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礼品袋,神色凝重,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约翰正在看报纸,头也不抬道:“走了。”
“都走了?五个?”
“我的学生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梵妮应该在纠缠她。”约翰说着,抬起头看见安格斯手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走了叁个?”
“没错。”
“她……她们有说什么时候再来?”
约翰白了他一眼,“没有。”
安格斯蹙起眉头,“她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她?”约翰悬着心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不再问下去,刚转身,约翰的声音又响起,“波顿在催你回去。”
她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安格斯一路走回自己的寝室,耳边万籁俱寂,关上门后,他将小礼品袋扔在床上,胸口沉闷,兀自拿了行李袋装几件衣服,提起来就要走时,又回身抄起小礼品袋塞进行李。
站在楼梯旁,看着安格斯面无表情走下楼梯,约翰的目光落在他的行李袋上,“要回去了?”
“不然呢?”安格斯面不改色道。
郗良都回家去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尽管不知郗良回的是哪里的家,但在纽约总归比在拉斯维加斯离她更近些。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再见到她。
……
在抵达纽约的家里之前,郗良坐在车上,随着车子的行驶,身子微微晃了晃,忽而恍如隔世——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几辆黑色车子接连穿过庄园的大门,行驶在寂静的车道上。当壮观的喷水池出现在车子前方时,坐在郗良身边的阴成安眼睛一亮,倾身趴在前座的靠背上,念出一串车牌号码,问:“叔叔,那是谁的车?”
布莱恩望了一眼,道:“那是法兰杰斯家的车。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法兰杰斯夫人来了。她很想念你们,此前一直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阴成安抿抿唇,微笑着靠回椅背。
她知道那是法兰杰斯家的车子,她认得那辆车子的外表和牌号。去年,乘坐这辆车子的人是霍尔·法兰杰斯,当时他来找佐铭谦。
说到法兰杰斯,缄默的郗良想起霍尔·法兰杰斯,想起他们家独特的金发,想起昨夜与她抵死缠绵的金发蓝眼的安格斯——
她把安格斯忘记了!
左誓和布莱恩来得突然,她不得不回家,还没来得及和安格斯说再见。
不过,安格斯应该不会怪她不告而别,她这么想,反正安格斯也不急着公开两人将要在一起的事情,一问起来就搪塞说等她怀孕。
车子停下来以后,郗良没有像自己的妹妹一样迫不及待下车去,她慢吞吞的,因为清楚家里不会有哥哥在等她。
偌大的客厅里十分热闹,拜尔德·法兰杰斯和玛拉·法兰杰斯都来了,正和康里·佐-法兰杰斯相谈甚欢。
阴成安欢欢喜喜跑进来,没有见到自己想念的人,她的眸光黯了黯,但还是极其有礼貌地和长辈打了招呼。
玛拉热情地把她搂进怀里,“娜斯塔西娅,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因为我有好好吃肉。”
阴成安灿烂一笑,她就喜欢听别人夸她长高了,这样意味着她能离心底里那道颀长的身影更近一些。
“好孩子。”玛拉看着美丽的少女笑不拢嘴,碧绿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喜爱。
这时,郗良一脸冷漠走了进来,大厅里的氛围陡然变得微妙,自然而然地沉寂了。
康里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但却还是得起身迎接她,拜尔德淡淡地笑着,作壁上观。
“良。”
郗良漠然瞥一眼父亲,犹记得上个月父女不欢而散,他骂她混账,她还气着,别开目光问:“江娘呢?”
“她在书房里,在赶稿。”
闻言,郗良想往楼梯的方向去,但晚了一点,康里拉过她,把她按在沙发上,“在约翰·哈特利那里,有人欺负你吗?”
郗良摇摇头,那里的人待她很好,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她想吃什么他们都会给她准备什么,有时让她以为自己在家里,每个人都对她百依百顺。
罗莎琳德随左誓和布莱恩走进大厅,寒暄之后,郗良看一眼拜尔德和玛拉,再看一眼笑意盈盈的阴成安,干脆起身跑开,“我去找江娘。”
阴成安连忙起身,“姐姐等我,我也去看看——”
郗良转过身来阻止她,“你坐下!我去找江娘过来就好。”
大约叁年前,郗良十五岁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自己的父亲有意和法兰杰斯家族联姻,联姻所需要的两个工具自然是她和霍尔·法兰杰斯。
当她长大以后和霍尔·法兰杰斯结婚,她就不能再想着要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也就不会乱伦,那一刻她明白,父亲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霍尔·法兰杰斯是英俊的,也有与生俱来般的矜贵气韵和风度,丝毫不逊色于佐铭谦,能轻易令少女倾心。
郗良也不例外,她告诉自己,反正不能乱伦,霍尔和佐铭谦是好朋友,嫁给霍尔后,她依旧能常常在佐铭谦面前晃荡,敞开心扉来想,等于她和佐铭谦并没有分开。
她决定欣然接受这个安排,恰恰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妹妹将一张照片视为珍宝,而照片上的人正是能轻易令少女倾心的霍尔·法兰杰斯。
尽管今日霍尔·法兰杰斯没来,但他的父母都在,郗良愿意帮妹妹一把,让妹妹在那里待着,也许只能听到一两句关于霍尔·法兰杰斯的话,但她相信妹妹会很高兴。
喜欢就是这么一回事,郗良深有感触,因为她迫切想听见关于佐铭谦的一字半句,可是不会有人说给她听了。
叩响门扉,郗良喊一声,“江娘。”
江韫之很快开门,却有几分无所适从,“良儿,你回来了。”
想起上个月的不欢而散,郗良垂眸,嘟喃道:“江娘,对不起。”
江韫之眸光复杂,一把抱住她,“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
许是想起佐铭谦,郗良忍不住鼻子一酸,脸庞埋在江韫之的肩上,哽咽道:“以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她会和安格斯在一起,然而暂时还不能说。
江韫之摸了摸她的脑袋,暗叹一声,“嗯。”
“可是我好想铭谦哥哥,江娘,你叫铭谦哥哥回来好不好?我只想见见他,见一见就好了,真的,我发誓,我不和哥哥乱伦了。”
郗良诚恳哀求,可怜兮兮的,但听见她嘴里吐出“乱伦”一词,江韫之心里还是一窒,头皮发麻。
当年她原谅康里的时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档子事。这件事她至今不敢让江玉之知道,否则江玉之能笑翻天。
“你说真的?”江韫之迟疑问。
郗良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真的!”
江韫之一声叹息,帮她理一下鬓发,对她当真又爱又恨。不提乱伦一事,她还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特立独行,灵动又坚韧。用玛拉的话说,谁见了都想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他等下会回来。”
郗良的眼泪当即不流了,惊喜讶异道:“真的吗,江娘?铭谦哥哥会回来?”
“……嗯。”
郗良咧嘴一笑,万分欣喜地抱住江韫之,“江娘,我好高兴!”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对于郗良来说漫长得宛如一个世纪,她引颈期盼,最终如愿以偿看见西装革履的佐铭谦走进大厅里来,瞬息之间,她飞一般冲过去,一把撞进佐铭谦怀里——
“铭谦哥哥!”
佐铭谦后退一步,心有余悸抱住她,她的脸蛋旁若无人地在他的怀里蹭,像撒娇的猫儿一样,“铭谦哥哥,我好想你。”
佐铭谦脊背发凉,一眼扫过在场众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但无一人起身。
他看向晚他一步踏进大厅的霍尔,霍尔睨一眼他怀里的郗良,若无其事走向众人,自然而然在呆呆的小姑娘身边坐下。
小姑娘几乎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却依然能感受到身边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熟悉是她一直有在心里回味,陌生是她实在难得见他一面。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