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日子好过,不过这繁文缛节也多,光是坐财都叫人受不住,好在夫君体贴,不时的来陪我,喂水喂点心的,要不然,也不知怎么扛得住。”
坐财指的是新嫁娘过去后第一天,要坐在床榻软垫上不动,坐的越稳当,这财源就越广聚。
但这一整天功夫,无聊且不说了,便是这怎么坐都是不舒坦的。
身体不舒服,再加上新到夫婿家,人生地不熟,吃喝习惯都不相同。
说起这个来,大家就有话说,开始追忆起从前来了,花溆就乖巧的听大家说话。
对于她来说,听过许多故事,唯独妻妾的故事,花妈妈严防死守。
若是听多了看多了,心里头生了妄念,反倒不好。
正说笑间,又听喜乐响起。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儿童凑在一起,调皮的喊话。
一个人出声,便是一群儿童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的说着。
侯府外头,为首的男人穿着公服東带,头戴乌纱帽,鬓别海棠花,身前挂着大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新郎官来了!”
伴随着鞭炮声声,和新郎的逐渐靠近,气氛登时火热起来。
柳臣桉带着伴郎团,都穿着公服,凑了过来发红包撒铜钱,一时间将气氛挑动起来。
“姑姑,姑父。”段云凌下马,来到侯爷、侯夫人面前请礼问安。
身后有人小声嘀咕,“这哪里是纳贵妾,分明是娶平妻。”
一般纳妾,哪里还有跟对方家长见礼的步骤,也没有亲迎这一说。
段云凌听见了,笑吟吟的扫视她一眼,眸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大夫人也听见了,却还是笑着说一些吉祥话。
她视线扫向一旁的大红灯笼,不禁略微有些不舍,明明没养花溆几日,临到出嫁前,这心里酸涩的厉害。
那脸颊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就出不来了。“瞧在姑姑的份上,千万对这姑娘好些。”
她这般一来,众人便又不住口的夸,说是侯夫人仁善。
寒暄几句,就见大公子背着新娘出来。
“接亲咯~”
喜娘欢天喜地的声音响起,身后是欢庆的喜乐。
花溆趴在大公子背上,难得也有些伤感,嫁作他人妇,来到新环境,内心总是忐忑不安的。
她没有娘家,要独自一人面对生孩子等事物,心里着实没底。
正思索着,她落入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带着鞭炮硫磺的味道,隐约间还有草木淡淡的清香。
靠在他胸口,能清晰的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那声音杂乱无章,急促有力。
花溆听着听着,心中便淡然起来,乖巧的靠在他胸口,由着他抱上花轿。
“轿起~”
喜乐声又响了起来,唢呐的声音尤为夺人心神。
八人抬的大花轿吱吱呀呀,花溆随着节奏摇摇晃晃,盖头上的珠宝在暗淡的花轿内,微微摇晃,贴在脸上些许的凉。
她仔细的听了听,外头唱的是百鸟朝凤。
当初在浣花楼的时候,她就在想,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听一回百鸟朝凤,如今听到了,心中果然满足非常。
“有惊马!小心些!”
第21章
闹市之中,惊马飞嘶。
花溆坐在轿中,只能听见行人纷扰惊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间花轿摇晃起来,她蹙着细细的眉尖,握住一旁的窗棂,就听细碎的叫喊声响起。
隔着花轿盖头,她心里有些慌。
“小心花轿!”有人高喊一声,紧接着就是小将军淳厚悦耳的声音响起:“觉觉,你无事吧?”
花溆轻轻点了点头,猛然间想起他在外头,而她在花轿中,定然是看不到的,赶紧出声,重重的嗯了一声。
听见她回应的声音,小将军安抚道:“无事,不过惊马而已。”
他将血淋淋的大掌往身后藏了藏,不过是一匹惊马,去叫他受了伤,毕竟骏马飞驰之时,被他用肉掌强行拉停,哪里是容易的事。
段云凌担心惊马扰了觉觉,这才冒险为之。
他的话语低沉浑厚,语速缓慢,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花溆的心慌。
“乖,马上就好。”他的声音,打从窗口传来。
“嗯。”花溆乖乖的坐着,隔着盖头,隔着花轿,依然能感受到小将军的存在,她想着等会儿就要拜堂成亲,脸颊便滚烫滚烫的,克制不住的羞赧气息。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说着侯府表小姐飞上枝头做凤凰,端的是一飞冲天。
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嫁给小将军,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说是贵妾,但所有流程礼仪,都是按着嫡妻走的。
“小将军不着调,家里的祖母也不管管,这往后还怎么娶妻?”
“以小将军的身份人品,只要说娶,大把人愿意嫁。”
“你想想人家小将军的称号怎么来的。”
……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那些絮絮的话语,飘入耳中,花溆抿了抿嘴,只这样就觉得她祖坟烧高香了,若是知道她是浣花楼出来的,岂不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今儿确实有很多浣花楼的姐妹临街而望,这个嫁的最好的姑娘,十里红妆,入目皆是耀眼的红。
谁若能做到这份上,简直是青楼界的楷模。
花溆也在想,往后定然好好的过日子,乖巧安分。
然而当她视线内出现一双红绣鞋的时候,她不仅面色一变,那绣鞋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
那裙摆的花样是她亲手画的,自然也熟悉至极。
“你做什么。”她压着嗓问。
来人轻笑一声,娇媚婉转,带着得意与无尽快乐,也压低声音道:“自然是替代你啊。”
她肖想了许久的事,终于来了登天梯,她焉有不高兴的份。
想想今天拜堂成亲的人是她,她就觉得兴奋非常。
“休想。”花溆面色一变,张口欲喊,却被身后伸过来的锦帕蒙住了嘴,她努力想要挣扎,意识却渐渐的陷入模糊。
……
“噼里啪啦。”
在鞭炮声阵阵中,一声‘起轿’,花轿吱吱呀呀的又再次行进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小将军总觉得心惊肉跳,他不时回头来看,却见花轿依旧,那轿帏上头用金线绣着“囍”字、繁复华丽,而喜庆吉祥的金鱼闹荷花、百子图等等,让他眉眼不禁柔和了些。
一路吹吹打打。
当看到将军府的时候,花轿这才停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三射轿门,上前一步,牵住新娘的手,就要往里走,却见新娘双手缩在广袖中,甚至连牵着红绸的柔荑也隐在广袖中。
一旁的柳臣桉瞧见了,不禁大笑出声:“新娘子害羞了,你牵着红绸就成,等会儿入了洞房……”
小将军一听,这还得了,万一觉觉觉得他是个饥色的人,那多不好。
他心中一急,就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莫、莫胡、胡说!”
柳臣桉不禁笑的开怀,这个老成持重的兄弟,也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司仪的唱礼声在小将军听来,就是仙乐一般,他双眸中迸发出璀璨的光泽来。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禁也跟着朗笑出声,他父亲成婚的时候,跟他一样,也是个没出息的,就知道挠着后脑勺傻乐。
面对新娘子的时候,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雷厉风行。
他夫妻二人生活美满,老夫人是心满意足的,若不是后来两人埋骨沙场,这往后的日子不一定如何和美呢。
往事已矣,还是要往以后看。
她有些不明白的是,这小子明明这般喜欢,为何只是个贵妾,连妻的身份都没给。
这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想干涉太多。
她转头看向自家孙子,见他一脸凝重,心中不满,手中握着的拐杖蠢蠢欲动。
“做什么?”老夫人心生不满,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做出这种形态,没得惹人难受。
段云凌强笑了笑,心中有一股没顶的恐惧,总觉得有什么将要离他远去。
他再也忍耐不住,在川儿的搀扶下,往主院去了。
那里有他的觉觉。
想到这里,他脚步不禁急促几分,想要看他的觉觉,想要摸他的觉觉,想要抱抱他的觉觉。
想想亲亲他捧在手心里的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