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吴春霖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这边看过来,吓得赵降雪猛地放下车帘,恰在吴春霖看到她之前,阻隔掉了吴春霖四处张望的视线。
怎么是他?
吴春霖怎么会来上京城?
她不是早就写信告诉过他,当年的婚约作废,各自婚娶不相干的吗?
如果家中父母尚在,如果她没有被外祖父接来上京城,或许吴春霖便是她最终的归宿,可偏偏她来了上京城,结识了比吴春霖优秀百倍的四皇子,她甚至可以母仪天下。
年少不知事时的朦胧情愫如何比得上如今热烈浓郁的情意。
吴春霖站在街上,望着前方行驶的奢华马车,怔然出神。
而后,如大梦初醒一般,猛然回神,拔腿便要朝马车追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红玉给拽住了。
红玉低呵:“你做什么?”
“那是四皇子府的马车,她就在里面,对不对?”吴春霖急道,一边用力想挣脱红玉,“我要见她,我要去找她!”
“你不要命了!你眼瞎,没看到马车后面的侍卫,说不定没等你看到她,就被侍卫给杀了。”红玉虽然乐见吴春霖去追赵降雪的马车,可却谨记着沈琉璃‘憋着的高招’,不能坏事儿,便拦住了吴春霖。
“行了,我家小姐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见到赵降雪,你且耐心等待几日。”
一路上,赵降雪神情恹恹,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红莲以为她是为方才的闲言碎语而烦心,便又宽慰了赵降雪几句,但效果不大。
到了四皇子府,赵降雪便径直往书房而去,萧景尚被幽居府内,无事可做,便会在书房看书。
书房里,一名暗卫正在向萧景尚汇报事情。
萧景尚道:“关于傅之曜,可查出了什么?”
“回殿下,属下并没查到质子殿下任何可疑的事。自半年前,他与沈大小姐成亲后,便一直住在承恩侯府,不是遭受沈大小姐的毒打,就是被沈大小姐关押在地牢,到现在,这质子殿下还被关在侯府的地牢,没被大小姐放出来,根本没机会接触外人。”
萧景尚眉头紧皱,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朝廷大力整治世族,虽是父皇所为,可他却隐约感觉背后有一只推手,无形之中,布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住了整个朝堂。
那种感觉就像是那日观傅之曜下棋时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掌控了整盘棋局,每一颗棋子,每一步棋都是他提前精心布置,让身在棋局之中的人毫无察觉,即使最后赢了,却也在傅之曜的掌握之中,输赢皆由他定。
下棋时,一个人可以控制整盘棋局。可在上京城,在朝堂之上,一个被囚寸步难行的质子如何布控一张网?
若没有帮手,傅之曜就算真的手眼通天,也难成事。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门外传来赵降雪的敲门声:“景尚,你在忙吗?”
萧景尚挥了挥手,暗卫立即隐身暗处。
“降雪,我无事。”萧景尚温声道,“进来。”
赵降雪推开门,提起裙锯直奔萧景尚而去,柔柔地依靠在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景尚!”
萧景尚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触及到她脸上的泪水,一愣:“怎么了?”
“我、我害怕圣上会关你一辈子。”
“不会的,父皇消了气,便会解除我的禁令。”
“景尚,你是执意要助许周两家洗刷冤屈吗?就算圣上解了你的禁令,你还要帮许周两家求情吗?”赵降雪抬起小脸,眼眶泛着晶莹的泪花,好不我见犹怜。
萧景尚眸光清浅:“不会,这件事不是我执意就能办到的,皇权之下,并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忠便是忠,奸便是奸!”
赵降雪垂了垂眸,再次抬眸,似懂非懂地望着萧景尚。
萧景尚笑:“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必为这些事烦忧,相信你的夫君,都可以处理好。”
“我相信你。”赵降雪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环住了萧景尚的腰,心绪依旧难安,忐忑道,“如果,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你可会怪我?”
“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吗?”萧景尚问。
赵降雪摇头:“不是。”
萧景尚:“既无关人命,我又怎会怪你?再说降雪如此善良温婉,可不像是能做出坏事的姑娘!”
……
绿绮正为沈琉璃剥着葡萄皮,红玉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看到沈琉璃身旁的绿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顺势将绿绮挤到了边上:
“小姐,你吩咐的事儿奴婢办好了。”
绿绮看到红玉出现,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眼里带着一丝害怕。
沈琉璃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以前没注意,没发现院子里的丫鬟不只怕自己,也怕红玉。
“小姐,奴婢可会剥葡萄皮了,比绿绮剥的好,让奴婢帮你剥吧。”红玉拿起白玉碟盘里的葡萄,便开始剥了起来,就这么抢了原本属于绿绮的活儿。
这时,外院的绿竹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小姐,周家的老夫人求见!”
红玉开口叱道:“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绿竹愣了愣,看了眼站得老远的绿绮,想到现在红玉回来了,日后定是红玉贴身伺候大小姐,没有自己和绿绮什么事了,顿时像个鹌鹑一样哑了下来。
红玉满意地看着绿竹被驯服的样子,又问:“哪个周家老夫人?”
绿竹低着头道:“就是,就是被问罪的大理寺卿周家老夫人。”
红玉鄙夷地笑了:“我当是哪位周家老夫人,既是被问了罪的,哪儿来的周老夫人,不过一介罪妇有何资格见大小姐,立刻将她赶走,别脏了侯府的门槛!”
一直没说话的沈琉璃把玩着鞭子,冷冷地弯起唇角:“红玉,这侯府大小姐的位置让你做如何?”
第14章 生不能同寝,死同穴,也是极……
红玉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琉璃,手上剥好的葡萄滚落在地:“小、小姐,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你不是比我更像主子么?”沈琉璃示威性地甩了甩鞭子,声音冷得毫无温度。
红玉登时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沈琉璃没有看红玉,而是对着绿竹道:“去问问周老夫人有何事非要见我?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让她离开吧!”
周家被问罪下狱,更何况周显那么讨厌,她才不想惹一身骚。况且,她只是个内宅姑娘,朝堂上的事情可发表不上言论。
“是,小姐。”绿竹暗暗地瞥了一眼吃瘪的红玉,转身就跑出去了。
片刻,绿竹回来禀告道:“小姐,周老夫人说想求小姐手上一颗百年灵芝救命!上京城普通的药堂没有上百年的灵芝,就算有,知周家落了难,也是漫天要价,而周家被抄没,周老夫人根本买不起,走投无路之下,便想求小姐……”
百年灵芝的确稀有,沈琉璃确实有一颗,是几年前元康帝赏赐祖父的贡品,祖父用不上,便将灵芝转赠给了她。
应是用来救周显?
沈琉璃略一思忖,抬眸转向绿绮道:“去将灵芝取过来,让绿竹送到周老夫人手上,我就不见她了。”
“是。”绿绮应了一声,转身便同绿竹去取灵芝。
红玉不满地叫道:“小姐,你怎么能白送给一个糟老婆子?上百年的灵芝多贵重啊!”
沈琉璃冷道:“怎么,需要你教我如何做事?”
红玉:“奴婢不敢!”
沈琉璃扬起手中短鞭,以鞭挑起红玉的下巴,刚准备说点什么,心脏蓦地一疼,她赶紧深呼吸,抬手紧紧地按压着心口。
心里直骂天,不就是没按时去给傅之曜送鞭子么,她还以为少抽他一顿可以躲过去呢,结果躲了个寂寞。
红玉眼珠转了转,想到沈琉璃突患心疾一事,遂面色紧张道:“小姐,你可是心疾发作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闻言,沈琉璃眸光轻动,眸眼里染上浓郁的悲戚和痛苦:“不必,我这心疾怕是好不了了,整个上京城的大夫都说药石无医,时日不多了。”
红玉惊地一下子站起身,逾矩地抓住沈琉璃的手:“小姐,你不会死,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活着做四皇子妃。”
红玉心惊胆战地想起沈琉璃曾说过的一句玩笑话,红玉,红玉,你可是本小姐最信任的人,你最好死在本小姐前面,否则,若本小姐先死了,你可得给本小姐陪葬,到了下头依旧是本小姐最信任的小婢女。
乍然听到沈琉璃说自己命不久矣,红玉直接吓得双腿都软了下来。
再说,如果自己侥幸在沈琉璃死前逃跑了,日后哪儿有这么好命找到像沈琉璃这般好‘拿捏’的主子。
沈琉璃脾气不好,嚣张任性,可偏吃她这一口,能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在这诺大的承恩侯府,因着沈琉璃的缘故,红玉的地位甚高,就连侯府的管家都得给她三分的薄面。
但那只是从前。
可今日,沈琉璃却严厉训斥了她,对她态度大变。
想来定是绿绮和绿竹那两个小贱/人趁自己外出办差的机会,在小姐面前编排了她的坏话,才惹得沈琉璃对她心生不满。
既然,沈琉璃不像以前那般信任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陪葬了,想到这里,红玉不由轻松了些,挤出几滴眼泪:
“小姐,你别吓奴婢。”
沈琉璃伸手摸了摸红玉的脸:“我怎会吓你呢?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小婢女啊。”
红玉一滞,心再次沉了沉。
沈琉璃似无所察觉,顿了顿,胡锋一转:“只不过,你方才善做主张的样子让我十分不喜,不过你能及时认识到错误,日后加以改正,依旧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这短短的一生有你这忠仆陪着我,伺候着我,生前死后皆不孤单!”
红玉瞳孔一紧。
生前死后皆不孤单?她是打定主意要自己殉葬了?
沈琉璃按着愈来愈疼的胸口,眸子里倏然腾起一抹狠意:“本小姐活不长,也定不教傅之曜那个混蛋好过,要不是他坏我好事,我早就成了四皇子妃!”
“走,去地牢!”
红玉被沈琉璃眼里的狠意震住,哆嗦道:“小姐,你身子不舒服,等好了再去磋磨傅质子吧?”
“就是难受,才要他也不好过。”沈琉璃攥紧了手中鞭子,冷厉道。
红玉抖着手,将沈琉璃推到了地牢。
沈琉璃二话不说就让狱卒将傅之曜绑在刑架上,一鞭一鞭地朝傅之曜抽打而去。
鞭风凌厉,直抽得傅之曜皮开肉绽。
傅之曜耷拢着脑袋,初始闷哼了一声过后,便死死地咬紧牙关,再也不曾吭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