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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
    沈琉璃趴在崖边,撕心裂肺地呼喊,哀哀欲绝,任谁都会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丧母之痛。
    傅之曜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他满怀欣喜从禹州回宫,她却给了他天大的惊喜,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尔尔。
    沈琉璃猛地回头,将匕首抵在颈间,看着傅之曜的眼神满是狠绝的恨意:“别过来,否则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你以为朕还会在乎你的命?”
    傅之曜脚步未停,可刚踏出一步,沈琉璃便反手朝自己肩颈划下一刀,与致命处仅错开分毫。
    嫣红的鲜血染红了沈琉璃的素衣,也灼伤了傅之曜的眼,整个人犹如被施以凌迟之刑,痛到麻木。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他的阿璃,她那般惜命,会为了保命在他手下虚与委蛇,可萧景尚许了她一点甜头,仅知道萧景尚也放不下她,她就可以没有丝毫犹豫地剜他心、刺他骨。
    先动情的人,就处于劣势?
    他顿住脚步,没再继续往前:“为什么?”
    傅之曜难受到极致,反而面色平静,可声音说不出的齿冷和心寒。
    第104章 两更合一
    沈琉璃小脸苍白如纸, 双眼直直盯着傅之曜,那双狡黠明灿的眸子含着彻骨之恨,无重的深渊彻底将眼里的光亮遮掩。
    她笑了, 笑得惨然而懑恨:“傅之曜, 因为我不爱你啊。我是萧国人,是承恩侯府的沈大小姐, 哪怕我声名不好,哪怕我行事恶毒, 可我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萧景尚, 不论他如何待我, 我都爱他, 我岂会真的给你生孩子?”
    字字诛心。
    傅之曜的灵魂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颀长的身影不断晃动着, 仿佛风吹即倒,却始终强撑着。
    他从来都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带来的杀伤力, 竟比肉/体上的折磨更甚。
    沈琉璃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感觉不到脖颈上的疼痛, 笑得颇为畅快:“孩子已被我亲手打掉, 骨血就在床上, 想必你已经看到, 痛吗?反正, 我不觉得痛,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我以为萧景尚对我全然无情, 可事实上不是。为了他这一丁点的情意,我愿意飞蛾扑火,愿意抛弃这里的一切, 我对他将近十年的感情,岂是你能比拟?”
    看着傅之曜俊美的脸庞渐渐失去血色,沈琉璃只觉得痛快无比,继续刺激他:“没办法,从我对他死缠烂打开始,我就是在犯贱。可傅之曜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恨你,虐打你,将你当成我泄愤的玩物,我这样对你,你都能爱我,你贱不贱?”
    是他犯贱!
    傅之曜赤红的眸子逐渐变得空洞,看着沈琉璃不断翕合的嘴,喃喃地道:“你不惜以命救我,如何作得假?”
    “不过苦肉计罢了!”沈琉璃冷笑,“早知道差点没了半条命,我宁愿你死,也不会救你。”
    “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离开!多看你一眼,我就恶心,多与你说一句话,我就想吐!”
    沈琉璃依旧将匕首抵在颈间,视线直接略过傅之曜看向他身后巍峨的群山,却再也不肯看他一眼,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傅之曜脑子里反复徘徊着‘恶心’、‘想吐’这些诛心字眼,在他身边的日日夜夜,她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强忍着恶心与他同榻而眠,那些缱绻相拥的日夜,不过是她做戏罢了。
    他,只是她无奈的选择。
    如果萧景尚没有送她画,她是不是就打算忍着恶心演一辈子?
    演技真好啊。
    可她伤他至此,他却无法见到她死在自己面前。
    傅之曜看着沈琉璃脖子间不断渗出的鲜血,僵硬抬手,让周围的人撤退:“放她走,一路放行!”
    沈琉璃看也没看他,只痛苦地看了一眼万丈悬崖,决绝地转身离开。
    “沈琉璃,只要你踏入萧国一步,他日再见,朕绝不会心慈手软!”
    悲怆低鸣的声音,响彻席墓天地。
    然,那抹蹒跚离去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狠绝得让人心寒。
    这段感情,终究是他一个人泥足深陷了。
    道是无情,最有情。
    沈琉璃,你终究是负了我!
    所谓的桑榆晚景,且共白头,不过是你编织的谎言,迷惑我的花言巧语。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傅之曜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气血攻心,喉头的鲜血再也压不住,连吐三大口,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叶风大骇,赶紧背起傅之曜,撤兵回宫。
    等悬崖彻底静了下来,隐匿在暗处的余影缓缓走出,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着地上的血迹,自言自语:
    “没想到你竟对一个女人情深至此,还以为你会杀了她。”
    *
    傅之曜昏迷了十数天,醒来后性情大变,第一件事便是封存了承明宫,曾经服侍过沈琉璃的阖宫太监宫女全部赐死,但凡服侍傅之曜不尽心惹他不快的人,不是打便是杀,整个人暴虐至极,陈宫几乎被阴霾遮蔽。
    除了宫人们惶惶不安,大臣们也是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以往对傅之曜发怒尚有迹可循,如今却是全然摸不着头脑,一句话不对,一个眼神不对,都会被傅之曜叱骂鞭笞,更有甚者会被推出午门斩首,连死都不知犯了何罪。
    直到迟迟攻不下婺镇,傅之曜御驾亲征,朝野上下方得喘息之机。傅之曜远离朝野,可却没失去对朝堂的控制,当初力排众议设立的潜龙卫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凡有祸乱朝纲意图造反篡位者,潜龙卫的指挥使可先斩后奏。
    此时的萧国时值内忧外患,外有傅之曜这头财狼步步紧逼,内有各地暴民纷纷揭竿而起,尤以安州的草莽李义山势力最为壮大,可萧景尚已调遣不出多余兵力去平叛,势如破敌的陈军已让他应对不暇。
    萧国百姓深陷水火,民不聊生,到处都是尸鸿遍野,与沈琉璃噩梦中的场景几欲一样。
    临近腊月,天气小寒。
    短短几月,傅之曜已取得邺城和平州十三郡,关中五州已有三州近在囊中,只要拿下另外两州,便可一路直攻上京。
    沈琉璃远在明城养胎,虽远离战火,对两国战况亦是有所耳闻。百姓们口中的傅之曜是个凶残的大暴君,如何如何残暴不仁,虽降者不杀,可但凡誓死不降者一律坑杀,不论将士与百姓,也不知傅之曜手中沾染了多少鲜血,沈茂屡次与他对上,亦是节节败退。
    听到这些消息,沈琉璃心如刀割,她的噩梦果然还是成真了,就算她有心阻止他,可也会有其他人推动傅之曜往原本的剧情发展,比如余影,或许没有余影,也会有其他人。
    她缓缓地抚摸着硕大的肚子,感受着小家伙强而有力的胎动,稍能从中感受到些许慰藉。
    沈琉璃身子笨拙,艰难地挪动到桌边,摊开纸墨,提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自从来到明城,她往东陵写过无数封信,可没有收到一封回信,她便知道所有的信都被阻拦下了。
    柳氏戴着面纱掀帘进来,一看沈琉璃又伏在桌案上写信,不禁皱了皱眉,随手将面巾取下,笑道:“你猜娘今天出门碰到了谁?”
    沈琉璃搁下笔,抬头道:“祖父,还是大哥?”
    “都碰到了。”柳氏道,“也都来了。”
    老侯爷住在城东的宅子,她们没同老侯爷住在一起,也没叨扰沈安,毕竟人多眼杂,宅子那边又住着个掩人耳目的假沈琉璃。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便在城西这边重新置了一座清幽的小宅院,便于养胎。
    每隔一段时间,沈琉璃和柳氏便会到城东看望老侯爷,待到沈琉璃孕后期,不宜走动。老侯爷和沈安便会过来城西这边瞧瞧她,陪她说会儿话,免得她心情郁结对分娩不利。
    老侯爷和沈安谁也没提起傅之曜,也没提起两国战事,闲话家常,说说有趣的事儿,沈琉璃虽尽量表现得轻松开心,可眉宇间淡淡的愁绪却怎么都挥之不散。
    一家人吃罢饭,老侯爷和沈安便走了。
    绿琦和绿竹被接来明城继续服侍沈琉璃,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柳氏则扶着沈琉璃到榻上坐着休息。
    柳氏拍拍沈琉璃的手,眼眶微红:“是娘拖累了你。”
    身上的毒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服一次解药,柳氏有次偷偷将解药扔了,结果吐血吐到昏迷,不只将沈琉璃吓得差点早产,也将自己吓得半死。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沈琉璃抬手拭去柳氏眼角的湿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要拖累也是他,岂会是娘?”
    柳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夸道:“这孩子挺乖,可没怎么累你。你害喜的症状也不严重,哪儿像娘当年怀上你的时候,吐到吃不下饭,连续吐了好几个月,后期腿水肿连路都走不了,怀着你就尽折腾娘亲,生了你更是没少给娘添乱。”
    “这么乖不闹腾娘的孩子,可不多见。呆肚子里都知道心疼娘亲,日后生出来也是个乖的,不像你这个惯会磨人的泼皮猴儿。”
    沈琉璃偏头靠在柳氏肩上,听着娘亲絮絮叨叨的话,轻声道:“娘,你想爹吗?”
    柳氏一愣:“都老夫老妻的了,有啥可想的,只是有几分担忧。”
    只要人活着便是,至于思念是没多少的。
    “可是我好想他,好想,一想到他在恨我,我就心痛不已。”沈琉璃扁扁嘴,委屈得不行,“他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聪明,他上当了,信了余影的诡计,他不信我,不信我不会伤害孩子。”
    柳氏抚了抚她的头,安慰道:“傻丫头,你怎么不想想许是他对你用情至深,才会方寸大乱,所有的睿智精明皆被打进了地狱。”
    “别想太多,等孩子生了,去找他吧。只要是误会,便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你俩的孩子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时,绿琦掀帘进屋,使眼神努了努外面,道:“夫人,小姐,那人又来了。”
    柳氏没好气地挥手:“打发走,看着他就讨厌。”
    沈琉璃扯了扯柳氏的衣袖,无奈道:“将人得罪死了,人家不送解药过来,怎么办?”
    又转头对绿琦道:“让陈冰河进来。”
    陈冰河是余影的义子,柳氏自然迁怒此人。若没有他那烂心肠的义父,女儿便不会同傅之曜分隔两地误会重重,说不定两国早就没打仗了,谁不愿意生于太平世道。
    “今天手气儿好,赢了些银钱,给大侄子买了些小玩意儿,等他出生后玩耍。”
    柳氏哼道:“谁稀罕!”
    陈冰河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并不太在意柳氏的冷脸,一股儿脑将袋子里的小物件倒在桌子上,如数家珍:“拨浪鼓儿,银镯子,陶响球,布老虎……”
    乱七八糟的孩童玩具,买了一大堆,看得人眼花缭乱。
    柳氏心里不痛快,讽刺道:“这么小的孩子,你就教他玩物丧志,你怎么不教他喝酒赌博?”
    “可以啊。喝酒我在行,赌博也拿得出手!”陈冰河腆着脸,对沈琉璃道,“大表妹,你要是看得起在下,日后就让在下将大侄子培养成天下第一赌神。”
    “想得美!”沈琉璃被气笑了,随即伸手道,“还有两天便是娘毒发的时间,将解药给我吧,免得累你多跑一趟。”
    “大表哥不怕累。”陈冰河说,“反正,在东陵城呆着也没甚大事,闲得很。”
    柳氏气道:“别张开闭口大表哥、大表妹,都说了多少次,我们沈柳两家可没有姓陈的亲戚。”这人脸皮怎如此之厚。
    陈冰河摸摸下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以前没有,以后可以有。”
    沈琉璃睨了陈冰河一眼,轻飘飘地问道:“你该不会真要在明城呆一年?”
    离开东陵已有半年,还需半年,余影才会将真正的解药送过来。柳氏现在服食的药并不能真正解毒,只是暂时压制毒性而已。
    陈冰河:“应该是这样,反正我回东陵也没甚事。”
    在明城这边,总归是轻松些,不必时时面对义父。每次同义父说话,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太累了。
    又坐了一会儿,陈冰河见天色不早,便告辞离去。他住得相当近,毗邻而居,翻个院墙就到了。
    刚翻/墙回去,便有人将截获的信交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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