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露一直不赞同这个观点,但沈静静毕竟是沈大伯的孙女,沈寒露作为一个晚辈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自己给沈静静上课,教她读书认字。
沈静静人也聪慧,知道沈寒露这是为她好,沈寒露教的她都跟着好好学了。
现在沈寒露已经教完沈静静二年级的功课,原本沈寒露还想从她奶这里使劲儿,让她奶同意沈静静去念书。
现在知道明年小学也停课了,沈寒露就觉得不如她在家里教沈静静。
她虽然没上过师范,教小学的功课还是没问题的。
等过两年复课,沈静静也可以直接跳级。
到了沈大伯家,现在正是晌午,刚吃了午饭,大堂哥沈山和二堂哥沈海的两个媳妇正在收拾碗筷。
见沈寒露来了,大堂嫂和她打招呼:“五妞啊,吃饭了吗?没吃大嫂给你煮个蛋。”
沈寒露自然知道大堂嫂这是在说客气话呢,现在鸡蛋可是金贵东西。
要是想买鸡蛋还得用禽蛋票。
村里每家每户只能养两只鸡,这时候的鸡可不像后世饲养场的鸡,一天能生一颗蛋。
现在这鸡两天下一个蛋那就是尽职的好鸡了。
一个礼拜,两只鸡一般能下五六颗蛋。
沈奶奶是要一天一颗鸡蛋,沈寒露家和沈二伯家都是半个月送过来五颗蛋。
那剩下的五颗就得沈大伯家出。
鸡蛋分沈奶奶一半,余下的鸡蛋也就够几个孩子一个礼拜吃一回。
至于大人,那是舍不得吃的。
沈寒露和大伯大伯母大堂哥大堂嫂二堂哥二堂嫂打了招呼,就撩开门帘,去了沈奶奶屋子里。
沈奶奶吃了午饭,正躺着准备午睡呢,见沈寒露进来,先说:“你怎么大晌午这么晒的过来了?我那柜子里有你大姐前晌儿拿来的点心,松软好吃着呢,你自己拿着吃。”
沈寒露往炕上一趟:“奶,这是我姐特意给您买的,她知道您牙口不好,专门挑着方便您吃的。您呀,就放着自己个儿好好吃,别给我们留。不说我,就是您那些重孙子,重孙女,他们嘴馋让他们去找他们爹娘爷奶,别来您这儿流口水。”
沈大伯家两个堂哥不管是因为住一起,知道沈奶奶有了吃了,肯定会分给家里几个孩子,还是真的心里觉得不能贪老人的东西。
反正她两个堂哥堂嫂都没教着家里小孩儿来沈奶奶这里撒泼打滚要吃的。
沈寒露只见过沈奶奶主动给,没见过沈大伯家里几个孙子孙女主动吵着要。
但沈二伯家的就不一样了,沈二伯只有一个儿子沈壮,沈壮又只有一个儿子沈宝。
也不知道沈宝是因为正处在七岁八岁狗还嫌的年纪,还是家里没好好教。
一旦沈寒露几个姐姐从县里市里回来,给沈奶奶送过来一些孝敬,沈宝就和闻着肉骨头的狗崽子似的,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能找上门儿来,然后就开始哭号,说自己肚子饿,说自己没吃过好东西。
沈奶奶年纪大了,对小辈本就心软一些,又见他哭的惨,总会把孙女送来的吃的给这重孙子一些。
沈宝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就是吃撑了,为了能多占些便宜也要继续哭,继续吃。
有一回沈大姐买回来一斤鸡蛋糕,他讨着吃了半斤。
沈奶奶半中间说他吃太多怕消化不良,他就往地上一躺,说曾奶奶舍不得给他吃好吃的。
沈奶奶只能继续喂他吃,最后半斤鸡蛋糕吃下去,当天晚上就上吐下泻的。
最可笑的是二伯母还埋怨奶奶不懂事,给孩子吃太多,埋怨大姐不懂事,给奶奶买劣质品,才会让沈宝吃了肚子不舒服。
结果后来几个姐姐再给奶带回来吃的,沈宝又来沈奶奶这里蹭吃了。
就像今儿,沈芳才刚从沈奶奶这里出去,沈寒露就瞧见沈宝一溜烟儿的跑老屋子里了。
沈奶奶躺着说:“他是晚辈,要来看他曾奶奶,他往家里来,你大伯,你哥哥嫂子不能拦着他呀。他进来了,哭着喊着要吃的,我也不能不给啊。再说了,那些我也就吃个新鲜,人老啦,不能吃太多。既然他想吃,就给他吧。你也知道,我受不了他闹腾,他一哭我就头疼。”
沈寒露挨着沈奶奶躺着:“哼,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惯着,将来说不准得被惯坏了。”
“人的品性和惯不惯没关系。你从小也是让我和你爷惯着的,不止我和你爷,你几个姐姐,哪个不惯你。那你说你被惯坏了么。”
沈寒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奶,要是搁以前,我肯定会说我才没被惯坏呢。但现在,我还真不好说了。对了,奶,我有事儿要求你。”
“是你不想念高中的事儿吧?”
“奶,你咋知道?”
“前两天你不就为了这事儿和你爹娘闹腾。虽说没闹到我跟前,但你娘和你大妈唠叨了,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连书都不想好好念了。”
“哦,我知道了,我娘和我大伯母说了,我大伯母又和您说了。”
“还真不是,是你大妈和你大伯私下谈的时候让静静听见了,静静和我说的。你也知道,静静是想去年念书的,她爹妈不同意。她就劝我说千万不能由着你,你是要念大学的。你是要当咱们老沈家第一个大学生的人。”
沈寒露在炕上滚了一下:“得了吧,什么老沈家第一个大学生,奶,您可别抬举我了。我连高中都不想念了,还大学呢。”
沈奶奶拉住沈寒露的手:“来,五妞,和奶说说,你这是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念高中了。你得把缘由和奶奶说一说,奶奶听完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自然会帮着你劝你爹娘。”
沈寒露凑沈奶奶怀里,唉声叹气:“奶,我就是没什么原因,单单不想念书了。”
“五妞啊,奶活了这六七十年,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个缘由。就是嘴里说没有缘由的,仔细寻摸下了,也能找出个原因来。你呀,就是不想说实话。”
沈寒露坚决不认:“不,我不是,我没有。”
沈奶奶就问她:“你这是突然有个这想法,还是想挺久了。”
当然是突然知道了历史发展才有的这想法,但沈寒露还是说:“早就有了,我从念初中开始就想着念完初中不继续念了。”
“真话啊?”
“嗯,真话。”
“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不念书了,可就只能当个农民,当个村妇,以后和你几个姐姐的日子那可是天差地别了。”
沈寒露有些失落的说:“嗯,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第4章
沈寒露在和沈奶奶求助后,就窝在沈奶奶炕上睡午觉。
一直睡到下午四五点才起来,沈奶奶见她醒了,说她:“你这睡得还挺香的,你爹娘在上工前过来了一趟,见你睡着,也没说啥就走了。”
沈寒露窝在炕角儿上,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的问:“奶,那你和我爹说支持我不念高中了没?”
“没说,你睡恁香,我要是说了,你娘非得把你拽起来说话。来,我搪瓷缸子里晾了糖水,现在估计也不烫了,你快喝点水,醒醒觉吧。”
沈寒露虽说醒了,可困劲儿还是在,她接过搪瓷缸子,又是一个呵欠。
呵欠一打,紧跟着眼泪就流了下了。
正好沈静静撩门帘子进来,一见沈寒露满脸的泪,忙问:“寒露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呀?”
沈寒露喝了口水,没解释说自己那泪珠是打呵欠打出来的,而是故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静静啊,姑只是不想念高中,但是你三爷爷三奶奶不同意。所以姑一个没忍住就哭了。”
沈静静不解又担忧的看着沈寒露:“姑,六月份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要念大学,还和我说就是女孩也要好好念书,让我要好好学你教的知识。怎么突然就说不想念高中了啊。”
沈寒露倒栽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哎呀,你们怎么都非要问我个理由啊,我就没什么理由啊。”
知道未来带给她的只有恐惧,她上辈子生活在和平年代,祖国飞速发展。
就是这辈子,她前十六年,也生活的很好,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内心是平和快乐充实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对未来这段时间所有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她的姥姥。
wen.ge到来的时候,她的姥姥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wen.ge开始后,她们班除了出生不好的,几乎全当了hong.wei.bing。
沈寒露的姥姥见他们最先针对的是自己的老师,不愿意参与其中。
hong.wei.bing.多是大学,高中初中的学生自己组织起来的团体,后来其他社会上的人参与进来,只要是胳膊上系上红色袖标,都可以自称是.hong.wei.bing。
沈寒露姥姥那个时候和现在的沈寒露差不多大,六六年大串联,她的许多同学去了北京,见了领导人。
沈寒露的姥姥没有去,就被同学怀疑思想觉悟上有问题。
后来开始nao.ge.ming。她因为同情一位被pi.dou的女老师,再加上hong.wei.bing之间观点不同,有着不少的派系,激烈派认为沈寒露的姥姥虽然出生工人家庭,成分没有问题。但是思想上已经不纯洁了,被腐蚀了,性格太软弱。
还有一位平时嫉妒沈寒露姥姥成绩好的女同学又刻意栽赃诬陷,沈寒露姥姥成了不少人眼里需要‘改造’,‘再教育’的对象。
他们去沈寒露姥姥家打砸,沈寒露的曾姥爷因为想拦着这些人打自己女儿,推搡之间被划坏了眼,从此瞎了一只眼。
从小沈寒露听姥姥说起旧事时总是满是悔恨,可姥姥又从不说她悔的是什么,恨的是什么。
是悔自己不该成绩太好,被人嫉妒吗?
是悔自己不该同情那位女老师吗?
还是悔没有参与进hong.wei.bing,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员,这样自己就不会成为被pi.dou.的对象?
恨呢,姥姥恨的又是什么呢?
姥姥只是讲述,却从不对沈寒露说。
时过境迁,对于当时的事情只有姥姥自己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情。
沈寒露小时候不了解,只觉得姥姥太过分,讲故事都不把故事给讲全了。
后来长大了,懂得多了,沈寒露才知道姥姥可以把当时的旧事拿出来说,却无法把当时的心情一再重复。
对于那段历史,沈寒露从小就觉得是黑暗的,压抑的。
现在突然恢复记忆,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沈寒露第一时间就是觉得害怕。
与对未知的惶恐不同,这种已知的感觉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沙,仅此而已。
“可是小姑你念书成绩好啊,一直都是第一名。”
沈寒露说:“那是我擅长念书,我擅长不代表我喜欢,我现在就不喜欢念书啊。就像静静你,你洗衣服很利索,那你会喜欢洗衣服吗?”
“会啊,我挺喜欢洗衣服的。”
好吧,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解释这事儿,只能说:“行了,静静,你只要知道姑现在就是不想念高中,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念,这就行了。至于你,你喜欢念书,喜欢认字,那就继续和姑学。”
“姑,我还能跟着你学啊?”
“能啊,怎么不能,我就是不念高中,教你小学的内容也是妥妥的。”
从沈奶奶家出来,沈寒露回了自己家,她爹娘还没下工,就见她大姐在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