闺女,说对小妹比对我们兄弟三更好就那更不会了。
爹娘疼小妹是因家里儿子多、闺女就只小妹一个,什么东西都是多了不稀罕、少的更珍贵嘛,加上小妹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难免平时会叫我们让着小妹一些、多照顾她一些。
生活上的小事爹娘会多考虑小妹,但是在大事上面,爹娘还是更重视儿子。像是小妹出嫁,他们不会扣下小妹的聘礼,但是也绝不会像岳父那样、会为了闺女伤筋动骨地陪送很多嫁妆。
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是儿子更重要,儿子的前途更重要。儿子能光宗耀祖、显耀门楣,但是女儿不能,甚至女儿嫁了人,回娘家多了都会被人说道。
这种情况下,重男轻女其实是常态,像是岳父这般疼闺女的人其实才更稀奇。”
所以,当初岳父偏疼闺女的名头才会那么响亮,几乎周围几个村子人尽皆知,不就是稀罕嘛,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傻。
当然,现在不会再有人这么说啦,因为媳妇成了官太太,人家都说当初迷了眼,没看出来魏三哪里是傻啊,分明是过分精明了!
时迁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锦欢这才有些明白,原来像她爹那样疼闺女的反而是异类,重男轻女才是正常的。
不知怎么的,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可锦欢心里更沉了。
纵使她明白这些道理又如何,重男轻女的观念仍旧是主流思想,女人好像永远只能处于弱势一方。
“什么时候,这种思想才会变化,女人跟男人地位能够平等呢?”
“大概,等女人也能赚钱养家、能赡养老人、能跟男人一样为官做宰、执掌权柄的时候吧!”
那一晚的谈话告一段落,锦欢没那么大能力去掰正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让所有女人都过得好,她只能尽量让闺女可以得到家人平等的关爱,不受到这种思想的伤害。
婆婆那边不用多管,但是公公那边还要注意一下。
老人家根深蒂固的思想她没办法去纠正,也得客观理解长辈跟她们年轻人的思想差异,尊重老人家的思想,所以那就继续叫他自我欺骗吧。
不是说一样疼嘛,那就千万记得要言行合一,万一要是不小心不一样了,她得及时提醒老人家,告诉他:
“爹,您可是把孙子孙女一样疼的,您这做的跟说的可不一样,难道之前是骗——”
公公多要面子的人啊,保准要否认,然后努力维持好他“公平公正”的人设啊!
哪怕是在表面上把碗端平,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嘿,就这么办!
***
可算是叫锦欢放下一桩心事。
其实也就是现在闲着才叫锦欢这么七想八想的,等陆子昂的夫人吴氏派人送来帖子请她做客的时候,她就忙得没空想那么多了。
陆子昂如今跟时迁走的极近,男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后宅女眷的交际,加之吴氏自觉跟锦欢聊得投缘,偶尔便会给锦欢下帖子,一道说说话。
之后吴氏又给锦欢介绍了几个朋友,都是差不多圈层的,见的多了渐渐也都能说得上话了。
锦欢如今也算是正式迈入夫人外交的圈子里了,不过却也只是刚刚踏过门槛,又没有像是陆夫人那般的长辈领着她,受冷落便是常态。
这便是当初时迁带锦欢去陆府做客的原因。
可惜,陆大人虽然赏识时迁,但是陆夫人并没有被他打动,也并没有要领着锦欢进入这个圈子的意思。
虽然时迁现在的品级比陆子昂要高一级,但是吴氏要远比锦欢来的受欢迎,谁叫这年头单打独斗的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看家世背景。
像陆子昂这种背后多少重关系的明显就是“前途无量”,升上去是早晚的事。
可哪怕被冷落,但是锦欢并不气馁,接到了帖子她照旧赴宴,插不进去话她便只微笑着当一个倾听者,去关注这个圈子里面的动态,好叫时迁不会消息闭塞。
而每次去赴宴,锦欢基本都是最早过去、最晚回来的那批,地位使然。
时迁问她累吗?
她摇头说不累。
“委屈吗?”
“不委屈,因为是你,心甘如怡!”
不知怎的,“因为是你,心甘如怡”短短的八个字听得时迁心中一片滚烫,他没说什么矫情的无用的诸如“别去了”之类的废话,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言论无论再怎么说都只会是废话。
再怎么表达,锦欢都不会改变主意,不可能真的不去。
何况,一行的存在有它存在的必然性道理,真的不去对锦欢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长时间不接触外人、不去跟阶段的人去交流,从长远去看,对她本身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若真的心疼她,他只有加倍努力地往上走,让她成为“地位使然”中的可以任性、可以随意的那一部分人。
***
时迁想的明白,所以做事更敢、更拼。
一晃,五年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
五年时光悄然而逝。
今儿是阿九小姑娘生日, 过了今日小姑娘就八岁了。
日子过得实在也快,锦欢恍惚觉得自家相公进士及第还在昨日,谁知一转眼孩子都要长大了。
所以, 自己是不是也老了?
眼角是不是有细纹了?
担心、惊恐,还不及情绪发酵蔓延, 耳边就传来一叠声的呼唤,“娘, 娘, 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过两日陆家的宴会, 我就穿这身怎么样?”
思绪被打断, 锦欢注意力又回到自家的小姑娘身上,就见小姑娘撅着嘴巴, 委屈巴巴地道:
“娘你今儿做什么老走神?我喊你几遍都不理我?说好的给我参谋参谋衣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