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他停在宿舍门前,昏暗的背光轮廓高瘦而孤独,常安忽然感到胸腔窒闷,她点了点头不再停留。
通往宿舍的路上经过食堂,她想要使用厨房的水龙头洗一洗自己拖鞋上的泥沙,手电筒的光束对准老木门,吱呀一声。两双惊恐的眼睛瞬间暴露在光下。常安吓了一跳,西乡正赤身和女人相抱。门重新关好,常安像来时那样放轻脚步离开。被人拉住手臂,她条件反射蹦出了英语:“I have seen nothing.Really.”
西乡发现是她后,腮部在黑暗中肌肉的抽动都很明显,细声:“你……”常安赶紧摊摊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All right,just keep doing that .I don’t care .”她在尝试安抚他紧张的情绪,告诉他两情相悦的男女情到深处很正常,但说完西乡更加不对劲了。
常安干脆直接自己回房间,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同寝室的护士艾米做了个香甜的梦,马上可以回到松散的后方,这两天也会平静的度过,真好。
但很快艾米就不这么想。
平凡的中午一如既往。
食堂的厨师给他们加餐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喜悦,眉尖翘的很高,他翻滚着烟火气的金属铲子,铲子和锅臂发出吊人胃口的碰撞.锅里翻炒的香味四溢,同时有人感叹,“我都快忘记牛肉是什么味道了!不过今天怎么会加餐的?”
炊事兵围着白围裙,手腕翻转不停,用毛巾揩了把热烫的汗水,把新鲜出炉的炒牛肉端上来:“是为了感谢你们这些国际人士医治好了士兵啊,为我们伟大的圣战做出贡献,长官们特意送来的,这可是佐官以上才能吃到的好东西!今天你们好好享用吧!”
他被给了不少好处,那给这些人好好做顿饭是很简单的事嘛,想到那一麻袋的糖果、家乡的清酒和饼干,手中的铲子更加利索。
香气钻进鼻尖,可以听见口水吞咽的起伏。常安两手分别拿紧自己的碗和勺子,和其他人一起快速开动,她不是圣人,也不清心寡欲,在吃了大半个月罐头和咸菜之后,新鲜牛肉混着油的味道和光泽足以让她目光灼灼、胃口大开。
围着桌子的人都兴高采烈,还有人忍着口水,要念耶稣上帝的祷告词。常安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转头间碰上西乡的目光。他随即错开视线,清咳两声。今天他坐的离她十分远,话不多,大家都只当他没睡好太过操劳。常安从来都是隔岸观火,昨晚种种她根本不当回事,偏偏这人自己扮独角戏还不够,非得拉着她上演这出戏码,处处提醒她别忘了昨晚的乌龙。
下午,顺子看了看病历表,对这个叫“二宫和也”的小兵说了句;“康复的差不多了,明天能出院呢。”
常安刚好走过,小兵羞怯地喊住她,“医生,能不能吹首曲子呢?我想家了……”常安温和地微笑,“现在吗?还有人在休息。”她认出是每次自己一吹曲子就最兴奋,吹完也是他鼓掌最响亮的孩子.“而且我吹的不好,有时候忘了节奏。”
“不不不,很好听!”这孩子伤到了腿,不是很严重,他每天躺在床上,总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外面的人做事,有时候手上捧一本破破的书,喜欢讲故事,隔壁床被他逗得笑,是时常有的。他的年纪在这里实在小,有护士问起,说是家里大哥身体不好,所以代替征兵来的乡村青年。
“我今天过十九岁生日。”他带点讨好地说,因为年少,尽管战争消磨,脸蛋红扑扑的,有点婴儿肥,眼睛很有活力。
他还是个新兵。
常安再度莞尔,“哦,那是要庆祝一下,过一会儿好吗?大概叁点钟,我送你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太谢谢您啦!”
没有电风扇,护士给每人找了纸板让扇着伤口,有个骨折的士兵被送过来,常安和护士正在给他处理,忽然听见外面不寻常的吵闹声,那是陌生的锐利的喧哗和暴躁的争吵。
“你帮他固定好,我去看看。”她掀帘子出门,来到轻伤员区,看见了荷枪实弹的一队人马,拖着什么,被马克和艾米这些国际人士奋力阻止,马克严厉地喊:“不!不!停下来!你没有权利动他们!”
吱吱呱呱的日语和激动的英语此起彼伏,而后其中一个士兵大喊一声之后,举起枪托砸向四十多岁的马克,他正拉住其中一位伤员。 赶到的常安连忙把站立不稳跌跤的马克扶起,西乡和加濑等人也都闻讯赶来,见到博士摔在地下,愤怒了。
“怎么回事!!士兵,不要打人!”加濑厉声训斥道。然而接下来进来的中尉让他噤了声,“我们在抓逃兵!不要妨碍公务!”中尉几乎要把手中的刀举起,刀穗在大幅度摆动,他那中间切得方正的一点胡子,也随着蠕动的嘴唇颤抖,脚掌外翻,摆出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慢姿态:“让你的人滚开,加濑!”
加濑无奈地挥挥手。示意马克还有艾米让开,加濑同情地看了这叁个逃兵一眼,随后沉默着摇摇头。常安已经在翻译,马克听完怒色不减,赶来的另外几个德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纷纷站在一边。
一时间,似乎是两帮人马交战。
常安看见其中一人正是之前那位想要礼物的小兵,他还不到二十岁,“他还是我们的伤员,放下武器!”马克执着的阻拦,别的医生也都脸色乌云密布。
“这里是医院,不可以出现武器和私自的杀戮.如果你们还想得到我们的帮助和服务,放下他们,
至少等到他们痊愈出院,再行处理。”常安站在马克身边,向前走了一步.
然而中尉转眼便对下属喊了句什么,常安脸色变了,“不可以!”士兵们把手中的步枪上膛,对准这叁个伤员。
“NO!STOP!!!”
伴随而来的是叁声枪响。
有人抱头震了一震,叁具被拖住的身躯倒下,现场安静下来。
“Oh,Christ!”
中尉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血溅到常安的脸上,她咬紧牙克制住身体的反应。马克痛苦的蹲下……在他们倒下的古怪的姿势前蹲下,有人没闭起眼。马克用手把他的眼睛合上。他们的身体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沙土,人不像人,倒像是坏了的机器,因为身体的弹孔冒着白色的烟。
加濑拖着坡脚,把叁个尸体上挂着的身份牌拽断了紧紧握在手里,手脚没有受伤的病员过来抬走他们。
没人说话,沉默而机械地收拾着把他们抬走,抬到和那些重伤死亡的人一起的地方堆着。
常安在水龙头前,洗掉脸上的血点。洗着洗着,脑袋便放空了,身体像第一次坐电梯,一种猛地坠落的失重感盘旋在体内,她难耐地抬起头。
夜里艾米看见常安背手靠在门框上,素白的脸仰望天空,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默,觉得她很孤独。在常安的视线里一片空旷清茫。
无论地底下多不堪、扭曲、混乱、脏污,还是不会影响宇宙的秩序和它的圣洁清白,烟弹渐渐散去,吐出的月亮还是以往的亮而洁白,清冷没有一丝污垢。
藤原桥抽完一根烟,把自己放在空气里晾了会儿。烟味消散的差不多后他慢慢走近医疗所,“我来拆伤口的线。”他对其中一个比较眼熟的日本女护士说。
等衣物除尽,藤原桥坐好在凳子上,护士拿起工具盘,藤原忽然发问:“可以叫Anna过来吗?”
他一直望着门外和窗口两边,以便观察走过的人,终于看见那抹身影擦过视线,她换了件粉色的翻领衬衫,在用听诊器仔细倾听别人的心跳,说话,低下头时的眉目再和身上的白大褂一样温和静谧。 护士听了确实不解,以为他是不信任自己,“啊?我也可以拆,不需要找医生的。我拆过很多次了,经验很丰富。”
藤原桥裸露着上身,依旧正襟危坐,他表情没变,语气也很平淡,依旧说:“请你帮我叫Anna,她会过来的,我有点事要问这位医生。”
年轻护士拿着工具盘不上不下,想着这位军官真是奇怪。
藤原桥不那么黑,也不很白,肌肤泛着男性健康的光泽,脖子上那枚铜吊牌贴在赤裸的胸口,上面是他的名字和番号锻炼出来的肌肉紧致,伤疤大大小小覆盖其间。他见护士不动,转过头来,英气的眉毛下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让护士有点脸红窘迫,她拿着工具盘就转身跑出去寻找常安。
常安知道是他后,拿过护士的工具盘,“这里我来吧。”她有条不紊地带上手套,藤原桥很满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嘴角带笑,常安看见了。
“你是小孩子?”她拿起剪刀来到他身边,观察一下缝合的线路,“怎么受的伤?”
“碎片刮到的,没事。”
“别动了。”她每每拿起器材,洋瓷盘有摩擦出的金属声响,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坚硬感。
“心情不好?”
他看出她的心情低落。常安给他细心地拆着线,从口罩里传出的声线稍弱:“没有。”说完眼神里的亮光又灭了点。
他确定她有心事。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听说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的手指隔着橡胶手套触摸伤口周边,确保没有线头的残余,一共缝了六针,拆起来动作也很快,她收了手,抬眼:“好了。”藤原很喜欢她这个角度看自己,睫毛很长,卷翘,黑黝黝的埋在下面,似琉璃,眼尾那一点翘起,还有带着生动的弧度的鼻尖。
常安收拾好器材,摘下口罩和手套,“比起我,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因着昨日天黑没发现,现在在室内,藤原桥的嘴唇早已因为干燥和炎热而起皮,唇纹很深。
“多喝水有利于伤口恢复。”她补充,一边在纸上写下他需要领取的药品,一些消毒水和消炎药。
小房间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大门敞开,对面是一整排的伤员,藤原桥看着那些伤员:“常安,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
“后方。”她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药方递给他,“去领药。”而藤原桥把洁白的纸张收好,慢吞吞穿着衣服,衬衫穿好就是不套外套,椅子上搭着他的腰带和棕色皮革枪套,黄棕色的参谋饰穗流泻下来:“后方是哪里?”
常安抿着唇,抱臂靠在手术床边,好整以暇地摇摇头,“我就是不告诉你。”她心情不好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也是真的,赌气也是真的,她就是在赌气,拿藤原桥泻火。
藤原桥不高兴了,“你——”
常安接着说:“加濑医生觉得逃兵可以惩罚他们再次上战场,延长服役期,而不应该直接枪毙。”那些抢救,精心的治疗和护士的照顾,都是为了帮助他们康复,最后换来他们被动卑贱的死去,任哪一个经手过的医生,都不能无动于衷,常安放纵地追问他,“你觉得呢?”
藤原桥皱了下眉,“枪毙是军法处置。”他拿起自己的软帽在身边的椅子上磕着,一下一下,白衬衫的立扣松着:“你想想,战争是从细节开始,如果从士兵这一层就有懈怠,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他不喜欢也不想和她提起这些,只得默默观察她的反应,“按章办事没有错。他们逃了,就要付出代价。妇人之仁在军队里是行不通的。”
常安视线一直落在别处,给他一个四分之叁的侧脸,她依旧抱着臂,低头看眼脚尖,往外走去,“也是,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藤原桥捏捏眉心, “你别——”
顷刻之间。藤原桥两手扶住重心不稳的常安。黑夜被火光点亮燃烧,一枚炮火落在不远处,整个医疗所的地面震动,房顶摇摇欲坠,头顶上有尘土不断震落,散沙般劈头盖脸而来,藤原桥快速穿衣服,“是夜袭!”
常安走了几步,还是转身留在门框处。他已经拿起手套和佩刀,大步朝外走去。掠过门槛的时候,虚拢了下她的腰,常安把手覆在上面,低声嘱咐:“注意安全。”
军帽擦过常安的头发,他看了她一眼,极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擦肩而过,不过是几秒时间人已经消失了。手还贴在自己腹部,那里残留着他袖口的余温。她走到门外,在无边际的火光和狂舞的夜风绞卷中,看见那只身远离的渺小背影。
伤员开始被陆续送往医疗所,又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忙碌。
第一个士兵送进来的时候正是藤原桥走后的七分钟,威廉戴着口罩从常安等人身边经过,对她耸肩摊手:“看来今晚是别指望睡觉了。”
“我的天,我们就准备好通宵吧!”“睡觉是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一件事!”艾米和梅林跟在他屁股后面附和。
轻伤员都转移到地下,病床上躺满了因为疼痛而蜷缩呻吟和暴动的士兵。整个白色通明的帐篷下,有如人间炼狱。手术室里,一个护士闭起了眼睛,顺子摇开她,“不能睡!”
常安撑着眼皮,十分疲倦地说:“下一个。”她的喉咙发干发痒,声音虚弱,病人被抬上来,常安机械重复着:“打麻醉。”
护士怯懦着:“医生,没有麻醉药了。刚刚是最后一只。”
“最近的一批还要天亮才能到。”
“去外面找加濑,跟他说我需要麻醉剂。”
护士匆匆跑出去,片刻后,是加濑掀开帘子,拧着眉:“什么情况?”
常安还没开口,他雷厉风行般看了眼病床,淡淡道:“没有麻醉药了,直接动手术吧。”
常安露在外面的眼睛不得不瞪大了:“医生!我是在给他截肢!”
加濑眼眶深陷,“我知道,直接锯掉。”
床上的男人弹了起来,紫色面容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瞬间扭曲:“你还是人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啊——” 他捧着自己的腿,已然不人不鬼的模样。
常安退后一步,无比僵硬道:“我做不到,他会因为疼痛休克。”
加濑夺过锯子,“按住他。”又对常安说。“我告诉你,哪里都没有麻醉药了!只能这么做!”对顺子喊:“给他塞毛巾!”
顺子有经验地照做了,只留常安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无法想象自己会在病人意识清醒时用锯子一点一点锯断他的腿。
“过来摁住他!我那边还有手术呢!”加濑朝她喊。
常安却还是愣愣的。
“我先锯,你再来接我。快点!你是怎么当医生的?啊?这就受不了?”
......
常安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往常的那只缸,深棕色的釉面。有一米多高一米多宽。而此刻那里清清楚楚塞满了人的肢体,手、脚,密密麻麻……护士使劲盖上盖子,可是盖不上,她急的满头大汗,护士袍全是血迹。
一瞬间腹中的东西急速往上奔涌,喉腔猩热,她冲出去倚在角落呕吐,直到胃里吐了个干净,这是她这一个月来的首次呕吐,也是成为医生后的首次呕吐。
肠胃几乎被掏空后,异味的食物在她面前残渣洒了一地。常安瞬间难过的想哭,但她没有哭出来,只是苦着脸,深感无力地摊在墙壁上。她忍受着头痛和眩晕,浅浅的难受的小口呼吸。凉风吹过来,带来硝烟的腥甜味儿。
对面山的远处,黎明的晨光,正在山头酝酿着,茜色的赤光的日出在层迭着的细碎的云彩颗粒中,破土而出。
手术室不够用了。
护士们和轻伤员把病床搬到帐篷底下,做了区域消毒后,医生直接在这里给病人开膛破肚。最先发现常安手抖的是恭子,她为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医生,您还好吗?”帐篷的温度和室外没有任何差异,人站在这里就像蒸笼里的包子,下面是火,上边是滚烫的水蒸气,逃不掉跑不走,直到被蒸熟被蒸透。
常安勉强完成了最后的缝合,而后她拉下了口罩想要呼吸,护士们善后。她晕晕乎乎走了几步,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水杯,就栽倒下去。
“哎呀——医生?!”
他们摇了摇常安,她已经昏迷没有反应:“这是怎么了?!”
“快去叫加濑啊!”焦急的顺子催促着推他们。
但赶来的人是马克,他检查了常安的体征后,松了口气:“低血糖,外加有点中暑,还有过度劳累。”
马克很惭愧。自己忽略了她原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子,从早到晚的工作让她的体能消耗殆尽。想到自己远在国外的女儿,有点心疼,转手吩咐人抬她到寝室,“给她吊瓶葡萄糖,让她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要吵她。”
......
藤原桥的眼里布满彻夜不睡后生出的血丝,“情况怎么样?”
“击退了第叁批,”田中叹道。
这个据点就像跷跷板,你升我降,你进我退。一会是他的,一会又是我的。 来回争夺了七八次,只有血染的尸体越堆越高。
藤原拿望远镜的手捏紧了,“还有是吗?不能再拉锯战,必须尽快结束!”他们的士兵经不起再伤亡,每一个都很珍贵。
“已经提前组成了一个大队,外加增援,快了。飞机和其他东西都不是现在用的。”
“我知道,另外想办法。别被他们拖住——”藤原背手看向地图,他擅长在地图上下功夫,寻找突破点。
大脑快速的运转中,他不允许自己疲倦,通讯兵进来:“报告!有电报——”
“念!”
常安醒来的时候,艾米惊喜道:“啊,你终于醒了。”
艾米越过那盆凉水,每隔一小时她就会给常安重新拧一把毛巾盖在头上降温。室内点着灯,还是拥挤简陋的房间,常安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境很逼真,但一睁眼就记不清了,回想也回想不起来。
她嘶哑着嗓音:“现在什么时候了?”
艾米给她拿了杯水,看着她全喝光了,才回:“九点四十五分,你整整睡了一天,马克说你太累了,不许叫醒你。”她又拿起几粒药丸让她服下,“你中暑了,自己不知道啊?”
“要不要吃饭?”
常安下了地穿上拖鞋,“你不用照顾我了,我感觉好很多。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艾米摇摇头可劲儿拍拍胸脯:“这不算什么,你还借我裤子呢。”这个动作她是在中国学来的,做的不像。
常安见状弯了弯唇,“外面怎么样了?”
“别担心,有他们忙活呢。下午战火就结束了,还应付得来。”
说到这个,艾米想起一件事:“哦,下午的时候有个军官找你,我跟他说你生病了休息呢,他竟然还要闯进来看你,被我们拦下了。”
常安顿住去洗浴间的脚步,“是吗?”
艾米点点头,无不好奇地说:“他怎么那么关心你,你们认识吗?”
“认识。”
二字之后,常安拿起衣服毛巾准备打水洗澡。
“他好像有话和你说。”
艾米觉得他俩之间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过常安都一带而过了,她也不敢多问,亚洲人可是很内向保守而敏感的,自己要礼貌,不能吓到对方了,艾米思及此瘪瘪嘴,耸耸肩:“他好像还受伤了。”
忙碌的常安登时回过头来,有点紧张,艾米看见她皱起了眉。
“哪里受伤了?”
“手吧,他的手掌缠着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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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主一直都很孤独呀。这章漏了一部分,我刚就给补上了,比较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