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你还要上班吗?”
姜酒觉得好笑:“大哥,你没看到微博热搜吗?我那个小传媒公司被人家骂到狗血喷头,我不得加班去处理吗?”
“这种无聊的消息我为什么要看?”
“也对哦…”姜酒便调侃了几句:“您是大人物,日理万机,自然没功夫关注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心酸苦乐。”
他又觉得她是在故意贬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顾延礼没有长着那张脸,那双眼睛,姜酒认为自己一定已经把这人一脚踢到太平洋边儿上去了,她随手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视频准备好了吗?九点钟准时发,再找几个营销号带带节奏。”
…
烂尾楼的水泥路面还没铺好,到处都是泥泞的土路,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窄小通道可以一直通到里面,但估计裴熙他们并不知道。
一行人衣着光鲜,等到了雨廷传媒的办公室楼下,却都两脚粘泥,狼狈不堪,郑子逸半蹲着替裴熙擦她银色高跟鞋的泥点子,被她嫌弃的推开了。
姜酒坐在办公桌后头看热闹,抬手看着表,说他们迟到了十多分钟,恐怕不知道守时两个字应该怎么写。
裴熙也知道她是故意在为难人,没怎么生气,笑吟吟道:“阿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呢。”
姜酒也笑:“那是你看错了,我从来不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反倒是你,怎么这次不躲在后头做缩头乌龟,肯亲自露面了?”
结果就见那裴熙带着律师在沙发上坐下,不紧不慢的解释开了:说什么是郑子逸先找上她的,她只是慈悲心肠救人脱离苦海…
?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是抱歉,郑子逸被她迷得不轻,当即站出来英雄救美,傻狗似的嚷嚷个不停。
姜酒原先是很烦听这些鬼话的,但今天却破例,翘着二郎腿在办公桌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嗑瓜子,又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车轱辘话。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双方签好合同,三百万解约金到账,裴熙那边才有个律师发现了,拿着手机脸色奇怪。
“裴小姐…这位就是你要帮忙解约的人吗?”
“是啊,他不就在这儿吗?怎么…”裴熙话说到半截儿,也没声儿了。
郑子逸要解约的微博热搜已经下去一天了,如今跟他有关的词条却又被顶了上来,营销号都在发同一个视频。
里头的郑子逸还是早期的杀马特造型,跟一帮兄弟吆五喝六瞎聊,其中不乏脏话和反对社会的言论。
郑子逸如五雷轰顶般,手足无措的上来抢手机:“这,这怎么可能,当初这个视频我已经买下来了啊…”
话音未落才反应过来,其实是签约公司后,姜酒出面帮他买下来的,他那会儿一穷二白,哪儿有那个闲钱?
郑子逸走得是网红路线,他和一般的视频博主不一样,主要是靠颜值和人设吸粉,如今微博有一千万关注,平时发条广告就收入不菲,现在这个丑闻一出来,即使不被封杀,原先的温柔男友人设也维持不下去。
人家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想起那杀马特的造型和带着方言的脏话,裴熙这三百万…算是可惜了。
…
张筱从不知道自己老板可以这么狠,毕竟平时看到她时,她总是和颜悦色,平时虽毒舌了些,但心很软。
姜酒一边撑着头看手语书,一边接受她的打量,‘砰’一声把书籍倒扣:“我只对负过我的人心狠,这世上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凭什么要处处忍让那些不善意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才算公平。“
她虽然表面如常,但处理完这些事情后,还是会觉得心累…有点儿想顾延礼了,但如果这男人不会说话就更好了,省得一天天冷言冷语。
公司的车库在西北角,她穿着高跟鞋走下斜坡,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不要摔倒,刚到了自己那辆二手越野车前头,车后慢悠悠的绕出一个男人来。
郑子逸眼睛都红了,满脸仇恨的缓缓向前逼近:“姜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裴小姐,也害了我!”
姜酒想不到他会特地守在这里,皱着眉后退一步:“难道不是因为你俩先不讲诚信?郑子逸,你又是在微博卖惨污蔑公司,又是违反合同提前找下家,还妄图把我手底下的其他网红拉走,就一点儿都不觉得亏心?”
“我不管,反正你害惨了我,我以后不能继续当网红了,连赚钱的饭碗都没了,这些都怪你!姜酒,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也不让你好活!”
郑子逸嚷嚷着情绪更加激动,姜酒早知道跟这种人讲理没用,她说那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离车门已经很近,她装作害怕,继续后退。
“即便没有那个爆料视频,你也不会红太久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人除了一张脸,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格魅力,你的所有话语,行为,都是雨廷传媒帮你塑造的人设,人要有自知之明啊,郑子逸,别上赶着作死。”
手臂终于触碰到车子,姜酒利落的开门进去,关门锁门挂挡踩离合一气呵成,本来她想迅速一走了之,最后关头却出了岔子。
郑子逸那疯子居然直接跳上车头,用手肘砸玻璃,姜酒开了雨刮器,又让他给直接掰折,她也火大起来,心里暗骂一声,拿起手机报警。
越野车还算结实,玻璃一时半会儿也砸不破,姜酒闲着也是闲着,拿起手机拍视频,编辑了一下给张筱发过去。
那头立刻急了,说要立刻赶回来救人,姜酒让她先消停:“行了,我都报警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儿,你找人把这视频发微博上就行。”
微信语音发了一半,车库又进来辆车子,低调奢华的车标在昏暗的光线中不灵不灵闪了几道光,车主人下来,棒球棍朝着郑子逸后背来了一下。
顾延礼这人有轻微洁癖,尤其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他后备箱放棒球棍就起了这么个作用:起码打架不用动拳头。
男人穿了身浅灰色的西装,皮肤苍白戾气却很足,一双眼睛眼尾略微上翘,带着天生的傲气,他远远的姜酒一眼,神情并不算好。
姜酒惊讶的挑挑眉,然后车子里又下来个女人,银色高跟鞋上还残留着些泥印,但看得出已经认真擦过了,名贵的鞋子本身就不能沾水,更何况是在泥地里走。
裴熙的脸色也很差,郑子逸见了她,就跟闯了祸的哈士奇见主人似的,一下子垂头丧气围着她着急解释,她却冷淡的朝旁边避开。
第4章 真替身 我这辈子只想着她就够了
姜酒还记得自己跟裴熙第一次决裂时的情景,那会儿两人还是初中,她刚刚回到城市,一切都还是陌生的,所以需要一个朋友陪伴,裴熙就是个很好的人选,性子沉静,而又善解人意。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裴剑川的一个指令而已,裴熙被父亲逼着讨好董事长的女儿,这场友情中,也许她有一点真心,也许没有。
从未注意过的陌生男孩子来表白,姜酒是懵的,然后就是裴熙貌似隐忍已久的质问:“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就连我暗恋的学长也是,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喜滋滋享受着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乐趣?”
姜酒并不觉得有什么得意,更何况裴熙的长相也不差,人与人之间磁场的吸引本就十分微妙,人为因素只占很少比重,自卑到骨子里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是颠倒的,所以只会疯狂嫉妒。
一如当年一样,对于这场四人的修罗场,她心境没有起伏,她自己的车前挡风被砸坏了一点,所以坐顾延礼的车回来。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气场压得很低,姜酒侧头盯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顾总今天怎么不开心啊?”
男人薄唇抿了抿:“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她又没出言调戏他,怎么就不正经了呢?姜酒内心吐槽片刻,她懒得再搭腔,靠在窗边打了会儿盹,堵车间隙,顾延礼反倒主动探身过来。
他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片刻,有些好奇:“姜酒,你的胆子就那么大吗?有人砸车,你坐里面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姜酒反应过来他是在关心她,便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有你来救我吗?我背后有依靠,当然不害怕。”
她做出安心的样子,靠着男人的肩膀耍赖似的倒下去,到底被他托着下巴亲吻了起来,车喇叭‘滴’一声被误按,姜酒吓一跳,笑着坐回去。
车子继续行驶,顾延礼又问她还加不加班了,带着她去一家私厨吃饭,两个人难得有这样的静谧的相处时刻,感觉还挺像真正的恋人。
…
吃饭的间隙,郑子逸频频抬头打量裴熙,二人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却都食不知味,各自有繁重的心事。
“裴小姐,是那男的有眼无珠,我替你…”郑子逸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裴熙的语调并不温柔的打断他:“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你也别总来烦我,你看不惯姜酒就去教训她,给我发语音做什么?”
如果不是郑子逸那个语音,顾延礼也不会知道这个事情,特地赶过去,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装可怜把男人叫过来接她的…
裴熙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丑小鸭般屈辱的学生时代,但明明此时两个人的身份已然颠倒,为什么还是…
“裴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自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你就成了我的女神…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别讨厌我。”
对面郑子逸手足无措的表白中,裴熙喝了口酒,懒洋洋勾了下手指:“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比姜酒更有魅力?”
她活在虚幻的攀比中,早就忘了真爱是什么感觉,裴熙是看不上郑子逸的,这男人内里空荡只是一副皮囊,但那又怎样?
至少他为她倾倒,深深的爱着她,她要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就需要收集爱意来妆点羽翼的辉煌。
…
姜酒在顾延礼别墅后院开辟了一片地,里面种得蔬菜会随着季节变化,冬天的时候还会搭起暖棚,人总会在成年后回想起童年,用那些美化过的记忆温暖心房,而她回忆的方式就是种菜。
十四岁前和小叔生活在山村时,姜酒就时常在地里忙碌,小叔秦小文双腿行动不便,只能坐着轮椅活动,就在旁边指挥着她。
当时未见得有多乐意,现在却又恋恋不忘,闻着这熟悉的泥土与蔬菜的气息,就鼻子发酸,心里堵得慌,也没个地方疏解。
姜酒拿着两把香菜走出来,去厨房交给吴嫂:“晚上包香菜馅饺子吃吧?新摘下来的菜味道足,另外这一把子您拿回家尝尝。”
顾延礼在外头听见了:“我不喜欢香菜。”
姜酒就笑:“不喜欢就不吃,我叫吴嫂只给我包。”
她瞧见他眉头微皱,才又找补了几句,哄男人说要把花园的地都开拓出来,专种他喜欢的菜,小番茄西红柿大白菜,要什么有什么。”
“你到底要把我的花园祸害成什么样,下一步是用泳池养鸭子吗?”顾延礼随手把宣传册扔在桌上,他心情好,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了一句。
姜酒这次是真笑了:“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手上还沾着泥,便想着上楼清洗,一转头瞧见拐角有个人,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打招呼:“周院长来了?”
“是啊,姜小姐好,咱们去年见过。”周院长有些苍老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姜小姐又漂亮了。”
…
年轻女子穿着淡色家居长裙,光脚踩在毛绒拖鞋里,上面的一截脚踝白皙纤细,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随着上楼的动作轻轻摆动。
周院长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片刻,才慢慢走回客厅,笑着抱歉:“对不起,顾总,你家太大,卫生间不太好找。”
“是我的疏忽,下次找人带你去。”顾延礼对她很尊重。
周院长当初捡到周雨落时,还是福利院的一个社工,如今她已经成了院长,瘦瘦小小的一个中年女人,头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一转眼雨落已经去了三年…你最后一次出差前,她其实已经觉得不舒服,怕耽误你工作一直忍着,那孩子刚出生就被人扔在街上,发高烧把身体都烧坏了,我以为好好替她保养着就可以,谁知道她心脏还有问题?”
一提起以前的事情,周院长就忍不住抹眼泪:“她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后还清醒了半个小时,一直强撑着等你,到最后眼睛都还没闭上。”
这样的细节,周院长每次来都会讲,于是顾延礼又被拉回三年前的那个冬夜,就好像他从来都没能从那个夜晚走出过似的。
他低着头脑袋发闷,内心的躁郁被激起来,发泄不出去,下意识抄起一个杯子要往地下掷,看清是姜酒常用的那个青瓷茶杯,又轻轻放下。
周院长在对面一直看着他:“顾总,雨落那孩子从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男人,你即便爱上别的女人,也要偶尔想想她,我怕…她在地下孤单。”
“不会的,我这辈子只想着她就够了。”顾延礼手撑着头低声说。
“那…姜小姐呢?”周院长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延礼没察觉,他略微迟疑:“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
“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姜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凑巧听到这句话,但毕竟是有关于她的讨论,这会儿出去难免尴尬,她便挑挑眉,打算反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