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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训斥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是要学着外头那些面慈心狠的给人立规矩不成?!可怜敦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大老远地去给你请安还落得个空等一场,若不是我让人带他过来,怕不是要饿晕过去。”
    老夫人这一番话把周围侍候的丫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就是秋姨娘和曾淑对面坐着的大公子敦哥儿都吓了一跳,唯一还镇定着的就是敦哥儿旁边的钱姨娘了,她不但毫不意外还无声地朝曾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把曾淑气得眼睛微眯,暗暗记在心上。
    不过这时候并不是教训钱姨娘的时机,也顾不得思考他们几个这副表情的具体含义,曾淑辩解道:“府里请安的时辰是酉时,如今还不到……”
    明明是他们来早了,这怎么能怪她呢?
    “好了!”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嫁了人,就不要一门心思的往娘家跑,为了娘家连夫家都不顾了,天底下没得这样的规矩。你今晚回去抄十遍《女则》、《女诫》,明儿一早就给我送来。”
    “……是。”
    曾淑暗暗咬牙,抄写《女则》、《女诫》这等圣贤之书,少不得要沐浴焚香,静心凝神,是一桩苦差事。
    时不时地遇上这种软刀子,有时候她都想掀桌子指着对方大骂一通解气,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且不说双方身份上的差距,只她是侯爷的生母,占着‘婆婆’与‘孝道’的大义在身,她就不能在明面上反抗。
    不然别的不说,一旦对方告到太后或者皇后跟前,纵然有傅永宁相护,她和背后的曾家也讨不了好。
    毕竟钱家也不一般,老夫人钱氏出身敬国公府,就品阶而言比广宁侯府还要高上一阶。至于曾淑的娘家曾家,尽管有祖父、亲爹、二叔三人做官,但如今还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在京城里也就只有一句‘清流’可堪称道了。
    两家若是撞上了,钱家伸出一根手指头,曾家就难免头破血流,这也就是今天祖母说她在侯府‘处境艰难 ’的缘故。
    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模样,满意地喝了口茶。
    “还有,一个当家主母,要知道体恤下人。我们广宁侯府每年施粥施药不断,是京城人人称赞的慈善人家。但你如今在府里却苛待下人,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要吃那什么鲜果子,庄子上的人爬到树上去摘,如今可倒好,人把腿给摔断了!”
    “可怜一大家子都没个着落!”
    摘果子把腿给摔断了?
    曾淑顾不得思索,猛地抬头看向老夫人,这可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前两天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干瘪瘪的果脯,然后就想起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庄子上都会送来一些鲜果子,没想到侯府却是没有,于是随口这么一说。然后侯爷就让人去给自己摘,当时自己还高兴得很。
    但是现在,那人居然把腿给摔断了?!
    虽然是因为那人没注意自个儿的安危才不小心摔断了腿,但曾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便道:“这般严重?那我让人给他请个大夫,莫要落下腿疾才好。”
    老夫人一滞,随手放下了杯子,“我已经让人去处置了,若要等你回来安排,人都瘸了。”说完了这句指责的话,她放缓了语气,“我跟你说这事,是要让你以后多注意着些,我们侯府家大业大,这方方面面啊都要妥当才好!”
    “霆儿既然决意要把家交给你来管,你就要管好了,莫要这里不对那里不妥的让人忧心,时时刻刻都要惦记着,没个清闲。”
    把曾淑说得沉默不语后,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
    “侯爷回来了!”
    随着广宁侯傅永宁踏入府门,整座府邸都活了起来。门房远远地瞧见了人影就拉开了大门,任他和身后的一群亲卫们打马而入。
    “夫人回来了吗?”傅永宁翻身下马,随手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身后的小厮,整了整手腕处的箭袖道。
    小厮紧走两步上前接住马鞭,答道:“侯爷,夫人回来有一阵子了。”
    傅永宁微微点头,大步往后院走去。
    第四章 侯爷与告密人  女主并非毫无手段
    曾淑有些沮丧地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她来之前多少有些料到了,因为她并不是老夫人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钱家的女儿老夫人的那些侄女们才是。
    可惜老夫人自己压不住傅永宁,又没办法强迫他娶自己的侄女,更何况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傅永宁又从她的手里抢了管家权。
    人和权利都没有了,老夫人从侯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变成后院里靠儿子儿媳妇过活的泥菩萨,对她是恨得直咬牙。所以自从她嫁进来之后老夫人就屡屡找茬,不想让她过得安生。
    虽然曾淑自己也挺冤枉的,她其实并不想掺和进傅家和钱家的争斗里面去。但自幼在祖母和母亲之间长大的她深刻地明白,一个府里,只能有一位当家主母,不然定会内院不稳、家宅不宁。
    而她和老夫人谁来做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不必多问。
    ……
    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曾淑顾不得坐下歇会儿,就让晴雁去请郭嬷嬷来。郭嬷嬷是侯府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她是傅家的远房亲戚,同时也是傅永宁的奶娘,傅永宁是她一手带大的,前年才回乡养老。
    因为曾淑并不熟悉侯府,所以傅永宁特地去请了她回来协助曾淑管家。
    这是一个有些严肃的老妇人,发丝有些灰白,被几支簪子牢牢地固定在脑后,见到曾淑后她微蹲着身子行了个礼。
    曾淑亲手扶起,并给她端了杯茶,有些苦恼地说了前因后果,问道:“嬷嬷,老夫人说的这鲜果子的事,我也就是在侯爷面前提了一句。说我在家里时,每年这个时候祖母的庄子就会送鲜果子来,味道很好。”
    “于是侯爷就让人去庄子上问可有鲜果子,如果有就摘些送来。但说这话的时候屋子里就我们两人,还有晴雁她们中的两个,但具体是谁我没什么印象了,除此之外并没有旁人。”
    曾淑的确是对那天恰好出现在屋子里的两个丫鬟没什么印象了,像她这样的身份除非特意去记,不然并不会去留意哪个丫鬟进了屋子。而侯府规矩大,丫鬟们的衣着打扮都是相似的,除非突然有个人穿得大红大紫,不然她并不会记在心里。
    “您对府里熟悉,帮我想想是谁告到了老夫人跟前?”
    郭嬷嬷听得眉头紧锁,“告到了老夫人跟前,夫人,您跟前的这几个丫鬟,都是侯府里几辈子的家生子,关系复杂得很。”
    “就拿晴雁来说,她的爷爷是侯爷信重的大管事,家里的人也不止一个在主子身边伺候,她的二婶就是老夫人院子里的。”
    “还有晴屏,家里人是老太君的陪房,老太君嫁到侯府几十年,她的陪房和侯府的下人们也都是熟的,相互连着亲。更别说晴妙了,她是老夫人给侯爷的。”
    “也就晴娟这丫头没有家人在府里,但她是自幼卖身,在侯府生活了十多年,还认了大厨房一个做点心的作干娘,这些年下来认识的人也不少 。”
    说完了这里头的关系,郭嬷嬷总结道:“所以她们四个人里边,谁和老夫人那边告了密,或者是在屋子里说漏了嘴被有心人听了去,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好。”
    “不过不要紧,”郭嬷嬷安慰道:“老身刚回来的时候,侯爷就跟我说要紧着些门户,所以那个时候老身就定下了个规矩,院子里的人没有活计不许出门。如今啊只需要查一查您和侯爷说话那会儿到您回来之前有谁出去过,再一个个查证,这便一清二楚了。”
    的确,即使她们四个没有谁出去过,但只要找到出去了的那人,再查一查她的亲疏关系,那是谁告的密就能知道了。
    曾淑松了口气,道:“那就拜托嬷嬷了,这样小的一件事都能传到老夫人的耳边,我夜里都睡不安稳了。”
    “夫人您就放心吧。”
    郭嬷嬷站了起来,神色严肃并有几分胸有成竹,“侯爷亲自下了令,不让府里的人乱嚼舌根,老身定把这搅事精找出来!”
    ……
    “夫人,侯爷回来了!”侍书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对在案桌前抄写《女则》的曾淑道。
    “侯爷回来了?”
    曾淑把毛笔放好,“现在是什么时辰?”
    侍书抬头望了眼沙漏,答道:“酉时三刻了。”
    “那是时候用膳了,让厨房把炖好的羔羊肉端上来,还有新鲜的叶子菜也要上一些,解腻。”曾淑一边吩咐一边把案桌上写好的纸张收起,叠放到一边。然后对侍书低声道:“你把这些我已经写好的《女则》送去给侍墨,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侍书嘻嘻笑,熟悉的景象让她一时忘形,把在家时的称呼都喊出来了,“姑娘您就放心吧,这事我们熟得很!在家里的时候都做过多少回了。侍墨擅书画,能把您的字写得一模一样,您回来之后她就在写了,您放心今晚肯定能写好的,不耽误明天老夫人验看。”
    曾淑满意地点头,“那就好,跟侍墨说一声,让她今晚写出来,明日让她在屋里歇着,不用当差。还有,这件事莫要宣扬了出去,让老夫人知道了不好。”
    毕竟老夫人罚她抄写《女则》、《女诫》是为了刁难她,如果被她发现了她身边有帮手帮忙抄写,那估计会气得不行,很大可能还会大发雷霆,大张旗鼓地在外头宣扬,扣她一个不尊长辈的坏名声。
    所以她要隐藏好这件事情,自己做出专心抄写的样子,然后暗地里让侍墨抄,如此蒙混过关。
    ——反正这些东西抄了也毫无用处。
    “知道了,”侍书回答,她拿好曾淑写好的纸,突然好奇地问道:“夫人,侯爷就要回来了,您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侯爷啊?老夫人老是这样为难你,我们处处忍让,也不是个办法啊。”
    “千万别,”曾淑摇头道:“我并不是那毫无成算,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女子,老夫人处处刁难于我,我之所以忍让是因为没到时候。”
    曾淑看着门外远远走来的身影,郑重道:“侯爷娶我回来,是主持中馈,看好了这侯府的,而我若事事都要侯爷出手帮忙,那将来他出门不在家里的时候我又要怎么办呢?”
    “倒不如我们自个儿处置了,若是遇到了大事,再让侯爷出面也不迟,到时候你再出面说出这些个小事,如此才能显得我们忍辱负重顾全大局。”
    与其让这些小事成为她和傅永宁之间的沟通日常,让他觉得自己弱不禁风处处需要人照顾,倒不如都留着,以便将来一次性使用,想必那效果会更好。
    反正如今说不说也不妨碍自己找机会反击,想到此处,她招手让侍书走进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书若有所思,小声道:“奴婢明白了,姑娘您就放心吧。”
    **
    傅永宁在踏入正院大门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他眼睛微眯,扫过去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
    “侯,侯爷!”那穿着粉色衣裳蓝色比甲的丫鬟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顿时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道:“侯爷,我家姨娘亲手,亲手炖,炖了您爱吃的羊羔肉,想……”
    “不用送过来了。”傅永宁说完头也没回,就抬脚进了屋子。
    那粉衣丫鬟傻愣愣地站着,一时没回过神来,原本在心头来回默念了好几遍的话没收住,对着那远去的背影说了出来。
    “……请侯爷前去品尝。”
    “嘻嘻……”
    嬉笑声还没停止,门内就走出一个拿着扫帚,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她把扫帚横放,仰起头冲着那粉衣丫鬟笑道:“玛瑙姐姐,侯爷已经走了!”
    “你——”玛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让一让,我要进去寻侯爷。”
    扫地的丫鬟眼珠子一转,“我们院子也摆膳了,侯爷定是要陪着夫人用的,钱姨娘煮的羊羔肉玛瑙姐姐还是回去自己吃吧,毕竟羊羔肉也不是时常都有的,晚了小心被别的姐姐吃光了。”
    玛瑙险些被她气歪了脖子,跺跺脚,望着侯爷远去的背影怒气冲冲地走了。
    小丫鬟得意地抓着扫帚往外扫了几下,然后笑嘻嘻地回到了院子,但突然耳朵一疼,她顿时可怜兮兮地道:“晴娟姐姐,我错了……”
    拧着她耳朵的晴娟挑眉,“你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嘲笑她的。”小丫鬟站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晴娟怒气稍缓,松开了手,“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怎么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府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要管住了嘴巴,莫要与人结怨。你再这样,我可就告诉干娘了!”
    “姐姐,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小丫鬟抱着晴娟撒娇,“你千万不要和我娘说,不然她肯定要生气的!”
    “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谁让她在夫人没进门的时候,好几次把我们院子里的膳盒提走了,让我们饿肚子。如今侯爷正眼也不瞧钱姨娘,连她的门打哪儿开都不知道呢,好不容易抓着这个机会,可不得出口恶气!”
    “好了,”晴娟摸摸她的头,安慰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可莫要如此了,毕竟,”她小心提点道:“毕竟她的主子姓钱呢。”
    “嗯嗯。”
    小丫鬟连连点头,不过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姓钱又怎么了?
    在这府里不得侯爷青眼,不管姓什么都是没用的,晴娟姐姐也太小心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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