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到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精装修交付,里面连家具都有,除了日常用品外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因此省了不少事。
两个人简单的用电磁炉做了一顿午餐,吃完饭后,姜酒让顾延霆在客厅等着,自己去了卧室里面,再开门出来时,她身上穿着一条长裙。
女人身材窈窕,皮肤白皙透亮,即使是老款的礼服裙也是很好看的,火红的颜色衬得气色很好,裙摆开叉,隐约能看到穿着高跟鞋的修长双腿。
“记不记得这件裙子?”姜酒摆了个姿势给他看,随手将短发往后撩了撩,风情万种而又不自知。
?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这是五年前我送给你的礼物,可惜没来得及看你穿。”顾延霆只是笑,站起身向她走过去,却被女人反手按在墙边。
姜酒挑挑眉道:“说吧,是不是秦宗列说得那件事,你想起来了?”
两个相爱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心情的变化,更何况都是聪明至极的人,顾延霆也知道瞒不过她,反手把人拉着在沙发上坐下。
他忧虑重重的低声说道:“是的,我都想起来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初为什么会逃避你。”
“那你就说说吧。”姜酒淡淡道。
“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顾延霆问她。
姜酒有些奇怪:“六年前在大桥上啊,上个月咱们还一起去过那地方。”
“不是,在你认知中更早的那一次。”男人摇摇头。
她才恍然大悟:“你说小时候在殡仪馆那次?我小叔死了之后,家里人都各忙各的,只有我偷偷在晚上跑过去替他守灵…”
小叔秦小砚去世的那一年是姜酒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年。
自从母亲发疯似的排斥她之后,她就被送到了乡下,几乎所有的亲情都是小叔带给她的,但没过几年小叔便自缢身亡,尸首还是姜酒发现的。
殡仪馆的那个小男孩她一直记得,少年的身形已经抽条,比她要大上几岁,神情忧郁,刘海遮着眼睛,即便十分憔悴,也遮掩不了清秀的面容。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世上再没有爱他的人,两个小孩儿同病相怜,在寒冷的冬夜拥抱取暖,暗淡的月光映亮了脸上的泪痕,直到第二天被大人发现。
与陌生人分享苦痛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所有内心隐秘的情绪都可以随意宣泄,又不必担心会被泄露出去。
姜酒在此后的深夜也会偶尔回忆起那男孩儿,那一瞬的心灵相通,让她下意识把他当作一个遥远的亲人,想象他长大后的样子。
直到她真的再次遇到了这个叫顾延霆的人,命运真的是很神奇。
“对不起,阿酒,当初那个陪着你度过寒夜的男孩不是我…应该是延礼。”顾延霆看着她说道:“延礼以前很依恋我,或许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才报了我的名字,我们两兄弟的长相相似,年龄又差不了几岁,所以你才会认错。”
“所以呢?”姜酒怔了怔。
“当初你跟我提起这件事时,我就知道那不是我,但是我自私的隐瞒了下来,害怕因此会失去你…但我又无法面对如此龌龊的自己,所以选择逃避。”
顾延霆深吸了口气,诚恳的认错:“阿酒,选择权在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听从。”
他从来都是很正直的一个人,就因为这么一句谎言,内心油烹似的煎熬,如今终于说出口来,却也没什么轻松的感觉,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如果我要分手呢?”姜酒神色不明,忽然问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不会反对。”顾延霆声音低下去。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高跟鞋就飞了过来,狠狠的砸落在他的膝头上,女人冷哼了一声,单脚站在地上,细白的手指直指大门:“那你就走啊,愣着干嘛?!”
第31章 有机会 如流逝的时光一般,永不停歇……
姜酒晚上听到有人敲门, 还以为顾延霆回来了,她这会儿满肚子都是气,实在是不想见这人,于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直到手机响起来。
是顾延礼打来的, 他说:“酒酒, 是我, 开门。”
这公寓她才搬来一天,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过来的,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 姜酒起身把门打开,随即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男人身上夹裹着寒意, 大衣的纽扣最上面的几粒系错了,很明显是急匆匆出门的,他的手放在她背后,彷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按在身体里似的。
声音有些抖:“酒酒, 当年的小女孩儿真的是你吗?原来, 原来…我之前是认错了人,我们兜兜转转的错过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真相大白!”
姜酒明显要镇定的多,一挥手将男人甩开:“大半夜的, 放尊重点儿, 小心我叫保安上来抓你啊。”
“酒酒, 能让我进屋里,咱俩谈一会儿吗?就一会儿。”顾延礼近乎哀求的说道。
…
料峭的寒风在窗外呜呜作响,阴森森的屋子内两个小孩儿蜷缩在桌子底下,大人们都认为这地方不吉利, 避之不及,对于他们而言,却是距离亲人最近的地方。
月光如水幽幽铺洒在地板上,偶尔窗外有车子经过,车灯照射进来和地上的月色混合在一起,形成模糊的十字形光痕。
男孩儿脱下身上的外套,铺在女孩儿的腿上御寒,她又伸手拽了拽,让那衣服盖在两人的中央,一人暖着一条腿。
“你小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
“温和到近乎懦弱…这是我妈妈曾经给他的评价,我以前以为这是夸人的话,所以转告给了小叔,他就一直笑,什么都没说。
他腿不好,一直在坐轮椅,喜欢玉雕,喜欢种菜,用玉石做了首饰卖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村里的孩子欺负我,他反倒领着我上人家家里道歉去,后来回家我生气了,小叔煎了两颗鸡蛋给我吃,教育我要与人为善。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被欺负就要还手,不然那些坏孩子就会更过分,所以再打架的时候我就不告诉小叔了,自己偷偷拿了把刀出去,威胁那些孩子,让他们不要告诉家长。
小叔一辈子都没跟人打过架,受委屈了也不吭声,村里人都说他窝囊,有时候我也很讨厌他,但他死了我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女孩儿默默讲述着,轻轻的抽了抽鼻子,嗓子哑哑的,鼻音很重。
“因为你爱他啊,最亲近的人去世了,心里肯定会痛。”少年拍了拍她,轻声说:“就像我爱我妈妈一样,去世前,她给我留下了这个,让我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少年展开手掌,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观看那支精致的女士手表,表针上带着荧光,滴答滴答轻轻走动着,如流逝的时光一般,永不停歇。
…
顾延礼时常会回忆起这个片段来,他是以过往为生的人,靠着咀嚼这些回忆而获取养分,他怀念母亲,怀念周雨落,也怀念那个曾经的小女孩儿。
他靠着这些温暖来抵抗噩梦的侵袭,又无数次想要回到过去,让当初那个自卑的自己,能大胆说出真实的姓名。
周雨落实在和那女孩儿的样貌太相似,而她也在两个人交往后承认了这段过往,顾延礼从未想过她会撒谎。
男人的手一直在抖,姜酒去厨房端了杯热茶给他,而后在对面坐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然扬起唇角笑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什么?”顾延礼不解。
“你和你哥哥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管小时候还是现在。”屋内温暖如春,女人眯起眼睛来,仔细的回忆着过去:“你小时候蛮瘦的,感觉有些营养不良,真没想到会长成一个大高个。”
“我们家族的男人都高。”顾延礼迟疑一下说道。
“嗯,我知道,你哥也这样说过。”姜酒点点头,她心绪早就平静下来,漫不经心的将腿缩上去,整个人在沙发上坐成小小的一团。
“你没有别的跟我说吗?”顾延礼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开口。
姜酒挑挑眉:“很开心我们会再次相遇,有机会一起去吃饭?”
“除了这些呢?”
瞧见男人眼中的奢望,姜酒笑了,她一向是头脑很清晰的人,以前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才会选择找一个替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爱与不爱,她心中坦荡明了,没一丝犹豫:“爱情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童年的牵绊只是两个人相遇的契机,咱们两个从一开始认错人开始,这契机就算作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顾延礼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甘心:“那如果之前的那三年里,我好好待你,是不是咱们也可以培养出爱情来?”
这个问题倒叫姜酒犹豫了一下,她想了想才说:“也许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清,过程中一个微小的细节,说不定就能改变结局。”
“我刚刚看见我哥从你这里出来,他脸色不好,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对吧?”顾延礼站起身来,他重新燃起信心。
接着又笃定道:“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培养感情,酒酒,一切都不算太迟,我会让所以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去,包括我们的感情。”
他太执拗,热切的注视着她,那其中包含着万千感情,却还是绅士的起身离开,姜酒知道劝阻不住,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
顾延礼坐着电梯上楼后,才看见靠在墙边的男人,他冷冷的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我是你哥。”顾延霆看了他一眼,当先走在前面:“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兄弟二人坐下之后,都没有先开口,顾延霆这几天睡不好,一直在彻夜办公,索性也不管弟弟,低头拿起一本文件翻看。
顾延礼终于沉不住气:“你为什么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女孩儿就是酒酒。”
“因为想让你们俩把事情说清楚。”顾延霆转了下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抚了下额头,他最近总是在做这个动作,也算是恢复记忆的后遗症。
内心沉积了太多的回忆,难免觉得重,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一个身体里塞了两个灵魂,过去和现在的自己需要慢慢融合在一起。
他看着弟弟,叹口气道:“延礼,我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仇视我,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好吗?”
顾延礼却明显激动起来:“想起来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你做过的那些事吗?曾经我那么依赖你,苦苦哀求你不要送我出国留学,你是怎么做得?你派人把我绑到机场,把我扔在异国后就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你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么做只是为了磨练你。”顾延霆有些无奈。
“我不信,后来我从想明白,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兄弟亲情?”顾延礼冷哼了一声,索性把话说开。
“等我好容易回来,你已经把公司大权掌握在手中,如果不是因为后来你出事,恐怕现在我还被你踩在脚下吧?现在我阴差阳错接管了顾氏,你又开始打亲情牌,当我还是以前那小孩儿么?”
兄弟二人话不投机,声音有些大,把楼下的保安都引了上来,顾延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转头说道:“我说过不会跟你抢创寰总裁的位子,你不必担心,你现在年纪还轻,以后会想明白的,延礼,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哥,你记住这一点就行。”
两兄弟自幼丧父,母亲又在少年时去世,家族内部明争暗斗,都想着从这两个孩子手中夺走些什么,顾延霆很早就承担了家长的责任,说话不免带着些教训的意味。
顾延礼并不爱听,索性故意挑衅:“你和姜酒已经分手了是吧?被谎言支撑的爱情终于到头,你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会,我的机会很多。”顾延霆并不在意,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你先回去吧,现在都凌晨了,早点儿睡觉。”
眼看着弟弟气势汹汹离开,他才站起身来到窗前,皱着眉沉思。
阿酒会离开他吗?如果是五年前的顾延霆,一定会这样忧虑,所以才犯了那么可笑的错误,但现在已经不同。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失忆了倒可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事情,他很确定自己和姜酒之间的感情很坚固,却又很无奈的要为以前的自己买单。
只好拿出手机来,盯着定位软件上那静止不动的红点发呆。
…
姜酒拿出手机来,无意中打开顾延霆上次给她装的那个定位软件,男人的位置显示在公司大楼那边,看来又在通宵办公。
心中升起淡淡的担忧,她便将手机扔在一旁,眼不见为净,倒也不是因为五年前顾延霆欺骗她的事情生气,而是觉得不值得。
就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两个人被迫分开那么长时间,还差一点生死相隔,如果这期间正常在一起的话,估计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人生短短几十年,浪费的青春无法再回来,这一笔账她不知要跟谁去算,心中那股火不发泄出来又憋得慌。
她心中烦闷,凌晨三点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开车上班的途中却偶尔遇到了小姨秦小燕。
中年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姜酒。而是在专心致志厮打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那女子被她从车内拽着头发扯出来,包里的化妆品撒了一地,细长的烟管口红被踩踏在脚下,深红色内芯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蹭出狰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