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溆笑着捏了捏红儿的脸,柔声道:“你呀。”心地善良,什么都愿意为别人想着。
却不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敢奢求做小将军正妻,能得个明媒正娶的贵妾,已是难得。
看见她清凌凌的眼神,什么都懂,红儿突然就红了眼圈,她抿了抿嘴,只说些祝福的话:“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她一脸天真道:“您这样的容色德行,必然是做正妻的。”
花溆不置可否。
正说笑着,就见段云凌的小厮喘着气跑过来,手里捧着玉佩,眉飞色舞道:“公子被绊住了,特意遣小的来。”
方才走远了,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小将军未出口的话,都被堵回来了,若不给个准信儿,心里不安宁。
花溆看着他手中玉佩,许是常戴的,透着几分温润的光泽。
第3章
“公子遣小的来说一声。”小厮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学着小将军那清朗悦耳的声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偏他年岁小,声音还未转过来,学的不像,听着便惹人发笑。
花溆抿嘴莞尔一笑,示意红儿打赏,就听小厮道:“小的这就去回,说是姑娘亦欢喜。”
“去吧。”红儿将荷包塞进他手里,笑道:“买糖甜甜嘴儿。”
花溆摩挲着手中玉佩,触手生温,是类人的温度。
羽睫低垂,轻轻颤动。
回到自己院子以后,隐隐还能听到从主院传来的丝竹靡靡之音,和浣花楼的婉转暧昧不同。
春绿期期艾艾的凑上来,她抿着嘴,眸光闪烁,带着点快意和惋惜,觑着她的神色,半晌才低声道:“从前院来的消息,说是……”
“有人向侯爷讨要你了。”正妻之位,明媒正娶,打今儿起就结两姓之好。
“便是那史大人。”
说起这位,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能耐到这份上,也不容易。
名唤史清芳,年逾古稀,最为专一不过,打从年少到如今,喜欢的都是二八少女,前妻刚生了个胖娃娃,自此一战成名。
若侯爷真允了,花溆就是第十六房。
“……”
听到这么个名号,她不禁要摇头失笑,她笃定道:“侯爷不会允的。”
春绿撇了撇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姑娘聪慧,什么都瞒不过。”
她如今是待价而沽的珍宝,哪里会随意就舍了人。
“你且去忙。”
花溆懒得搭理她,叫红儿拿出丝线打络子,将玉佩编织出漂亮的络子挂在腰间,也算是明示——本人有主。
今儿有史清芳大人,明儿就有史珍香大人,这事儿不能拖,再加上太子像是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会下坠要她小命。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花溆眸色幽深,就听外头道:“大夫人传您过去。”
这个时间点,她和红儿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就算小将军提了,也没有这么快的。
春绿却高兴起来,冷笑道:“定然是侯爷应了。”
红儿推着她往里屋走,刚跨过门槛,就听花溆慢悠悠道:“若是侯爷应下,我头一个把你开脸。”
春绿唬了一跳,这才脸色苍白的反应过来,是了,她是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若是主子有意,随时能献上去。
她霍然起身,眼巴巴的瞅着花溆,可怜兮兮的开口:“您可千万给拒了。”
花溆不置可否,带着红儿、春绿到了正院。
打眼一瞧,就是小将军唇角微勾,坐在杏花树下,显得惬意极了。
花溆走近,先是给大夫人和侯爷行礼,这才又向小将军屈膝,这才乖巧的坐在绣凳上。
“云凌将事儿都说了。”大夫人手中捧着粉釉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她侧眸望过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是我娘家侄儿。”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见侯爷也跟着点头,这样的贵重身份,万万不可能娶这么一个女人。
“作为贵妾,你可愿?”侯爷问。
就算是贵妾的身份,对于她来说,也不是辱没了。
他无意府中姑娘,若是这般结亲,倒也不错,攀了个名头借势,倒也不错。
花溆没说话,先是看向小将军,想看看他是怎么说的,若对方只想纳妾,这贵妾岂不是难为人了。
毕竟正妻未进门,就弄出个什么贵妾来,着实有些打脸。
谁知道小将军皱着眉头,一脸不虞道:“什么贵妾,我要娶她为妻。”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大夫人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花溆肚子上扫,难不成两人早勾连上不成。
这世间也有痴情男儿,只是天长日久的情谊,和这初识情谊,哪里能相提并论,怎的就娶她为妻。
若是被她兄弟知道,岂不是要埋怨她。
“不可。”大夫人冷声道。
她身上的气定神闲,在这一刻消失无踪,紧紧的皱起眉头。
“花溆,她不配。”
看着大夫人的模样,小将军不置可否,见花溆白了脸,便认真道:“她若是嫁我,那便是将军夫人,地位随着我走,谁敢小觑她,什么配不配的,不过世人之言,不足为惧。”
若事事都听世人的,那或者还有什么趣味。
一如当初将军帐中临危受命,哪里有什么稳妥法子。
正说着,就见外头静了静,众人跟着看过去,就见一道挺拔的人影走了进来。
对方面色苍白,就连那唇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淡的接近透明。
一身苍色的直裰,笔直挺括,上头绣着暗色的云纹。
“臣等给殿下请安。”
他一走进来,众人赶紧起身行礼,花溆跪在一旁,看着少年精致的鹿皮靴子打从眼前过,缓缓的坐在方才侯爷的位置上。
少年身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养尊处优和气势,众人匍匐在他脚下,对他来说,是最习以为常的事。
“起。”他道。
那声音也冷厉极了,像是千年寒冰般,便他用奇异的音调说出口,带着几分阴翳难测。
花溆立在大夫人身后,垂眸敛袖,不发一言。
小将军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也低下头。
“云凌。”太子轻咳一声,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看向侯爷,这才短促的笑了下:“好玩吗?”
段云凌束手而立,看着那少年踏着青石板,一步一步的踱过来,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那冰凉的扇骨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将他精致的下颌,划出一道血迹。
“好玩。”段云凌清朗稳重的声音响起。
太子若是听得不字,又会发脾气,故而不管说什么,不字定然不能说的。
段云凌有一双饱满的菱唇,和太子有三分相似,只他喜欢微翘着唇,而太子总是唇线紧绷。
“确实好玩。”
他似是起了兴,那锋利的扇骨动了动,段云凌的下颌便沁出血珠来。
皱了皱眉,太子又不高兴了,他用段云凌的衣裳擦净扇骨,视线在众人眼中划了一圈,这才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他面色苍白,又极爱穿苍色,像簇新的水墨画,黑白分明,一笔一划认真画就。
看着他的身影离去,大夫人憋着的一股气,登时卸下。
“罢了,你要娶,是断然不成的。”
就算得罪了太子爷,这京中有名有姓的贵女,还会嫁给他。
说来也是一桩冤孽,原不与他相干,只出在他哥哥身上。
两人也算是结了死仇。
花溆看着这一幕,撩了撩眼皮,却没说话。
若能做妻,无人愿做妾。
“想想你那死去的爹娘,如此可对得起他们?”大夫人板着脸,疾言厉色。
段云凌呼吸急促了些,下颌处的血珠从突出的喉结划过,带出几分痒意。
父母是他的逆鳞。
“都听姑母的。”段云凌道。
贵妾堪比平妻,到时候他多宠着些,也就罢了,再者她这样的身份,着实不适合出门交际。
段云凌抬起眼眸,眸中一片坦荡:“是我违约在先,倒是想问问姑娘,意下如何。”
这结果已经比设想中好了许多,花溆并没有什么意见,只低声道:“全凭大夫人做主。”
这是应下的意思。
小将军面色也跟着和缓些许,他侧眸笑了笑,低声道:“过几日我去寻了官媒上门,到时候娶了妻,便迎你过门。”
花溆没接话。
他也不恼,和侯爷、大夫人告辞后,又冲她作揖,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